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艾柯忽然說道:“待會你帶着我們的女兒先走,我必須留下來,我是此地的主人,我必須爲宴會的賓客們負責。再說如果我一走,伯尼切爾就徹底亂了,王子殿下此刻還在這裡,他能到來是公主殿下對我們的信任,我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
尤拉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千萬小心。”
“我明白,”艾柯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就算是爲了我們的女兒,我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果事不可爲,我會追上你們的。”
尤拉這才放下心來,她雖然面色平靜如常,但緊緊握住自己丈夫發白的手,卻顯示出她內心的真實感情。
幾人很快便來到伯爵府邸的正下方,一間密室之內,此刻一箇中年騎士早已等待在此,顯然他是通過伯爵府邸連接外面的密道進入此地的。當艾柯看到那人的時候,不由得露出一絲驚喜之意:“科西卡先生,馬卡羅叔叔他來了嗎?”
“艾柯大人,你終於來了,外面的襲擊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之外,馬卡羅大人他本來想親自來,不過被我們勸阻了,現在已經轉到市政大廳方向去了。他讓我給你帶了一些話,不過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已經將密道的出入口把守了起來,大人請先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談接下來的問題。”
那中年騎士板着臉回答道。
艾柯握住自己妻子的手,兩人之間默默對峙了片刻,他才重新鬆開手,然後從乳母手上接過自己的女兒,將這個這個世界上最貴重的珍寶,鄭重地交到尤拉手上。
“尤拉,去吧,會沒事的。”
“嗯。”
“艾柯大人,你?”
“我要留下來,科西卡先生,哈魯澤殿下還在外面,不管騎士們有沒有控制住局勢,我都必須去看一看。”
中年騎士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我和你一起,艾柯大人。”他回過頭,對自己的身邊的騎士說道:“護送夫人和小姐離開這裡,保護好她們。”
“我明白,大人。”兩名騎士立刻點頭道。
說着,騎士們打開密道,讓尤拉抱着艾拉拉先進入其中,然後是乳母與兩位隨從,最後他們纔跟了進去,從裡面合上了密道的門。
“科西卡先生,謝謝你。”艾柯看到自己的妻子消失在密門之後,才若有所失地說道。
“不客氣,艾柯大人,走吧,我送你最後一程。”中年騎士淡淡地答道
。
艾柯微微一愣,他剛要轉過身,忽然感到背心一陣刺痛。這位蘭託尼蘭年輕的公爵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柄從自己胸口刺出的血淋淋的利刃。
只一瞬間,他便感到渾身的力氣離自己而去,他吃力地張開嘴,立刻噴出了一口混合着內臟碎片的血沫來。
“爲什麼……”
“馬卡羅大人讓我帶話給你,艾柯大人,他說他很後悔,也很痛苦,後悔他不應當教導你這麼多騎士的精神……你的正義與善良令他感到欣慰,可是,埃魯因不是依靠天真與正義就可以拯救的。”
中年騎士冷靜地回答道。
“你們……”
“埃魯因不是科爾科瓦王室一家一室的埃魯因,艾柯大人,你想看到奧菲利亞家族在你手上灰飛煙滅麼,所以對不起,有時候,只有流血才能挽回一切……”
“馬卡羅……叔叔……,利伍茲……老師……”艾柯眼中涌出帶血的淚水來,他張大嘴,竭力呼吸着,好像要抓住什麼。他緩緩向前伸出手,似乎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看到了自己妻子的面容,自己女兒的面容:“尤拉……”
蠟燭熄滅了。
黑暗中變得寂靜無聲。
中年騎士微微嘆息了一聲,他十分輕柔地從年輕人冰冷的屍體上抽出匕首,然後雙手托住他,小心翼翼地將他平放在地上。
他用手在自己胸前與額前劃了一個金色之炎的符號,低聲吟誦了一句什麼,最後脫下外套,蓋在這個永遠長眠的年輕公爵的身上。
“埃魯因的未來,”他輕聲說道:“或許會走向另一條路,唯有正確,沒有正義。”
黑暗中,密門又一次打開了。
他踏步而入,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然後才合上密門,這地下室中的一切,在此一刻重歸永恆的寂靜。
在密門背後,中年騎士默默地走在一條長長的甬道之中,他一邊脫下帶血的手套,隨手丟掉。前方很快出現了光亮,他手下的騎士們正在那裡等待着他。
不過那個騎士明顯有些慌張,臉色甚至有些蒼白,他見狀面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環視四周,地上躺着四具屍體——兩個隨從被割了喉嚨,乳母背後中了一劍,倒在血泊中,但剩下的那一具卻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他手下的騎士。
“怎麼回事?”中年騎士心中震怒,“尤拉小姐呢?”
“我不知道,”那騎士神色緊張地答道:“我們走到一半,公爵夫人忽然低聲啜泣起來,我們害怕事情有變,只好提前動手。可沒想到在殺死了那些下人之後,羅文他忽然慘叫了一聲,等我點亮火把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廢物
!”中年騎士翻過自己手下騎士的屍身,發現腰際插着一把尖利的匕首,那匕首竟然從厚重的鍊甲之間透甲而入,一擊斃命,乾淨利落。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還楞着幹什麼,你這白癡,趕快去通知巫師大人們!”
“是是,大人,我這就去。”騎士聞言如蒙大赦,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
黑暗中污水橫流,伯尼切爾地下的排水系統早在半個世紀之前事實上便已經失修停止運作,內裡雜物垃圾早已堆積如山,水道的頂部不斷有水滲出,滴滴答答落在潮溼陰暗的地面上,散發着令人幾欲作嘔的惡臭。
卡格利斯手中握着一枚發光的月長石,冷光掃過陰暗的甬道,不時看到一大羣老鼠成羣結隊地從中跑過,令人不寒而慄。
他緊皺着眉頭,這條下水道修建於差不多一兩百年之前,自從維埃羅被併入埃魯因之後,這裡就隨着要塞的廢棄而被人遺忘,念舊失去修繕的排水系統到處坍塌,本身就充滿了危險。而且黑暗中還隱藏着一些不知名的魔物,他的劍上沾染的紫色液體,其實就是一頭食屍鬼的血液。
那玩意兒實在是太過危險,只要多來幾頭,他就不一定吃得消。當然他自己還好,關鍵是要照顧兩個孩子,實在是令他手忙腳亂。
“早知道讓哈魯澤殿下也撿一把劍就好了,我瞎逞什麼能,他的劍術是伯爵大人親自所授,再差又能差到什麼地方去?”卡格利斯覺得自己是真正走了黴運,連腦子都開始不清醒起來。
好在爲他們引路的小姑娘十分可靠,這一路上都沒走進什麼死衚衕,不過這會兒卡格利斯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個叫做米卡雅的小女孩身上乾乾淨淨,比一般平民家的女兒還要整潔,怎麼可能是住在這麼骯髒的地方。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上了當,一時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爲什麼。
幾人在下水道中走了快有半個鐘頭的時間,而正是這個時候,米卡雅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卡格利斯問道。
“前面有人。”小女孩平靜地答道。
“什麼人?”
“先前在宴會上碰到的那些人。”
“你怎麼知道?”卡格利斯吃驚地問道,他根本都還沒有察覺對方在什麼方向,這小女孩就已經判斷出對方的身份了,這怎麼可能?
除非這小姑娘的真實實力其實比他還要高。
“因爲我魔力耗盡了,”米卡雅答道:“我一直在用黑暗魔力避開這些人,但現在不行了,我只能感到他們正在向我們這邊靠過來。”
“什麼?”卡格利斯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要不就是做夢還沒睡醒
。
“其實米卡雅她是女巫,”哈魯澤只得苦笑着回答道:“卡格利斯先生。”
“什麼?”卡格利斯終於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被玩弄的笨蛋:“你的意思是,其實你是領主大人的屬下?”
小女孩歪了歪頭,不好意思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這原本可愛的動作,此刻在卡格利斯看來卻像是一個小惡魔。
“該死——”卡格利斯忽然住了嘴,他露出警惕的神色,豎起一根指頭對正要開口哈魯澤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有腳步聲。”
他向來路上擡起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哈魯澤和米卡雅護在身後,回過頭小聲問道:“真的確定是那些人嗎?”
米卡雅點了點頭。
“有沒有辦法避開?”
小女孩想了一下:“我失去了魔力,現在我們繼續前進的話,會引起他們的警覺的。”
“那我們躲在這個地方,他們能察覺麼?”
“如果他們不注意的話,或許不會,”米卡雅答道:“巫師們的感知能力也並不比一般人強到那裡去,白銀之民也是一樣,不過如果他們用魔法探測的話,我們就無所遁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