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譽手中的術法將息,一陣狂風捲起萬千白雪,重新覆蓋了紫瑛的眼眸。紫瑛感受不到奪眶而出的淚水有多少,只是覺得眼睛哭得發痛起來。瑾譽念念不絕的往生咒纏繞在紫瑛的耳畔,華錦裳和祈言,以及整個軒華殿的屍體慢慢地消散,宛如一場星光斑斕而逝。
瑾譽摟着紫瑛瑟瑟發抖的肩膀,道,“我和你一起送他們一程,總好過他們終有一日和那些不知名的魔物廝打,死在哪一處都不知道的強。何況,你應該能夠感受到華錦裳和祈言死去的時候,並沒有遺憾和怨恨,他們用他們死總算喚醒了玉衡的覺悟。”
紫瑛的確看到玉衡跪在華錦裳和祈言的屍身前痛哭流涕的模樣,那麼懊悔,然而那場心魔誰又說得清是誰造就而來。他若不是終日吻着傾扇敷着‘長相廝守’的面頰,也許便不會獲得前所未有的靈力,就更不會被綠惜利用,入了心魔。但,玉衡最終遠走,紫瑛想他應該也沒有面目去見他的愛人了吧。可憐那個女子,在‘長相廝守’用盡之前,唯有等待。
但眼前的這些,紫瑛還是十分難以置信。她離開淨月宮不過是很短暫的時間,之前的這裡繁花似錦,雖自有規矩方圓,但也算其樂融融。想起,不日前還和華錦裳他們一起圍在方桌前吃火鍋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如今,只剩下她和素凌絮,就連賀芳庭和彩嫣也不知去向。紫瑛擡手捂在胸口,哽咽道,“瑾譽哥哥,也會有離開我的一天麼?”
“應該不會的。”瑾譽說着,擡手撫過紫瑛前額那道奧凸不平的印記,嘆道,“這些年,總是你在離開我,我想還輪不到我先離開你。”
紫瑛狠狠地抱緊瑾譽,道,“不,不要!我也不要離開你。”
瑾譽擡手輕輕拍着紫瑛的後背,道,“也許,這一次是不會的。我一定會想到辦法,不再讓你離開我了。”
紫瑛擡眸望着瑾譽道,“如果我離開你,你就要想辦法,想各種辦法讓我回來好麼?因爲我不知道,如果我離開了你,我會去哪裡。我去的那個地方會不會很冷,很寂寞。我會害怕,害怕想吃好吃的東西的時候,端來的卻不是你做的。你知道麼?”
瑾譽沉沉地點頭,道,“以後你吃的每一樣東西,我都親手給你做好麼?”
紫瑛點頭,卻聽見身後一陣狂風呼嘯,瑾譽原本溫柔的眸光宛如蒙上了一層極冷的霜一般。紫瑛順着瑾譽的眸光,回眸望去,那個妖冶詭異的女子,一身纏繞着濃厚的深綠色,就像是在上官流音眼中看到的幻境裡的那個魔女一模一樣。
紫瑛緊緊地拽住瑾譽的衣袖,懇求般說道,“不要把我護在哪個法曲裡,我是淨月宮的弟子,她殺了我那麼多的師兄妹,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她這樣囂張地在我面前展露出笑意來,我第一次這樣想要用火術將她的周身點燃。”
瑾譽垂眸,嘆道,“若是沒有勾欄玉,也許你還有機會贏她。但現在,你不是她的對手。”
瑾譽終究沒有將紫瑛護在法曲裡,也並沒有攔着她用火術去攻擊綠惜。紫瑛擡起左手,掌心向上拖着右手翹起的尾指靠在胸前,紅脣輕輕念動那一道術法之決。綠惜的周身燃起無數火花,宛如鮮豔的牡丹,這的確就是瑾譽當初親自教會她的絕技之一,‘幻焰牡丹’。
綠惜卻不以爲然地一笑,道,“瑾譽親自教的術法果然就是不一樣,可惜小丫頭的修爲還差一些。倘或是瑾譽親自動手,又不知道會不會讓我覺得身上如沸,燥熱不安呢?”
“下作!”紫瑛聽到綠惜如此說,嗤之以鼻。
瑾譽的容色卻是淡淡的,緊挨着紫瑛站着,彷彿只要綠惜一動手,他就能立刻替紫瑛擋去所有。紫瑛也因爲瑾譽在身邊,而顯得更加從容,她靜靜地閉上眼睛,用意念喚起了腰間那枚喚作凝脂的胭脂盒,胭脂盒慢慢升起,升到與她眉間若隱若現的印記同高之時,忽然爆發出霞光一般絢爛炙熱的光彩,馨香四溢。
漫天飛舞着千萬種花朵,或晶瑩剔透,或澄澈明亮,或鮮豔嬌麗,全都配合着她的御火術,每一朵花落在綠惜的身上都會燃起一簇火,終於也將綠惜的衣裳焚燒得七零八落。綠惜顯然沒有料到這一層,她飛身躍起,避開那些花朵,笑道,“沒想到你竟然也可以逼得我對你動手。”
綠惜擡手,墨綠色的術法從她的掌中迸射而出,宛如萬千條五頭的青蛇吐着信子,還耷拉着令人作嘔的粘液,像紫瑛所立之處逼來。紫瑛不緊不慢地加快了念決的語速,那些五頭蛇則死在漫天飛舞的花雨之中,空氣裡慢慢散開各種花草的香味,也夾雜着幾分焚燒的硝煙之味。
綠惜和紫瑛過了幾招後,明顯感覺的紫瑛的修爲在急劇上升。她所做的這些彷彿不像是能夠傷到紫瑛,反而像是在激發她體內的某種潛能。當綠惜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開始覺得無需再和紫瑛拖延下去,應當速戰速決。
綠惜祭出她殺死上官流音時用的那根魔杖,綠惜雙手舉着魔杖,魔杖頂端的幽綠寶石射出幾道沉悶幽暗的綠光,擊向紫瑛的眉間。瑾譽恰到好處地用青玉扇遮擋,綠光遇到青玉扇的扇面被反彈回綠惜的身上,綠惜偏身一閃,笑道,“真好,總算可以和瑾譽你打一場了,當初在東海你傷了魔帝之仇,今日便好好清算如何?”
瑾譽將扇子繞着手背一轉,重新握在手中的時候,動作如行雲流水,極爲順當瀟灑。瑾譽望着綠惜,眸光明淨得宛如玉面鏡一般,溫文儒雅地說道,“當日,是你跪着求本君放過你和倉頡空肆。本君信你們終將改過,不再滋擾凡間。可是本君錯了?”
“我和魔帝原本就不曾想過滋擾凡間,我們去東海不過是想借助東海龍君上達天宮,魔帝想要再見一見花神罷了。是你們看不起我們魔族,又一再隱瞞欺騙,魔帝之尊豈容你們一再辱沒。好,就算我綠惜敬你瑾譽是條漢子,那老龍王出爾反爾又當如何說,你們神族倒是十分懂得包庇這樣的小人。”綠惜憤然說着,擡手舉起魔杖,瑾譽才注意到勾欄玉被嵌在這魔杖的手柄之處,綠惜的手正好握在玉石之上,難怪小小的魔族侍婢,竟有如此能耐。
綠惜以爲萬惡之境的璧幽綠寶石再加上上古神器勾欄玉,以魔族的秘術煉就的魔杖,便是威力無窮,所向無敵的。的確如此,若單論魔器,是不會再有旁的什麼把這魔杖壓制,但若論神器,也沒有哪一個神器可以單獨壓倒這魔杖。但瑾譽的青玉扇,若是遇上幻焰腰間的凝脂胭脂盒,單純在神器和魔器的較量上,那麼恰恰要勝過這魔杖半招。
瑾譽手中的青玉扇搖曳生輝,扇出的碧青色的萬丈法力,絲毫不留情地打在綠惜的腹部,綠惜幾步踉蹌,嘔出幾滴墨綠色的血液,手中的魔杖卻還在不停的飛舞。魔杖的術法舞起了漫天白雪,又被紫瑛所掌控着的凝脂胭脂盒裡散發出的萬千香花所融合,火與雪相遇,一寸一寸燃盡如淚。
最後一擊,瑾譽合上了青玉扇,一整把扇子擲出的時候,打落了綠惜手中的魔杖。魔杖的術法之光瞬時黯淡,綠惜摔落在地,眼眸瞥向紫瑛,一掃滿地白雪,向紫瑛擊去。瑾譽連忙收起青玉扇,打開扇子爲紫瑛擋去那飛越而來的雪渣。
就在那一瞬間,綠惜帶着她的魔杖,倉皇而逃。
紫瑛十分憤恨,對着瑾譽道,“若不是爲了保護我,是不是就可以殺了她?”
瑾譽搖搖頭,道,“也不一定,她如今對於勾欄玉的操控還不是那麼嫺熟,勾欄玉畢竟是神器,不那麼容易臣服於一隻魔物,只是暫時迷失了心智。想來,也是與她魔杖上的那顆綠寶石有關。”
“我認得紅玉的,也許我可以和她談談。”紫瑛說道。
瑾譽點頭,便說,“我也是這個想法,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先得到那個魔杖,把紅玉解放出來。方纔倒是個時機,雖然錯過了,卻也總還是會有機會的。”
紫瑛聽瑾譽如此說,心上才覺得好受一些,遺憾是難免的。紫瑛環顧四下,靜寂如死,嘆道,“不知道長軒上仙長如何了。”紫瑛一面說着,一面往從前長軒靜所住的那個屋子跑去。
紫瑛推開長軒靜的房門,房間乾淨典雅如昨,好像窗外的漫天飛雪絲毫沒有打攪到這裡的一切。紫瑛擡手輕輕扯了扯被遮的嚴嚴實實的窗簾,忽然一陣青藍色的火焰迅速地燃燒了這些布簾,紫瑛嚇得回身喊瑾譽道,“不是我,我沒有動過御火術。”
瑾譽沉沉點頭,道,“自然不是你,這是燁火。這裡被翟靖遠的精魂守護着,你破壞了原有的格局,有一些東西便被綠惜在這裡釋放過的術法所毀滅,只是滯後了一些。”
紫瑛緊張道,“那要怎麼辦。”
瑾譽一揮青玉扇,瞬時便止息了那些燁火,除了方纔燒燬的幾匹布簾以外,其他的一切安然無恙。紫瑛遂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走到藍田玉三足暖薰盞的位置,看見長軒靜抱着這暖薰盞靠在白玉雕花的高柱上,沉沉入睡,眼睫上還凝着淚珠。
瑾譽走過去,嘆道,“她耗盡了一生的靈力,與魔族對抗。還好抱着這個暖薰盞,性命是保住了,但卻陷入無盡的沉睡,也不知何時會醒。她的夢境,我們都看不到,除非她醒來,親口告訴我們。但以我對長軒靜的認識,我想必然是有什麼她放不下的東西,她纔會想要留下這最後一息。”
瑾譽和紫瑛將長軒靜搬上牀以後,她抱着的那隻暖薰盞化爲灰燼,一時間長軒靜的房內由紫瑛進來時的那種齊整乾淨,變得七零八落,就連窗子上的雕花窗櫺也歪歪倒倒地懸着,風拂過的時候,聽見那種搖搖欲墜的吱吱呀呀的響聲,尤其荒涼。
紫瑛陪了長軒靜一會兒,終究退出那房門來。瑾譽擡手施了法術,將長軒靜的房間以密佈的法曲保護起來。處理好這一處,瑾譽又帶着紫瑛來到淨月的無瑕聖殿。雪白色繡着立體又層疊的白色千瓣蓮的裙裾從那高高的聖座上一直垂墜到無瑕聖殿的門前,所謂芳華萬千,大約便是如此。
紫瑛俯身,想要去折起這裙裾,卻被瑾譽攔下,道,“別碰,這是她用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術法。”
瑾譽說着,卸下了臉上的玄鐵面具,隨手擲在柔美的裙裾之上。玄鐵面具宛如墮入無止境的白色蓮花的漩渦,就那麼急速旋轉着,慢慢地被碾碎成末,最終消弭了蹤跡。紫瑛看得膽戰心驚,卻聽見她身邊的瑾譽說道,“淨月,本君來了。”
瑾譽的聲音落下後,紫瑛看見地上旖旎恢弘的裙裾緩緩地移動,慢慢地縮回爲原本的長度。那個坐在高位上的女子,轉過臉來,面色比窗外的雪還要蒼白幾分,她彷彿連正襟危坐的氣力都不再有。
瑾譽飛身過去,她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柔柔地落在瑾譽的懷中,她擡手緊緊地捏着瑾譽的衣襟,氣若游絲地說道,“殿下,淨月不辱使命,終將這無瑕聖殿爲您保住了。”
瑾譽聞言,點頭道,“本君知道,你一直做的很好。”
淨月柔婉一笑,美得如折去蓮莖而漂浮在水中的蓮花,柔弱嬌美得絲毫不如從前紫瑛印象裡的那位掌管着淨月宮,高高在上的冷豔上神。然而,紫瑛若還記得幻焰的記憶,就當明白從前陪在瑾譽身側的淨月一直都是這個模樣,清婉柔美的模樣。
若不是瑾譽失去了幻焰,淨月卻不必強逼着自己這般堅強地替他撐起這座淨月宮。其實,淨月的心底,一直還是喜歡陪在瑾譽的身側,終日晨起時立在他的案前爲他研磨。在他安歇以後,替他收拾書案上的卷冊畫集,如此在靜好的歲月裡相伴,守着一份不必言說的癡情。
然而,爲了幻焰,終將這一切都改變。瑾譽不再喜歡坐在綺舞宮的書房裡,那盞硯臺乾涸了幾千年,淨月守在那裡,卻也見不到日夜魂牽夢縈的身影。她終於還是隨着他在天宮與凡界之間建起了這座淨月宮,在那不知何時爲盡的輪迴裡,陪着他等待幻焰的歸來。
可是,誰還記得當初瑾譽爲了救幻焰,而耗盡靈力的時候,是淨月費八成功力,從千虔雪山挖來萬年一株的雪靈芝,熬成湯藥,一勺一勺地餵給瑾譽喝下,才換來瑾譽的重生。又有誰記得,瑾譽在綺舞宮沉睡的日日夜夜,是淨月跪在天君的雲霄寶殿前,祈求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瑾譽的重生。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她的身死,原是不必發生的。但天君說,天道輪迴,瑾譽要救幻焰的命,便要賠上他的命。你要救瑾譽的命,就要賠上你自己的命。而,她不假思索,義無反顧。
瑾譽抱着淨月,就像第一次出水池裡將她和素月移出來,植在他喜歡的青花瓷盆中那般小心翼翼。那是淨月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和這張臉。也像現在這幅模樣,他溫柔的眉目,閃爍着清泠如玉的光芒,輕輕呵氣,暖和着她的鼻息。她原就屬水,本性偏冷,怎奈抵不過這男子的溫潤如玉。
瑾譽問她道,“淨月,你可曾傷了哪裡?”
當初淨月還能搖曳着花枝,如今淨月卻連搖頭的氣力都沒有,她把所有的氣力都用在緊緊地扯着他的衣襟之上,好似多怕下一刻便再也看不見他了。
淨月道,“殿下,我不知道我傷了哪裡,也不必殿下爲我療傷了。我看得出來,紫瑛身上的傷不輕,我想殿下帶她來,也多半是爲了替她療傷,也就不必把靈力浪費在我的身上了。”
瑾譽凝着眉目,望着淨月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身爲女子,過於善解人意便不可愛了。有時候,爲自己多想一想,纔好。”
淨月蒼白的脣上揚起一抹虛弱的笑,單薄得宛如輕紗,道,“淨月自見了殿下以後,便沒有了自己,眼裡心裡便只有殿下了。”
瑾譽擡手拂過淨月的臉頰,嘆道,“你……本君欠你得太多了。”
淨月因爲聽到這一句,而終於沒能夠忍住淚水,奪眶而出,道,“我知道素月違抗了殿下的命令,其實我心裡又有多少次想要和素月一樣,那麼做。可是我,沒有素月那樣的擔當和勇氣,不瞞殿下,我心裡多欽佩素月。有時候,我也恨不能親手了結幻焰,可是我怕。如果萬世千秋你只是恨我又有何妨,哪怕萬世千秋你悔了當初養了我,你悔了與我的相遇也沒什麼,但是如果萬世千秋你只是在懷念哀傷之中無可自拔,那我又如何自處?”
“淨月……你到底傷了哪裡?”瑾譽再次十分鄭重地問道。
“不,殿下你聽我說完,若是現下不說,我自私地怕你忘了我。”淨月說着,緊握着瑾譽的衣襟的手有些無力地向下滑,還是強撐着說道,“我對紫瑛用了剔骨弦,那次我知道她是幻焰,我也知道無念就是你,是我任性。我以爲我可以強撐下去,就那樣殺了她,可是我沒有做到。不是因爲懼怕凝脂盒的威力,而是因爲花神,看到凝脂盒的時候,我彷彿看到花神憤怒的眼眸。我原就是蓮花一朵,本該屬於花神掌管,花神是我的本神,我不敢違揹我本神的意願。這是其一,其二我也確然被紫瑛所感動。那日鎖仙塔傾覆,她沒有怪責於我,卻與淨月宮共同進退。我終究是個心軟之人,天君便說過,心軟如我這般,是不足以成就什麼大事的。倒不如用我的……”
用我的性命去成就你們。這半句淨月終歸是哽在喉頭,說不下去,一長串的咳嗽將她折騰得目光渙散起來,她想要說的那麼多,卻終於還是來不及說完。她只是在最後一刻,再也擡不高的手,牢牢地握着瑾譽的手背,似乎祈求般地說道,“殿下,不要將我逐出綺舞宮,我還要做殿下案前的研磨侍婢。殿下,原諒我對神女幻焰的不敬。若然有來世,我怕我進不了花神殿,但我求殿下再收容我一次可好?”
瑾譽聞言,沉沉地點頭。淨月別過臉,望着紫瑛道,“對不起……”
紫瑛早已跪在淨月的跟前,泣不成聲。
淨月的遺願,是讓紫瑛用‘幻焰牡丹’之術,焚盡她的仙身。若是如此,淨月的來世便也就是永遠被毀滅。但是,淨月告說她的仙身焚盡以後,會留下一個玉珏,那是當年斕星的姐姐斕裳死前,託付她的玉珏,斕裳將玉珏封在她的體內之時,就說過總有一日她是要用上這枚玉珏的。
斕裳原是花神殿司掌芳草之神,因何而死終究成謎,最後一個見到斕裳的人則是淨月。淨月一直對這個玉珏的秘密守口如瓶。淨月說,玉珏重現的時候,便能夠找到斕星,或許也能夠看到斕裳的死因。
紫瑛再三猶疑,終究是含淚焚了淨月的仙身,得到了那枚如星辰一般的玉珏。紫瑛將那玉珏握在手中,心上驀然一痛。只覺得眉間那印記愈發的疼痛,紫瑛想要拋開那玉珏,卻發現玉珏緊緊地黏在她的掌心之上,彷彿生了牙齒一般地緊咬着她的肉,疼得她尖叫起來。
瑾譽想要衝進那玉珏散發出的光芒,卻被生生地阻隔在外頭,看着紫瑛的前額上那印記劇烈地破殼而出。鮮血染紅了紫瑛的眼眸,鼻尖,脣齒,猛烈的撕裂之痛過後,紫瑛掌中的玉珏之光漸漸暗淡。而紫瑛的眼皮也沉沉地垂下,終於沒了意識,那是幻焰的魂靈在逐漸的聚集,意識裡的時光開始不斷的倒轉,卻看不清那些過往究竟是什麼。
瑾譽衝上前去,抱住紫瑛,他能夠感受到紫瑛體內不斷散發出的熱量。紫瑛乾裂的脣,微微的翕動,那些言語已然分不清說的是什麼,只是眉頭緊皺着使那朵殷紅的火焰牡丹的印記愈發地鮮明,愈發地熱烈,赫然呈現在她白希如雪的肌膚之上。
瑾譽低頭去吻她,道,“幻焰,你要回來了麼?”
瑾譽終究沒有得到來自紫瑛的應答,只是那吻穿過紫瑛的肌膚,闖入她腦海中的意識裡,像是注入了什麼樣深厚的靈力一般,讓紫瑛將過去一幕一幕清晰又緩慢地呈現出來。那是玉樹林立,芳草萋萋,百花爭豔的花神殿。
她在芷蕪苑裡清澈的溪邊洗臉,柔軟的紫紗袖不經意落入潺潺的溪流之中,溼了一大截。一個明豔鮮麗的女子慢悠悠地靠過來,通身染着芳草的香氣,靠在紫瑛身旁,道,“瞧瞧,一直讓你小心一些,別溼了鞋,你又溼了衣裳,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她笑着,喚道,“斕裳姐姐,你借我一件衣裳如何?”
“好吧,隨我來吧。”斕裳笑着,牽起她的手,走進植物原裡,斕裳的居所。這是一間明亮又幹淨的屋子,斕裳走到屏風後面去拿乾衣裳,紫瑛擡手撫着斕裳養在白瓷瓶裡的一株水草,問道,“姐姐,這瓶子裡養的是什麼草啊?”
斕裳遂道,“噬魔草,專吃魔怪的。”
斕裳的話音才落下,她驚呼了一聲,“斕裳姐姐快救我,這草咬人,我的手指被吃了。”
斕裳從屏風後面衝出來的時候,看見她的手還被那噬魔草生出的利齒所啃咬,那一刻的斕裳是驚愕的。噬魔草,只吃魔物,不傷神仙。她明明是神女,怎麼會被噬魔草所傷。噬魔草啃掉了她半根手指,斕裳用術法逼退了噬魔草。斕裳想,被噬魔草所傷之處是不可能重獲新生,然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手竟然復原了,完好如初。
她卻笑着對斕裳道,“你看,瑾譽哥哥教的復原術果然這麼有效。”
斕裳的心是沉重而震驚的,但她終究沒有言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