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刀的口糧確實也不多。三百人也就帶了四五百人的口糧,但就是這些少少的軍糧,卻讓那留守大營的將領和士兵說不出話來:人家畢竟不是你的直屬長官,能給你點糧食已經不錯了。更何況是聲明瞭必須得先讓傷殘軍戶先領,誰也提不出異議來。
發糧之前,老朱照例還是做了一番講演:“咱們的糧食雖然不多,但這絕對不是施捨!這是對我大明的有功之士的獎賞!你們爲大明拋頭顱灑熱血,這本來就是你們應該得到的!我不知道當地的巡撫做了些什麼,我只知道,絕不能讓你們這些有功之士餓着肚子上戰場!只要我在這裡一天,就要保證你們有飯吃!”
那個將領眼中不禁留下了熱淚。勃拜從未有過這些舉動,他只關心他那蒼頭軍,而且從來都是把他們這些人當炮灰使,每天呼來喝去,有餓死的戰死的也不管不問;現在老朱這樣的行爲,已經深深地在這些士兵的心裡留下了烙印:也許只有跟着這樣的將軍走,才能更好地活下來,才能更好地活的像個人!
發完軍糧,還是有大部分人眼饞地看着那些有軍糧的人。老朱想了想,咬咬牙,對江飛小聲說道:“咱們帶來的銀子還有多少?”——當初抄了汝寧府的銀庫,萬曆大方地賞給了老朱十萬兩銀,老朱一直沒怎麼花呢。
“還有九萬多兩呢!大人你不會是……”江飛這次是真有點生氣了。爲了這些不屬於自己的兵士下這麼大的血本,值嗎?
“先拿出來一萬兩吧!”老朱也是心疼地滴血。他只是想着,在勃拜這裡,有一支不忠心於他的軍隊,最起碼有一些眼線,自己也許就會少很多的麻煩,老朱自己帶來的區區幾百錦衣衛,在這些大軍裡可以說是連一點水花都激不出來。
江飛掙扎了一下,也許老朱是有別的用意吧!還是吩咐着下面的人把帶來的銀子拿出了一萬兩,幾個人擡着銀兩走了過來。
那將領看着幾個人擡着一個挺大的門板過來,楞住了:發完了軍糧,還要幹什麼?不會是治自己的妄言之罪吧?這錦衣衛現在要是拿自己,下面這幾千人一個也派不上用場:軍心都被別人收了,還能幹啥?
等到那擡門板的幾人拉開布幔,前列的數百人都傻了眼:那可是上萬兩的銀子啊!
老朱清了清嗓子,對着幾千人喊道:“軍糧已經發了下去,但是太少,這些銀子,算是我代表皇上,補償給大家的,每人二兩,還是老規矩,傷殘軍戶先領!”
衆人皆譁然!
這樣大的手筆,又豈是任何人都做的出的?二兩銀子,在寧夏中衛這種地方,足夠一般百姓生活一年的了!這個錦衣衛百戶不是傻了就是別有用心!
但是形勢已經容不得那將領去思考什麼了,所有人在短暫的沉默過後,爆發出熱烈地歡呼!
繼而所有人都單膝跪地,右手撫胸,向着朱一刀他們行了最隆重的軍禮!
將領咬了咬牙,心裡激烈地鬥爭着,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跟着這個百戶也許會比跟着勃拜更有前途,於是也單膝跪了下去:“屬下寧夏中衛西城所鎮撫勃連,參見百戶大人!”
雖說鎮撫的品級要高於百戶,但實在是錦衣衛的百戶太值錢了。要是讓勃連知道江飛還是個千戶,估計他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哪有一個千戶對百戶這麼恭敬的!
老朱擺了擺手:“都起來吧!也不用謝我,這本來就是你們該得的東西。等到了寧夏城,我去面見巡撫大人,給你們討個說法!”
這倒是出乎勃連意料之外了。按說這個百戶應該好生撫卹衆人,然後把大家拉過去,然後離開這裡。他卻出乎意料地選擇了保持現在的態勢。這個百戶,做事還真是無常理可循!
在離開很遠的距離了,老朱還是一句話不說地沉默着,江飛忍不住問他:“還在擔心什麼?軍心已經是我們的了,勃連要是指望這些兵來把我們怎麼樣,是不可能的了。”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若是寧夏的衛所都是這樣的狀態……我大明的邊防……”老朱深深吸了一口氣,“萬一外敵大舉入侵,後果不堪設想啊……”
江飛奇怪地看着朱一刀。這個錦衣衛百戶實在是不像錦衣衛,倒像是個憂國憂民的文官,這些事情,那裡是錦衣衛能想到辦到的?
老朱沒理他,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大明的官軍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裝備上倒是好了不少,只是這衛所的兵員……越來越腐朽。聽說李成樑的遼東鐵騎,戚繼光的戚家軍還可堪一戰外,其他的部隊,簡直是不能看。萬曆之前跟着跑了一路,也是知道了現在的情況,只是他一時半會之間也沒辦法。
萬曆年間……老朱突然想了起來,歷史上著名的抗日援朝好像就發生在萬曆年間!這可是名垂千古的大事情啊!只是自己不知道發生在什麼時候。現在自己被遠遠地發配到這荒山野地來,那豈不是就不能親眼見到這場戰爭了?
不行!得想辦法給萬曆說說,自己要是能見證到這場戰爭,死了也值啊!
“報——”一名傳令兵飛快地策馬奔了過來!
“大人!勃拜已經剿滅了火洛赤!現在正在寧夏城向巡撫黨馨和布政使陳誠請功呢!”
“哦?”老朱愣了愣,這勃拜的蒼頭軍還真是強大啊,區區三千人就剿滅了多達一萬多人的火洛赤聯軍!看來戰鬥力還是很不錯地嘛!
江飛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勃拜的動作這麼快,戰鬥力這麼強,短短的時間就幹掉了這麼多人,立了大功。
老朱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那勃拜的蒼頭軍,全部都在寧夏城外駐紮?!”
“是啊!巡撫大人正在和布政使,總兵們商量該怎麼獎賞呢!”
“趕緊讓黨大人做準備!放這麼多人在寧夏城外,萬一勃拜有什麼異心,寧夏城就完了!”老朱的冷汗刷地就出來了。黨馨他們不知道,老朱可是知道,這些年勃拜弄了多少糧食,弄了多少銀錢,他若是沒有異心,又怎麼會千方百計地搞這些?
老朱這麼一提醒,江飛立馬反應了過來:“速去稟報黨大人!讓寧夏城的衛所做好準備!我們這就從中衛出發過去接應!”
寧夏城巡撫衙門。
陳誠冷着臉對着手中的茶杯不停地吹着氣,黨馨還在慢悠悠地擦拭着青花瓷瓶,李眗焦躁地走來走去:“巡撫大人,勃拜的軍馬還在城外候着呢!就等着請賞了!他們這次是一定要等到所有的軍餉到位了才肯離開!”
“那就讓他們在外面候着吧!去把軍鋒劉東暢請過來!”黨馨似乎根本就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李眗最不喜歡的人就是他,不管什麼事情,他都是那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有把握沒把握。劉東暢是寧夏城衛的軍鋒,一直跟黨馨不對付,原因無他,黨馨把他的軍餉也是扣押許久不肯給。
劉東暢氣呼呼地大步邁了進來:“幾位大人,那勃拜的大軍在城外駐紮是何其危險!爲何不早日讓他們退走?”
李眗見狀悄悄地退了出去,他要去整頓兵馬以防萬一了。不等黨馨發話,他就快步走了出去,一上馬,便沉聲對牽馬的校尉道:“勃拜在北門,咱們從東門走!”
黨馨擡起頭,眼中閃出一絲精光:“劉軍鋒,這次你要辛苦一點,去跟勃拜交涉,告訴他府庫中已無銀兩糧食。辦好了這件差事,這兩年的軍餉,本官加倍給你!”
“你!”劉東暢氣的說不出話。這明擺着就是讓劉東暢去送死,去了勃拜搞不好會殺他;不去黨馨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殺他。他進退兩難。
“你說話可算數?”劉東暢已經決定了。
“劉軍鋒,怎可如此對巡撫大人說話!”陳誠拍了桌子。
“本官說話一向算數,說給就給,說不給就不給!”黨馨的小眼睛裡透出一絲殺機。
“好!你等着,看我如何退去勃拜的大軍!”劉東暢轉頭就走,絲毫不帶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