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雖然覺得有些不靠譜,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揮之不去。
倒是看老爹的樣子,居然對理查三世很是同情?難道這麼多年過去依然是個反動派?
馬修咳嗽一聲:“聽說理查三世殺了自己的侄子篡位奪權,衆叛親離也算正常吧?”
安德魯忽然轉頭盯着馬修。
馬修一看嚇了一跳,臥槽這什麼眼神?
安德魯道:“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不過如果你到了北方,尤其是約克郡,千萬別這麼說……搞不好人人都想揍你一頓……而且是羣毆。”
馬修:“……”
什麼情況?難道我又被那些閒聞趣事給騙了?理查三世居然是個廣受愛戴的國王?
安德魯:“理查三世多次救他的哥哥愛德華四世於絕境,力挽狂瀾!堪稱大英雄!愛德華四世對他非常信任,賜他遼闊領地,最後更是成爲護國公。他如果真想篡位,根本不用這麼費事。他有無數的機會篡位!懂麼?”
“如果不是理查三世,愛德華四世早就被其他各路王子給弄死了,有一年那個喬治已經把國王抓起來了,是護國公救了他……。”
馬修奇道:“這個……喬治是誰?”
“愛德華四世的弟弟,理查三世的哥哥。順便說一句,理查和喬治是一起長大的。”
兄弟相殘?好吧,確實符合時代。
“理查三世之所以成爲國王,是因爲愛德華四世死後,王后家族作亂篡權,所以,讓這個小孩子當國王,有很多人不放心。”
馬修張了張嘴,王后?怎麼那些閒聞趣事都不提這種關鍵事情?外戚弄權?呵呵……果然這種事都是相通的。
“最後在教會的支持下……當時是護國公的理查三世才當上了國王。”
教會?……對啊!這個時代,沒有教會認證,根本沒人能順利上位。以後一定要養成先考慮教會的習慣。
黛西的聲音傳來:“安德魯,吃飯了……馬修……”
父子倆異口同聲:“就來。”
安德魯轉頭道:“雖然傳言很多,但我覺得理查三世沒有理由殺這兩個孩子。”
馬修:“……爲什麼?”
安德魯:“教會在聖保羅大教堂宣佈,愛德華四世與他王后的婚姻不合教義,這兩個小王子就成了私生子,而私生子是沒有繼承權的。”
馬修懵了,我靠,這麼會玩?
安德魯笑了笑:“我聽說還有個主教作證~愛德華四世娶後來的王后時,原來的王后並沒有死。所以……”
馬修頓時刷新了三觀……這個時代也有重婚罪麼?人死了都能離婚?後來的亨利八世死活都離不了?
重婚?真是誰信誰傻。
不過,這非常符合邏輯與規則。理查三世和他的支持者,如果任由小國王被外戚把持,歷史只會說他愚蠢。而他敬愛的哥哥已經死了,換任何人,都不會坐以待斃。
聽老爹口氣,兩孩子還真不見得是理查三世殺的。
不過馬修不這麼認爲,因爲一旦開始,就難以回頭了。無論第一步是被迫,還是主動。年幼的孩子一旦長大,無疑又是一場動亂。
安德魯嘆了口氣:“那些王子國王,很多都是法國人支持過的。亨利六世,愛德華和理查,先王,都是!”
“如果誰當了國王,法國人就會支持另一個。王子們也看的很清楚,他們一旦登上王位,無一例外的,都擔負起英格蘭國王的責任~跟法國人翻臉。失敗者,會無一例外的,會去尋找外國支持直到他們死亡。。”
安德魯:“記住了,法蘭西是英格蘭的敵人。他們無時無刻不想搞亂英格蘭。讓英格蘭人自相殘殺。”
“既然愛德華四世可以殺關在倫敦塔裡的亨利六世以絕後患,理查三世當然也可以殺更多的不安定的人。”
“先王殺的更多,也沒見誰去攻訐他。要我說,倫敦塔裡的應該統統殺掉,只要跑出去一個,法國人肯定會故技重施。最後倒黴的肯定是英格蘭人。”
“英格蘭人只需要一個強大的國王,無論他是誰的血脈。”
黛西在屋子喊道:“別在外面胡吹大氣指點江山了。伱就一個破市長……吃飯了!馬修,來看看我燒的西紅柿蠶豆蛋湯……。”
安德魯氣結,然後老老實實起身進屋吃飯。
馬修卻在想教會。
教會這種地位,實在是旱澇保收~無論誰當國王,都特麼要向給教會送好處。
理查三世顯然對教會做了極大讓步。宣佈一個國王的婚姻不合教義,是教皇才能決定的。能讓歐洲各地的教區向羅馬上繳稅賦,教會的掌控力毋庸置疑。可惜,以前沒看過這方面記載。
也不知他們的稅賦是走海路還是陸路?
躲在幕後,坐地收錢,還真是絕了。這種“好處我拿,背鍋你去”的方式。怎麼就這麼熟悉呢?
教會最基層組織是遍佈歐洲各地的小教堂,然後是修道院,繁榮地區的大教堂。一定數量和疆域下會設有教區,領導者是主教。再往上還有大教區,大主教。層層疊疊,直到教皇。
這是一個視國境線如無物的統治構架,看歐洲歷史不看教會的,也許都是瘸腿的。不知道教區劃分,甚至迴避“神權至高無上”的,跟看小說學歷史沒什麼區別。
比如尼德蘭教區幾百年來都歸屬於德意志的科隆管轄。這就是新教在尼德蘭發展迅速,促使尼德蘭最後脫離西班牙,進而獨立的最底層原因之一。
後來教皇爲了應對新教,把尼德蘭劃分爲16個堂口。你完全可以認爲這就是黑社會分地盤。保護費就是十一稅和“化緣”體系。結果“領導”多了分贓不均。而新的宗教裁判所和新的教區人選實際上組建了一套新的審判體系和地方官員體系。又引起原來的體系不滿。最後都跑到新教一邊去了。
於是天主教在尼德蘭地區慘敗。
馬修摸摸下巴,心想要不要當個花和尚去?說不定……萬一……就混成了教皇呢?
直到坐下吃飯,他都心不在焉。
安娜:“馬修……貨場出了點問題,有些大麥出現了黴變。”
馬修轉過臉:“……哈?”
安娜:“……大概有五千磅,都是去年的陳糧。雖然不是很嚴重……但肯定無法用來釀酒了……”
馬修:“……去年?不可能。”
“8月我就通知把去年的糧食清空,怎麼還會有陳糧?”
安德魯:“……吃飯的時候,女人和孩子不準說話。”
黛西:“……這麼多?這得多少錢?”
安德魯怒目而視:“吃飯的時候,只能講愉快的事。”
黛西怒道:“你自己愉快去。”
馬修:“找到原因吧,然後想辦法解決它。”
安娜:“可能是糧食太多,比較混亂……他們給漏了……而且當初港口貨場本來安排的是臨時存放。現在卻成了長期糧庫……”
安德魯:“……這海邊溼氣大,不能長期放,馬修……這裡面有你的問題。”
馬修頓時覺得飯菜不香了。
“好吧,把這批大麥用石灰水泡個三天,然後用清水洗,最後曬乾。可以當飼料用來餵雞喂牲畜。”
全家人都懵了:“這樣還能餵雞?”
馬修立刻觸犯十誡撒了個謊:“這是……有個軍需官告訴我的竅門,他專門負責糧食……”
又晃着腦袋強調:“……非常非常有經驗的軍需官。”
安德魯:“犯錯的人難道不應該絞死麼?”
馬修:“……”
這是一個嚴肅問題,安德魯還真不是開玩笑。
16世紀是一個偷竊銀盃會被判死刑的年代。一個單位的大麥市價3.2個先令。5000磅起碼二十個金幣,十幾個銀盃都有了。
這時的歐洲,城市是商人的封建領土。很多城市議會擁有自己的司法權。
也就是說,商人,貴族,教會都在執法。不過得看地方。
商人心狠手辣,偷銀盃判絞死,就是歐洲某城市議會幹的。
教會你覺得仁慈?其實更狠,一個異端帽子就能殺任何人。別的不說,後來有的德意志地區有三分二的女性被教會說成女巫而被殘殺。法國和瑞士據說更多。英格蘭據說在14~15世紀有的地方超過90%。如此衆多,以萬爲單位的女性被殺,當然會造成人口急劇下降,並且很長時間都難以恢復。所以,馬修認爲,尼瑪瘟疫說不定就是個掩蓋藉口。
貴族看個人。有的仁慈無比,受人愛戴,有人窮兇極惡,人憎狗嫌。死刑有,但不多……因爲這是他們的勞動力。
大體上,商人不關心別人死活。貴族會出於利益相對好點。至於教會,那就是個罪該萬死的神經病。神經病殺人,需要理由麼?
馬修笑道:“該負責的人是我,就像您剛纔說的,把那麼多糧食堆在海邊,不是正確的做法。”
安德魯用碗喝着湯:“……隨你的便,過於仁慈,你只會到教訓。”
馬修:“讓一個人去死,確實很容易,但我的領民可不多。我打算嚇唬一下就行了。”
安德魯有些好奇:“嚇唬一下?怎麼嚇唬?”
馬修:“您聽說過西班牙吊籠麼?”
安德魯頓時打了個哆嗦。
黛西忍不住看了馬修一眼,安娜反而沒什麼感覺。
馬修笑道:“只是讓他蹲上一天而已,又不是活活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