綠色的光輝淡淡散開了。
半空中浮現出了一道影綽的綠色虛影。
那像是一首飄散於風中的詩,壯麗而磅礴,參天的樹冠展開着,如傘蓋一般籠罩天空。雄偉而筆直的樹幹,挺直如雲中巨塔。振翅的羣鳥,環繞着雲巔的森林,緩慢優雅,威嚴恢宏。
那是一座要塞,勇士的聖宮,英靈的殿堂。雲中有層層疊疊的城壘,修築於盤根錯節的枝脈之上,而數不清林立的塔樓之中,一輛輛重型弩車正從中推出,那閃爍着點點寒光的,是鋼鐵的弩矢。
一排排身披輕甲的樹精靈射手正走上城頭,在射手隊長的號令聲之中,她們停下步伐,然後轉向面向戰場,將手中的長弓一角置於地面,整齊劃一的動作,弓臂閃爍着柔和的銀色的光澤,如林一般立了起來。
嗚——
一聲悠長的號角之音,迴盪在北風之中。
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仰着頭,張大了嘴巴,臉上露出呆滯的神色,呆呆地看着這一幕。
有人手中的長劍落在了地上,卻渾然不知。
騎士們的坐騎紛紛不安地用四蹄刨着地,打着響鼻,但騎士們毫無知覺地握着繮繩,如同馬背上的石像。
“那、那是什麼……?”達勒男爵的嘴巴里足以塞得下一隻鴨蛋,連眼珠子都突了出來:“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他下意識想要去抓身邊的人,但霍利斯一把推開這令人厭煩的傢伙。這位薩薩爾德巫師首領眼中的神色已不是震驚可以形容,他馬上轉身向着其他人怒吼道:
“快展開攻擊,別讓它定位完畢,這是最頂尖的位面躍遷法術!”
“啊,不行。我們被法術鎖定了!”
“這是空間反制,所有錨定類法術全部自動失效!”
“唸咒反應,用默發的施法方式——”
“也不可能。tiamat法則的第二到第三層通道全部擁塞了,對方直接剝奪了我們的權限!”
“它在與我們爭奪權限!?”
“它是誰。這怎麼可能!”
“不,它封閉了所有與空間有關的通道……沒有辦法阻擋,空間法則在這裡已經失效了……”
“那是……”
巫師們一片手忙腳亂。
但霍利斯已經默默停了下來,他回過身,看着這座彷彿正從幻想中走入現實的要塞,心中忽然明白了一切。
“停手罷,”他說道:“那是聖戰要塞,它在這片領域直接擁有至高權限。你們拿它沒辦法的。”
所有人面面相覷。
霍利斯猛地一揮手:“還愣着幹什麼,讓艦隊準備迎敵!”
“燕堡伯爵,”他實在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那位大人的全權委託我們輔助你,你明白讓它失望的下場的。”
達勒男爵這才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狹小的眼睛裡閃過忿恨的色彩:“我會叫他們好看的!”說着,他手臂上結晶狀物微微閃爍了一下,向戰場上的黃昏爪牙傳達了自己的命令。
正在四處追殺南方貴族與士兵的魘蟲嗡一聲飛了起來,讓那些倖存者僥倖逃過一劫。劫後餘生的人們淚流滿面地擡起頭,看到那些怪物像是得到什麼指令一般紛紛飛上高空,匯聚成一條洪流。向着那半空中的綠色虛影飛去。
“是託尼格爾人救了我們……”所有人心中竟同時生出這樣一個想法。
瓦爾哈拉的龐大根系正在成形,盤卷的根鬚忽然向四面八方飛射了出去,“第七八九組根系座標確定。展開另外七組根鬚,座標是……”漂浮在樹之大廳水晶塔頂端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讀出一組數據,光靈莫妮卡在她身邊上下飛舞,尖叫道:“給它們一個好看,瓦爾哈拉!”
橫向伸展開的根鬚像是一道掄圓了的巨臂,橫掃出上萬米。達勒男爵瞪圓了眼睛:“不!”但魘蟲的大軍已經被撞了個正着。在直徑長達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的世界樹根面前,魘蟲不過是真正的蟲豸,成百上千魘蟲當即被撞得粉身碎骨,巨臂掃過之後。天空爲之一清,魘蟲大軍的數量少了三分之一還多。
達勒男爵睚呲欲裂。但對他來說災難尚未結束。地面上晶簇們並無單體意識,只盲目地向前推進。而從天而降的瓦爾哈拉正在紮根,根鬚伸展開之後重重落向地面。轟然一聲巨響之後,瓦爾哈拉的根系猶如一道道巨鞭落入紫色的海浪之中。
奧爾德的原野之上晶簇的大軍立刻四分五裂,然後天空爲之一暗,因爲整個瓦爾哈拉要塞正在緩緩下降。但所謂的緩緩下降不過是相對而言,方圓幾十公里的籠罩範圍根本避無可避——
“冷卻液注入開始,魔力預計一分鐘後告罄,全部座標覈對無誤,斷開魔力輸出……”少女平靜地說道:“瓦爾哈拉躍遷完成,冷卻開始,預計重新充能在十五分鐘之後完成。”
“多了好多養分!”莫妮卡興奮得直揮拳頭:“對方的指揮官一定是個蠢蛋!”
瓦爾哈拉在一聲悠長的巨響之中,巍巍然地坐落在了戰場中央,那伸展的樹冠,猶如一位傲然的巨人。整座城市與要塞爲之一顫,但它的設計者早考慮過這一點,大量石制化的拱柱結構讓要塞穩如泰山。
半空中的達勒男爵看到這一幕時已經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霍利斯一臉嫌惡地看了這傢伙一眼,對於這個弱智已經厭惡至極,不過這個戰場上少了對方卻不行,他伸手一指,一道冰冷的射線打在達勒男爵臉上,後者慘叫一聲甦醒了過來。
“讓魘蟲去拖住託尼格爾人的艦隊,配合我們的艦隊進攻,地面上晶簇還是佔優勢的,還有你燕堡能族大軍,託尼格爾人的地面力量不值一提。”
達勒男爵一臉冷汗,連忙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明白,霍利斯大人。”
“舉弓——”
林歌軍團的副指揮官菲妮高喊道,這位身材頎長的樹精靈少女將精靈皮靴踩在瓦爾哈拉的城頭上,長髮一甩,以一個優美的動作拔劍指向前方。
隨她的動作,風射手們刷一聲一排排舉起了手中的長弓。
銀色的弓臂上三個法陣依次變得明亮了起來。
魔矢術。
風之優雅。
克敵機先。
獵人父子同樣在城頭之上,站在矮人奧德姆身邊,這位築城大師此刻身披重甲,手中握着一柄小戰錘,頭戴一頂厚重的矮人盔,只露出兩個圓圓的小眼睛。
少年激動得不能自己,而中年人卻臉色蒼白,矮人大師墊着腳用手扒着城垛,但仍舊看不到城下的景象,只能急切地嘟囔道:“快告訴我,外面怎麼樣了!?”
菲妮優美的好像唱歌一樣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放!”
一片吱吱嘎嘎的響聲傳來。
少年只聽到呼一聲風的尖嘯,彷彿真有一陣狂風颳過城頭,成百上千支羽箭一下子飛射了出去,縮小成數不清細細密密的黑點,連天空都爲之一暗。
魘蟲正分散開來向瓦爾哈拉的樹冠上層突進。箭矢的風暴迎面撲來,首當其衝的幾十頭魘蟲頃刻之間撲撲撲身中十數支箭矢,魔化的箭矢在擊中目標之後立刻炸裂開來,即使是黃昏種,也一樣被炸得血肉模糊。
第一批魘蟲好像下雨一樣掉了下去,但對於這支大軍的總量來說這點兒損失微乎其微。
“舉弓——”
“破甲箭,換第二組附魔方案。”
菲妮見狀皺了皺眉頭,立刻下達命令道。
一個優秀的弓手在一分鐘內可以射出十二支箭,但對於樹精靈來說那遠不是她們的極限。而對於加持了風之優雅的瓦爾哈拉專屬軍團——風之射手來說,精靈少女們的極限射速只取決於她們還有多少箭矢。
魘蟲大軍還未衝過第一波箭雨構成的風暴,第二波箭雨便已經迎面撲來。
達勒男爵纔剛剛露出端倪的微笑,凝固在了臉上。
這波箭矢附魔了遲緩術與施加重力,魘蟲大軍掉落的數量比先前更少了,但被擊中的魘蟲速度明顯爲之一緩,與其他的蟲羣分離開來。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第三波箭雨如期而至。
少年吃驚地叫道:“她們每個人都可以分辨不同的目標,怎麼做到的!”
“她們是精靈,每一個人是天生的射手,蠢!”中年獵人沒好氣地答道。
“精靈也做不到,是瓦爾哈拉爲她們指定的目標,這就是聖戰要塞的力量!”奧德姆扒着城垛,一跳一跳地抱怨道:“你們就不能告訴我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抱歉,奧德姆先生,我實在是驚呆了,”少年不好意思地答道:“奇怪,那些怪物爲什麼不攻擊我們,它們正在往樹冠上飛去。”
“它們要攻擊我們的港口。”奧德姆大聲說道:“一羣白癡!”
不斷有更多的魘蟲被擊中,速度的變化令整個魘蟲大軍的陣形發生了極大的差異,它們原本的進攻鋒矢此刻變得層次分明起來,竟隱隱被拖成了一條長蛇的形狀。
縱使是無能如天上的達勒男爵,此刻也看出了問題的所在,但他卻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眼下的窘境。
菲妮冷笑着吹了一聲口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