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深藍色的甬道。

長長的望不到盡頭的深邃的甬道里,彷彿只要發出任何聲音,回聲就會永不停歇地襲來。

可是,現在前行的動作明明也沒有特別放輕,卻沒有聽到腳步在地板上踩下去的聲音,相對的,心跳聲倒是格外的強烈。

四周藍到發黑的顏色,好像身處在海底一般,儘管看不到盡頭,雙腿也因爲一直在行走而痠痛不已,但是自己仍然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有什麼在召喚着她。

“來吧,雛田。”

“到這裡來哦,雛田。”

“雛田,來這裡吧……”

夢幻似的沒有性別特點的聲音,帶着難以拒絕的迴響催促着,一聲接着一聲。

雙眼看不到前方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跡,也沒有看到任何光亮,卻依然固執地前行。

彷彿受到蠱惑似的,有種“走過去就好了”的奇特心情,所以儘管覺得前方可能蘊藏着恐怖,雙腿卻踉蹌着,猶如被催眠了一般向前邁進。

這裡是哪裡?前面又會是什麼?

心裡想要呼喚着誰,無論如何,不想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恐懼——如果有同伴就好了,

誰來救救我就好了。

可是,又對一遇到困難就想向誰求助的自己,產生了厭惡的感情。

一直都是這樣,害怕着“一個人”。

不管陪在身邊的那個是誰,只要有人在那裡就好了。

可是現在,前方是一片可怕的深藍色,連一點金色的亮光都看不到,而自己身邊,也連一個人都沒有,連影子也沒有。

“雛田,還在睡嗎?”

被呼喚了。

誰在呼喚我。

溫純的嗓音在呼喚我——單純的、沒有迴響的聲音在呼喚着我。

不是甬道里的聲音,誰在呼喚着我呢?在這裡……

“差不多該起來了喲。”溫柔中帶着輕微的沙啞的聲音,再一次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熟悉而又遙遠的聲音,彷彿是從甬道的另一頭傳過來的,隔絕了讓人窒息的深藍色。

“要醒過來啊,雛田。……在等着你。”

若隱若現的聲音,以嘆息般的語調錶達着要她醒過來的決心,可是,關鍵的地方沒有了。

有人在等着我。

“誰”在等着我?

近在咫尺的聲音,卻沒有聽清,好可惜。

“還不醒過來嗎?那麼……我要走了哦。”

這次聽清了。

那個說有誰在等着我的人,要離開了。

像是被注入了沁涼的水似的,剛剛還昏沉發悶大大腦瞬間清醒了:

“不、不要走……”

夢囈一般的聲音,發出來了嗎?那個人,有沒有聽到呢,我的聲音。

好着急……不管是誰,留下來陪我吧。

一邊厭惡着又依賴成性的自己,另一邊卻又一次發出了求救聲:

“不要走……”

可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像是深陷入泥沼裡無法自拔似的,張開了嘴卻無法發出言語。

沒有聽到挽留的聲音,那個人一定走了吧?

帶着濃濃地失望,只覺得被打開的部分又重新合攏了,眼前的深藍色再一次加重了起來,簡直到了要將人全部吞噬的地步。

又要沉到黑暗中去了吧?在毫無希望的甬道中踽踽前行着……

“連昏迷的時候也還皺着眉頭……你這孩子還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啊……”感喟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帶着“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對方發出了一聲輕笑。

隨即,一隻手帶着冰涼的觸感,像是要替她熨平眉宇間的皺褶似的,輕輕撫過了她的額頭:

“在做惡夢嗎,雛田?”

一下子,所有灰暗的顏色一下子全部都散開了,像是被月光照亮的夜空一般,顯出了久違的白色。

雖然朦朧,可也還是可貴的亮色。

“唔……”掙扎着睜開了眼,想要確認拯救自己的人是誰。

一直希望,是那個人的。

可是,從一聽到那聲音開始,就知道不是他。

因爲這種聲音,如此成熟的語調和說話的方式,沒理由會是他的——只是自己一直那麼希望而已。

可是,就算知道不是他,也想要確認是誰。

成熟男人的聲音啊——會是誰呢?

完全睜開了雙眼。

還有些迷糊的白色雙眸中倒映出了男人的輪廓。

他的臉俯在她的正上方,因爲正用手試探着她額頭的溫度,還沒來得及移開身體,擋住了自背後射過來的燈光。所以只看得見對方有着倒豎的頭髮,戴着讓人看不清臉容和表情的黑色面罩,有種說不出的尖銳的神秘感,與他剛剛發出來的溫柔的聲音很違和。

不協調的還有他的眼神。

面罩這種東西,在傳說中,不是隻有藏頭露尾的傢伙纔會佩戴嗎,不想讓人知道身份什麼的,所以,這些人露出來的眼神裡也充滿了防範與戒備。

可這個人卻……

一直一直流露出來的眼神,都是溫柔的,與此同時,卻戴着奇怪的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面罩。

是爲了加強神秘感才特別戴上的嗎?

還是爲了掩飾溫柔的內心才……

“醒了嗎,雛田。”

對方睜大了眼。現在,從那隻露出來的眼睛裡,除了關切之外,還有着欣喜的表情。

看不到臉呢,如果也能看到臉上的表情就更好了:

“卡卡西老師……”

“怎麼樣,你都昏迷三天了,現在餓嗎?我去叫護士來吧?”

這是對着醒過來的病人慣有的反應,餓了嗎,叫護士來什麼的。

雖然剛剛在昏睡中的時候,覺得有誰在就好了,可是現在,還覺得有些不夠啊。

鳴人君在做什麼呢?

牙君、志乃君還有紅老師又在做什麼呢?

也許,內心還想着,父上和妹妹呢?

不過話說回來——

卡卡西老師爲什麼會在這裡?

原本應該是,沒什麼羈絆的人吧,他於自己。

是——在意着我嗎,可是,爲什麼呢。

既不是自己的老師,也不是同伴,更不是親屬的人。

之所以產生這樣的疑問,當然也是因爲現在這裡沒有別人的緣故。

“重病患”一般不都是有什麼重要的人守候在這裡等他醒來嗎,那麼,在這裡守候着我的,爲什麼會是卡卡西老師呢?

“卡卡西老師是自己來看我的嗎?”

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卻問了對方另外的問題——或許他是受誰的委託纔來的,比賽應該還在進行中吧,沒有辦法來看我的人,這個時候也許會委託卡卡西老師……

“當然是我自己要來的。”彷彿知道她想問什麼似的,卡卡西笑着答道,“不過在臨來之前,特別跟你的老師和隊友們還有鳴人打了聲招呼。”

“哦……是這樣。”釋然了,紅老師他們一定在爲着比賽的事情忙碌着,牙和自己都沒能進入最後的決賽,看起來是志乃君獲得預選賽的勝利了吧,而鳴人君一定也在準備着下一場的比試吧,所以卡卡西老師纔會前來。

“謝謝你,卡卡西老師。”忍不住展現出小小的笑顏了,雖然抑制不住害羞的心情,但還是跟卡卡西道了謝。

“我去替你叫護士來吧。”擔心着她的身體,卡卡西再一次說着,不過這次沒有徵求她的意見,而是徑直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護士小姐走了進來,見她醒了之後,叮囑了她一些應該注意的事,就帶上房門離開了。

因爲是心臟受損,所以要多休息這之類的

然後過了很久,也沒見有什麼人來,雖然在餓着,但是剛剛護士小姐沒問,她也就忘了說了。

好餓啊。

雖然打了葡萄糖維持體能,可是肚子裡還是很餓,畢竟三天來一直沒吃東西。

想要坐起來去按鈴叫護士過來,好像也是很困難的事情,起不來了,力量都被抽走了似的,即使拼命地想要移動,最後也只是稍微動彈了一下手指而已。

而且,卡卡西老師說去叫護士之後,一直沒有出現了。

連聲招呼都沒打呢,連聲再見啦保重啊之類的都沒說呢,就走掉了。

多少有點寂寞啊,一個人呆在醫院裡——

想到這裡,雛田的內心忽然警鈴大作:

爲什麼會有這種心態?我剛纔那是想向誰撒嬌?

是因爲生病了所以才……

又軟弱起來了啊。

不行。

必須得開始習慣“一個人”。

得習慣一個人呢,作爲強悍的忍者的話——這麼想着,自我催眠了很多次之後,門忽然開了。

有人走了進來,因爲感覺到有風進來,隨即又關上了房門:

“餓了吧,雛田?因爲這個時候醫院也沒有東西可吃了,你又只能吃流食,所以出去給你買了紅豆沙,能喝一點嗎?”

是卡卡西老師。

叫她名字的聲音包含着關懷——剛剛在開門的時候想着的“會是誰”的時候,心裡也還是雀躍着的。

在餓着的時候,有人送來自己喜歡的紅豆沙,沒理由不高興吧——實際上高興得都要跳起來了。

稍微有點遺憾的是——

客客氣氣的,連關心別人的時候也客客氣氣的,保持着距離的卡卡西老師。

剛纔的話裡,並沒有親暱的意思啊,儘管那也是出於關心,還特意買來了紅豆沙,可也還是感覺到疏遠。

老師在我面前,其實也豎起了藩籬吧,包括那個總覺得隔閡的面具:

“謝謝卡卡西老師。”

聽了又一次的“謝謝”之後,卡卡西也不禁露出了苦笑:翻來覆去總是那幾句話啊,雛田。

“謝謝”“對不起”“沒關係”……翻來覆去地說,當然偶爾還會加上結巴和臉紅,儘管內心很豐富,可是很難表達自己的樣子,比起本班的那幾位學生,從某個方面來講,其實是個跟鳴人一樣的笨蛋那。

只不過,一個是從語言就能讓人看穿的笨蛋,另一個則是從表情就能看穿的笨蛋而已。

彎下腰,將雛田的上半身稍微地搬起來了一點,接着拿枕頭墊在雛田的背部,讓她靠在上面:“能自己吃嗎,雛田?”

“可以的,卡卡西老師。”現在好像舒服一點了,所以是可以自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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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西將手裡的紅豆沙遞了出去,看着雛田小心地端起了碗,再小心地舀到嘴裡,慢慢地喝着。

心情有些沉重了。

雖然她已經醒了,可是自己的心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重。

最近,執着的傻瓜越來越多了啊,全都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真讓人頭疼。

“雛田。”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之後,卡卡西最終還是開口了。

“嗯?卡卡西老師?”有點沉溺在紅豆沙的甜膩之中,忽然聽到卡卡西老師嚴肅的聲音,雛田不覺有些奇怪,心裡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跟老師約定吧。”

“欸?”

“以後不是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再豁出性命了。——畢竟不是爲了守護重要的東西,所以,要懂得適時放棄喲。”

不知道她會不會聽進去——如果這番話是鳴人說出來的話,也許她會聽進去吧?不過,已經說出口了,聽不聽也就在她了吧,希望她能聽得進去呢。

不過,說出這番話的我——其實也沒有資格勸誡她的,因爲我,也是準備隨時放棄性命的人。

想到這個,卡卡西不由得露出了苦笑,看了一眼因爲他的話不知如何反應的雛田,然後伸出手,揉了揉那一頭短短的、淡藍色的頭髮:

“要記住哦,雛田。”

太過真摯的態度,溫柔成熟的體貼,卡卡西老師的話語讓人安心,所以,這樣的約定應該遵守:“我知道了,卡卡西老師。”

“那麼,我就先走了喲,以後再來看你。”

“好的,卡卡西老師,謝謝你。”

“再見了。”

“再見。”

卡卡西老師在外面帶上了門,接着,是他離去的腳步聲。

現在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可是,手裡的紅豆沙還沒有喝完。

溫熱的,吃到嘴裡就會覺得甜膩的紅豆沙,忍不住,再次啜飲了一口。

這是我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喝了這個之後,多麼孤寂的夜晚也能熬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