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峰看着艾文的眼睛,這雙眼睛令他覺得有些拘束,剛纔還萬般自信的他此刻變得畏首畏尾起來,擺着架勢前進一步又跳了回去。
鷹子問南狐:“南狐哥,你說他晃啥呢?”
南狐摸着下巴說:“可能是想把人晃悠迷糊了。”
“這就能迷糊?”鷹子說,“就這麼晃有啥用?”
“用我那招直接砸死他。”南狼在一旁看出了門道。的確,只要有足夠力量和速度,南狼的那一招絕對是比武中最快最乾脆的取勝辦法。要是殺戮,還是手中揮舞的短刀來得實惠。
南狐看着艾文的眼睛,小聲對鷹子和南狼說:“艾文馬上出手了。”
話音剛落,就看艾文前衝,然後騰身而起,用的正是南狼的那一招肘擊。只是速度和力量都要比南狼更勝一籌。南狼一揮拳頭說:“我就知道我這招好使。”
南狐點點頭,說:“你那招好使,但我使不出,我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夠,艾家人能用你那招的也就三個人,你、三娃、艾文。”
林海峰對自己的力量和筋骨的強度很自信,舉胳膊就架。南狼說:“這小子完了。”
艾文臨擊中他雙臂的時候嘴裡爆喝一聲:“殺。”用了八分力帶着風砸下,只聽砰地一聲,林海峰噔哧噔哧退了五步,雙臂已經失去知覺垂下,身體還在後退,艾文一個箭步竄上,一拳直搗面門。林海峰停穩的時候,就覺得一陣風吹起了他的頭髮,看起來就像一個刺蝟。他瞪大眼睛,一個大拳頭就停在自己的鼻樑上,一動不動。就聽艾文說:“我說過讓你出一招的。”
艾文收回拳頭,哈哈笑着背上了手轉身走了,他揮手喊:“都別閒着了,來搬東西!”
艾家的男人們沒有因爲勝利而喜悅,因爲這是他們預料之中的,沒有一點新奇感,倒是林海峰如果能打敗艾文,他們興許還能歡呼一下。他們走來的時候,還在聊着豬圈雞罩的事情,有的聊着老人孩子,有的聊着女人,還有的聊着學校。
林海峰站在那裡呆住了,想自己堂堂的全國武警大比武的格鬥冠軍,竟然在這個男人面前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怎麼能不震驚?他看着艾家人對這場比武的態度,一個個如兒戲般的樣子,感到了無比的羞愧,身後十九位可都是武警部隊的精英啊,在艾家男人裡竟然如此不屑一顧。他看着這羣男人打開車廂的門,開始卸車了。身後的戰士們紛紛走到他身邊望着他。
“林隊長,剛纔那男人不是人,太快了,我們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飛過來一般。”一個戰士代表說。
“難怪呀!”林海峰說,“難怪北京方面派我們來,來學習!”
林海峰本來在北京武警總隊,負責中南海的保衛工作。突然接到通知,說是一個押送任務。但國防部的一位領導和他的私人談話是這樣的:
“海峰,這次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你去了就知道了。”
“首長,學什麼?”
“你擅長什麼?”
“報告首長,近身搏鬥,安全保衛!戰場衝殺!”
首長沒說話笑了。
這時候他才明白了首長的用心,敢情早就知道我在這幫人眼裡就像一隻螞蟻一樣,人家要想碾死我需要考慮的是用手指還是腳底板。他胳膊的麻木感消失了,他整理了整理衣服,大步走到艾文面前,其他十九個人跟在身後,林海峰敬軍禮的時候,後邊立即同時跟上了,齊刷刷的就像電鈕控制的機器人。林海峰大聲喊:“北京武警總隊林海峰向您報道,受上級指示,我們這次的任務是協助反恐組艾文警官全殲恐怖分子於狼牙鄉境內,除奸必盡,懲惡揚善!請指示!”
艾文一聽蒙了,一時搞不清狀況了,說:“我沒要人,我只要了油。再說了,我是和秦皇島要的,怎麼扯上北京了?”
“這個我不知道。”聲音很洪亮,比吃了飯的還有力量,他說:“這次的二十人小隊中,有爆破專家兩名,有機械師兩名,有射擊教官五名,有戰術專家三名,有各地一線戰士八名,請安排任務!”
小馬趴着窗戶說:“二叔,打完了,打不起來了。他們說……”
馬所長一把捂住他的嘴:“別亂說,這是軍事機密,是國家大事,你想掉腦袋呀?!”
小馬瞪着眼睛點點頭,馬所長放開了他的嘴,小馬他自己倒是不放心起來,自己捂住了。馬所長用手點着他說:“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咱們的任務是誰家丟了豬,誰家孩子不給老人糧食柴草了,誰家佔了誰家的地邊了,誰家生孩子上戶口啦,張三說李四偷了他家的玉米啦,……這些事兒,明白嗎?”小馬點頭。
艾文一聽林海峰的話樂了,這些人正是自己需要的,可是這是誰幹的好事啊?當然是白克,白克聽到嚴立明的彙報後也是覺得事關重大,便彙報給了國防部的一號首長,首長當下指示,全力配合這個英雄家族。其實國防部一直在關注着這個家族,自從那次全殲日本那隻部隊後,條子域的艾家人便在可親可愛的黨組織溫暖懷抱裡了,這份關注一直持續至今。最後,首長說:“派些人過去,從北京派去十人,從各省挑選十人,送去學習下,順帶仔仔細細摸一下艾家的實力,和他們的生活方式,文化等。”
白克自然明白首長的意圖,這可謂是一石三鳥的妙計,鍛鍊了隊伍,剿滅了恐怖武裝分子,還摸清了艾家的底細。他暗暗說:一隻最老的狐狸!
馬所長和小馬被放了出來,小馬指着艾文說:“你不是通緝犯嗎!怎麼成了軍隊的大官了?”
老馬聽了這個氣呀!上去給了小馬一個耳刮子,沒解氣又給了一個,心說這孩子就是塊朽木不可雕也,他罵:“國家機密懂不?你個敗家孩子完犢子玩意!”說完開始拍小馬的腦袋。
小馬捂着腦袋誒呀誒呀叫着,求饒道:“二叔別打了,我記住了。”
老馬所長看着黑壓壓一羣人雄赳赳氣昂昂扛着東西走出大院後,呱唧一下坐在了門檻子上,擦着頭上的汗水,心說總算沒出事。他也想不明白了,艾家的艾文怎麼一下從通緝犯變成大官了呢?馬所長就這點好,想不通的從來不去費勁想,所以他很健康,睡眠質量可以和豬圈裡的生物媲美。他看看院子裡排着的五輛綠油油的汽車,心說,是我的該多好啊!哪怕只有一輛,以後賣小豬也不用蹬三輪去集上了。
艾文他們走到那個山脊的時候,天又黑了,他們在山脊上點燃了成片的篝火,人們圍坐在篝火周圍,形成一個個圈子,更像是很多的棋子。艾文和林海峰還有三娃、鷹子、南狼、南狐坐在一起說笑着。三娃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撥弄着篝火。林海峰看着這個男人很感興趣,說:“三娃哥怎麼不說話?”
三娃擡頭看看他,拿起手裡的樹枝點上了嘴裡的香菸,吞吐了一口夾在手裡,這才說:“說啥?”
林海峰問:“你怎麼看了看我就說我不是對手呢?”
“你的眼睛。”三娃說,“真正的高手,眼睛裡是不會有那種獸氣的,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是高手。高手的眼睛讓人看起來很平靜,就像他的一樣。”三娃用眼睛一直艾文。
“他的眼睛讓我畏懼,不是你說的那樣。”林海峰實話實說。
三娃說:“那是發動攻擊前給人的感覺。平時你看他的眼睛只會覺得很深,看不見底,又覺得很淺,什麼都看不到又什麼都看到了。”
林海峰迴憶着艾文的眼神變化,點點頭說:“明白了。”
艾文笑着說:“三娃哥,你別扯淡了,哪有這麼多說道。”
三娃說:“論身手我不如你,論看人的深淺,我還不比你差。”
林海峰拱手說:“佩服佩服!”
艾文站起身,火光在他的身上跳躍着,他喊:“艾家的男人們,我們唱起來!”
在燕山深處呦;
那是我的家呦。
山麓是糧倉呦;
山林養全家呦。
一雙大腿呦唿;
兩條胳膊呦唿。
一把尖刀呦唿;
一個艾家呦唿。
天上有宮殿呦;
地上條子域呦。
天上有銀河呦;
村前南沙河呦。
天兵天將呦唿;
田姓好兒男呦。
食狼肉,
飲狼血,
魑魅遠避,
魍魎膽寒。
一把短刀在腰間,
斬盡妖魔鬼怪,
永保艾家平安。
敵人的屍體是土地的肥料,
敵人的鮮血灌溉山間的麥田,
一把匕首在腰間,
永保艾家平安。
……
質樸的韻律配合着低沉的曲調,一百多漢子的吟唱聲在山谷裡迴盪着。艾家的漢子們此刻都淚流滿面起來,他們唱的是他們的心聲,震撼着每個吟唱者的靈魂。不需要委婉美妙的旋律,不需要深刻的精雕細琢的歌詞,大美於簡單處得,大智慧於簡單處藏,大俗則大雅。
林海峰被感染了,也跟着吟唱起來,最後竟然也落下了共鳴的淚水。
天剛剛微明,便紛紛扛上一桶桶一箱箱的物資前進了,三娃在前面帶着路,排出了一條長長的隊伍。艾文和武警戰士們走在最後。
中午的時候在山頂看到了村莊的樣子,那麼平靜地臥在淡淡的炊煙裡。五爺揹着手等在村口,看着隊伍越來越近,眯起眼笑了,他伸出胳膊拍打着每個人的肩膀,滿意地點着頭。這條長蛇一直走到了演武場,把一件件屋子擺在演武場上。走到最後,艾文帶了林海峰拜見了五爺,並介紹了林海峰的身份和此來的意圖。五爺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點點頭說了句:“好苗子!”
祠堂裡備好了酒宴,動物帶血的毛皮又鋪上了牆頭,一罈罈自制的好酒擺上了桌子,每個桌子下還都有一箱啤酒,據說啤酒在這裡是最奢侈的東西,每一瓶都要18元錢。五爺致詞:
“今天又是個好日子,國家給我們送來了戰鬥的物資,還送來了優秀的戰士,是我們的朋友,朋友來了,我們自是有好酒好肉,端起來,喝吧!”
“喝!”臺下的人習慣了這種場面,總是能夠很默契。
沈七月等四女坐在一旁笑着吃着,納蘭若水和夢寒不停地碰杯喝着,就像兩個女光棍。秦小月一個勁的勸:“亞芳姐、七月姐,你們少喝點兒,別喝多了,喝多了太丟人!”
納蘭若水一揮胳膊:“去,別管我,本夫人高興,來,喝!”看來她是真的很高興。
夢寒端着一碗啤酒和納蘭若水碰在了一起,酒灑出了不少,“喝!我這輩子就沒這麼輕鬆過,當殺手,不好玩,不如當女人。殺手不算女人,連人都不算。爲了老公,喝!”夢寒已經微醉了。
秦小月看着沈七月說:“七月姐,你看她倆!”
沈七月笑笑,說:“別管了,喝去吧!難得高興。”
秦小月點點頭,腦袋裡想着夢寒的那些話。
納蘭若水晃晃悠悠站起身,拉了夢寒說:“走,敬咱們老公一碗去。”
夢寒一晃手:“走。”
二人倒了酒,靠在一起,笑呵呵地朝艾文那桌走去。二人站到艾文身後,納蘭若水一拍正在端碗喝酒的艾文,艾文一回頭看見她倆笑了。納蘭若水那紅紅的頭髮在陽光下閃着光。納蘭若水說:“老公,我敬你一碗。”
艾文起身拽過兩個凳子放在兩邊,說:“來,坐下一起喝。”
二女坐下後,納蘭若水雙手捧着碗舉在胸前說:“老公,我先乾爲敬!”說完一下灌了下去,灌到脖子裡不少。
林海峰在一旁鼓起掌來:“嫂子好酒量,好氣概,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艾文舉起碗幹了。夢寒也舉起碗說:“老公,我也敬你一碗,祝你早日找到父母和艾靜姐!”
艾文也舉起碗,和夢寒碰了下,二人同時幹了下去。
林海峰迷惑了,他不知道艾文有幾個媳婦兒的事情,指着兩位美女說:“艾警官,這……”
艾文邪邪地笑了起來,沒有回答。但男人之間與生俱來的此種默契讓林海峰瞬間明白了過來,舉起碗說:“來,二位嫂子,小弟敬你們!”
納蘭若水看看他,說:“傻大個兒,別看你個子大,但喝酒,我們東北女人沒怕過誰,來。”納蘭若水端起碗咕咚咕咚又是一碗。
夢寒也不示弱,端起碗幹了。沈七月在一旁看着不放心起來,她主要是怕兩個人喝多了撒酒瘋丟了自家的臉面,畢竟老公在族裡被稱作第一勇士,第一勇士掉進糞坑的事情也就不說了,第一夫人要是撒起酒瘋來這事可是不好聽,這事也是可大可小。她對秦小月說:“快去叫她們倆,別叫她們喝了,喝的撒了瘋可是就丟了我們的臉面了。”
秦小月嗯了一聲起身走了過去,她走到納蘭若水那裡拽拽她的袖子,納蘭若水回過頭說:“啥事兒?”秦小月小聲說:“七月姐叫你們呢,說是不喝了回家了。”
“我今兒個高興,誰也別管我,我告訴你們,今兒誰不讓我喝酒我和誰急!那傻大個兒,來,再幹一個!”
林海峰自然是樂意奉陪。夢寒雖然也喝了不少,但還識得大體,也勸:“亞芳姐,別喝了,我們回家吧。”
納蘭若水正喝得過癮,怎麼會聽?況且艾文在一旁還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呢,老公都不管你們管什麼呀?她說:“不回家,我要陪着老公喝酒。”
艾文邪邪地看着她笑着,漏着潔白的牙齒。沈七月這時候過來了,拍了下艾文的肩膀說:“別讓亞芳喝了,再喝就多了。”
“多了好,我要不喝多了也沒膽子和老公睡覺。”納蘭若水聽到了沈七月的話,還說了實話。“酒是我和老公的媒人,我就是喝多了才義無反顧地上了老公的牀,你們知道嗎你們?!”
艾文一看真的是喝多了,說:“這事兒回家再說,別喝了。”
“你幹嘛不讓我喝?連你也不讓我喝,你是忘恩負義了知道嗎?要不是酒,你能娶到我這麼品種優良的壓寨夫人嗎?”納蘭若水笑了,“你是不是還沒想起來,我們……”
艾文急忙捂住她的嘴,說:“快帶她回家吧。”
夢寒拽着她的一條胳膊走了,納蘭若水一邊走還一邊美滋滋地笑着,那傻模樣和趕生有的一比。
艾文對林海峰說:“見笑了!”
林海峰說:“嫂子豪爽!”
沈七月對艾文說:“老公,我和小月也回去了。”
艾文點點頭,“好吧。回去給亞芳煮點醒酒湯。”
“我知道了。”沈七月對幾個三娃等家人和林海峰說:“你們喝着,我們先回家了。”
“嫂子客氣了;弟妹客氣了。”紛紛回着禮數。
秦小月拽了拽艾文的袖子,艾文擡起頭看着她那呼扇的大眼睛。秦小月小聲囑咐:“你也少喝點,別喝多了。”
艾文點點頭說:“嗯。”他看着秦小月離開了,又看見她走了幾步後又回頭關切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喊着沈七月追了過去。
林海峰瞪大眼睛看着後來的這兩位,伸出手指着二女的背影說:“這,這兩位也……”
艾文還是那副邪邪地笑容,林海峰端起碗一舉,“啥也不說了,佩服!”
林海峰不知道,有一雙眼睛在一旁註視已經他很久了。這雙眼睛是屬於小倩的,小倩看着這個黑黑的男人,心裡就莫名地激動了起來。她暗罵自己:花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