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坐在椅子上,面對泰斯特子爵,面上猶豫,但心中卻是一片明鏡。看來萬物歸一會是在懷疑他與‘赤銅龍’雷託那一幫人的關係,雖然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認出自己的,但至少有一些消息還是傳到了這些人的耳朵裡。
而且時間比他預料的大大超前了。
布蘭多知道這些極惡之徒的主要目的在於顛覆權威,國家、王室或者政府都是他們的敵人,他們對於雷託一行人感興趣的目的想必源於萬物歸一會看中了他們在匯聚在布拉格斯南方的難民中的影響力。
他脣邊忍不住掠過一絲笑意,既然如此,他就明白自己已經贏得了餘地。這位來自馬諾威爾地區的子爵大人手中的砝碼是他的性命,而他手中的砝碼是匯聚在這一地區萬物歸一會想要操縱的民心。
孰重孰輕,那可不太好說。不過以布蘭多在‘琥珀之劍’中的經驗,自然不會像是一個冒冒失失的菜鳥一樣把價碼表現在臉上。他清楚自己的優勢在於掌握了對方的底牌。
因此他可不會輕易把這個優勢讓出去。
想到這裡布蘭多微微一笑,主動放低姿態:“好吧,你贏了——或者說你的劍贏了。來自馬諾威爾的子爵大人,泰斯特先生,不過我和你沒打過交道,既然你認定我與‘赤銅龍’雷託有關係,那麼我們不妨開門見山——你要我加入你們,可你們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止於此罷——”
他一邊說,一邊私下裡給自己的召喚生物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們四下警戒。這是一個小手段,布蘭多清楚自己的動作瞞不過對方的察覺,不過沒關係——旅法師與自己的召喚物之間有心靈上的聯繫——布蘭多本來就是想要讓對方看到而已。
手勢可以傳遞出正確的信息,也可以傳遞錯誤的提示。
得到布蘭多的指示,站在年輕貴族身後的兩個僱傭兵馬上給其他人打了一個眼色,他們取下戰斧,一左一右悄無聲息地靠近門邊。這些戰士是從卡牌上召喚的,代表着‘盧比斯的僱傭兵’這個概念的集合體,他們身上囊括了這些傳奇傭兵的一切優點——團結,英勇,忠誠以及極高的戰術素養。
泰斯特一隻手按在細劍上,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布蘭多身上,可也沒放過其他人。當僱傭兵行動時他心中微微一動,忍不住挑了挑眉:
這些傭兵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精悍,難怪可以從瑪達拉的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
布蘭多的誤導馬上生效,泰斯特不由自主地陷入思維的陷阱。由此一來,他更加確認眼前這個年輕人與那些僱傭兵有關係——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傳聞中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頭子。
他的猜測並沒有錯。
可問題恰好出在這僅僅是一個猜測而已,當他不斷加深自己對於自己提出的假設的信任——可事實上布蘭多一句有用的話也沒說。
交談的基礎建立在‘布蘭多是雷託一行人的頭子’這個假設的基礎上。
若是泰斯特從這種自信中清醒過來,就會發現布蘭多的話裡沒有任何一個字可以爲這個假設作爲論據。只是布蘭多利用了這個傳聞中的子爵大人的自信,不着痕跡地在之前的交鋒中扳回一局。
布蘭多有些緊張地看着對方,生怕對方會提出反對的意見——或者乾脆是一劍刺過來。不過最後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看來‘琥珀之劍’中的至少某些傳聞是可信的。
這位子爵大人果然是一個精明而又自我的人。
泰斯特並沒有此刻的布蘭多像是在開外掛一樣擁有近乎‘操縱人心’的能力。他反倒笑了笑,玻璃一樣的紫色眸子裡露出一絲讚許。對方願意承認身份,在他眼中就成了有談判的誠意的表現,萬物歸一會不介意許諾優渥的條件——只要他們付出絕對的忠誠。
“你說得不算錯,所以說你覺得呢,我們應該有什麼目的?”年輕的貴族放下劍,好整以暇地問。
布蘭多暗自裡捏了一把汗,心想這傢伙還真是難纏。他抓着椅子的扶手,不動聲色地答道:“我想正常人處於這個位置,他都會想這個人隱藏在背後,他想幹什麼。要知道數以萬計的難民匯聚在布拉格斯南面,貴族們反應又是如此的遲緩,這些人就像是一個火藥桶,一觸即發。”
“說得好,”泰斯特讚了一聲:“你又有什麼目的呢?”
我有什麼目的,無非是找個地方種地升級基地,當種田黨黨魁麼。布蘭多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一時沒想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乾脆狡猾地反問道:“你們又有什麼目的?”
“萬物歸一會能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泰斯特子爵微微一笑,彬彬有禮地答道。知道萬物歸一會的環蛇戒指與這個組織真正章程的人不多,可聽過這個組織名字的人卻不在少數。
事實上萬物歸一會作爲一個臭名昭著的名字早已傳遍淵海沿岸地區,他們在好幾個地方釀成的幾次慘劇,每一次都叫人談之色變。不過比起在平民口中這個組織僅僅是個魔鬼的化身,在貴族眼中,一個萬物歸一會的成員大概要被想象爲一個口吐毒蛇、身上散發着硫磺臭味的惡鬼了。
因爲這些萬物歸一會的成員的所作所爲任何傳統權威組織都無法容忍,他們幾乎代表着最本原的罪惡。
布蘭多當然也瞭解這一點。不過他卻裝出一副將將瞭然的樣子,打了個哈哈:“這麼說來我們總體上不算一路人,不過在這一件事上,我們倒可以達成一致。”
他口不對心地答道。
泰斯特回過頭去看其他傭兵,這些人都是一臉漠然的樣子。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是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也逃不過他的觀察,也就是說這些這個年輕人的追隨者並不反對他的話——這證明布蘭多至少在某方面或許沒有說謊。
當然,泰斯特要知道這些只是布蘭多的召喚物,一定會想找塊豆腐撞死。前提是這個世界上有豆腐的話。
但他還是思考了一下,只是沒有明白布蘭多的意思:“怎麼說?”
布蘭多有一句從他的團長那裡得來的寶貴箴言——‘欺騙他人的最好手段,是讓他們聽他們想聽的話。’這句話倒不見得有多高深,但布蘭多心想人說漂亮的女人會騙人。他的學姐團長算是‘琥珀之劍’數一數二的大美女,這話不見得會沒有什麼見地吧?
他一邊想着這些不相干的事情,但也理清了思路:“簡單的說,你們在和這個國家作對,我也是。但你們是理想主義者,我是野心家,就是這麼簡單。”他半真半假地答道。
“理想主義者——”這句話讓泰斯特產生了好感:“看來我們的確不是一路人,不過我聽明白你的話了。你並不想加入我們,反而想拉攏我們,可萬物歸一會並不需要盟友。”他拇指摩挲了一下劍柄:“你這麼說,倒是不怕我殺你?”
“你殺了我這個垂垂老矣的國家不過是少了它衆多潛在的窺探者中的一個,無傷大雅。可我活着,我們之間有潛在的利益聯繫,你們說不定可以從我這裡得到援助,當然,雖然並不是無償的——”布蘭多坐在椅子上答道。
“可你必須知道,萬物歸一會的工作不是在廢墟上建立起新的王國。”泰斯特子爵笑眯眯地說。
“請容許我自我介紹一下,那正是我的工作。當舊的體系崩潰,新的體系必然在它腐敗的屍體上營生,你明白這是必然的。”
不得不說,睜着眼睛說瞎話也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布蘭多也算是天賦異稟。
“真是大膽吶,”年輕的貴族忍不住拍拍手鼓起掌來:“埃魯因各方勢力雲集,地方上的貴族們處心積慮想要謀取更多的獨立,但他們想必沒想到此刻一個小小的年輕人竟口出狂言。我問你,你準備用什麼來取代科爾科瓦家族在這塊土地上數百年來的統治?”
布蘭多自信地一笑,只是這笑容難掩他的心虛。只是泰斯特完全沒想到他面前竟是一個虛張聲勢之徒,先入爲主的心態佔據了他的認知。
“‘賭徒們從沒有必勝的信心’,回報足夠大的時候,剩下的就是膽量的問題了。你明白,風險這個因素在亡命之徒手上從來沒有被真正地考校過。”布蘭多面不改色,用一句商人中的諺語回答道。
倘若是羅曼在這裡,一定會真心實意地認同這句話,不過她對此沒有系統的認識,就像是一隻由好奇心驅使的小動物一樣依靠本能來發現危險。
“可這麼說來,我們豈不是在做無用功咯?”泰斯特雙手環抱,身子一斜。他口中的‘我們’正是指代萬物歸一會。萬物歸一會的主旨是重回混沌,但布蘭多卻明確地告訴他秩序總是在不斷被摧毀與自我完善中循環。
“沒有好處的事情,你認爲我會幹麼?”他問。
“當一個國家陷入內亂時,文明就會衰退,這不正是你們的目標?”布蘭多用對於萬物歸一會無人能及的瞭解,一語直切對方要害。
泰斯特微微改變的臉色像是映射出他心絃一動:“看來你很瞭解我們。”
“我瞭解我一切潛在的朋友和敵人。”布蘭多一語雙關地答道。
他額頭已見了汗,明白成敗在此一舉。
而另一邊這位來自馬諾威爾的子爵大人第一次忍不住陷入思考,他一開始居高臨下的姿態早已蕩然無存,第一次感到這個年輕人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不簡單。
他並不相信布蘭多的話。可布蘭多的篤定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手按在劍柄上,心裡清楚歷史上的大多數事例證明放虎歸山的禍患。
可這個年輕人能威脅到他什麼呢。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去過於鬆堡嗎?”泰斯特最後擡起頭,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布蘭多面色一變,現在他最擔憂的就是對方發現那個死在於鬆堡的萬物歸一會的高級成員是他殺的。雖然他有一個天然的優勢就是本身只有黑鐵中下游的實力,其他人一般很難懷疑到他頭上來。
不過世事也不絕對,當時他殺人時一開始沒留意到那個戒指,因而讓萬物歸一會的人察覺了他的氣息。
他還沒來得及想完,就看到泰斯特手中寒光一閃,劍已經向他刺了過來。
他發現了?布蘭多心中一寒,他下意識地啓動了衝鋒技能,但馬上就壓下了反擊的衝動。因爲他在十倍速度提升之後立刻看清了泰斯特的劍——一般人很難如同布蘭多那麼熟悉劍的走向,但他只看一眼就認出泰斯特是在試探。
果然,寒光閃閃的細劍嗤一聲刺入了他身側的椅子靠背上。
布蘭多還是忍不住出了一頭冷汗。
“黑鐵中游,”泰斯特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嘀咕了一聲,他皺了皺眉頭:“看起來不是那個廢物的對手,不過真奇怪,從時間上來說如此巧合。”
這個房間中大約只有布蘭多與泰斯特兩人明白他在說什麼,布蘭多一語不發,心中卻在大罵對方變態,這個時候竟然還在懷疑他欺瞞實力。
泰斯特收回劍,深深地看了年輕人一眼:“就在最近,你能給布拉格斯的貴族們製造出多大的麻煩?”
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