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回身去端來一個水晶碗,碗裡盛着紫紅色的湯液,冒着絲絲的寒氣,他悠緩地對着紫瑛說道,“把這碗紫芝靈湯飲下吧,國師說對你的身體很有好處。”
紫瑛從行雲手中接過那碗湯藥,一飲而盡。其實這湯藥的滋味並不如紫瑛想象的那般苦澀,反而是酸酸甜甜,潤喉涼口的。紫瑛喝罷,擡眸看着行雲,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問道,“你所說的那個莯莀,應該是你深愛的人吧。我聽奢鈴說她離開了,她爲什麼離開了?”
行雲看着紫瑛,久久不曾說話。
紫瑛想自己終究是觸及了行雲的痛處,遂賠禮道,“都是我不好,提起你的傷心處,你若不願說便罷了。”
行雲搖搖頭,道,“也沒什麼,陳年舊事罷了。如果你不嫌這個故事瑣碎,我也可以和你說說。反正外頭風雨肆掠,你哪裡都去不了,我和你說說,就當是打發時間了吧。”
紫瑛點頭,她安靜地伏在枕邊,聽着行雲不大不小的聲音,極力隱藏着溫柔的思念,繾綣的哀傷,以一種外在平靜,內在翻騰的語調慢慢地細數那些令他終生難忘,終生無悔的故事。窗外的風雨彷彿與屋子裡的這兩個人都沒有絲毫的關係,在他的記憶裡,她的耳朵裡,有的只是一段風和日麗下的愛情。
那是三十三年前的一個傍晚,還未貴爲妖尊的鏡行雲,已然是蛇族裡出類拔萃的世子人選了。然而,作爲蝮蛇族的世子,也就是將來蝮蛇族的王,整個妖族的妖尊,是不能夠毫無功績的登上高位的。
彼時,鏡行雲年少輕狂,他對世子之位志在必得。老妖尊給他的目標是,拿下海上仙國鮫人國,令鮫人國永遠地臣服於蝮蛇族。但,誰會不明白這個任務的艱鉅性呢?莫說鮫人國乃屬於仙族管轄,且鮫人本身就自詡清高,自認爲在仙界之中,她們的血統最爲純淨,自然是高貴無比。而蝮蛇,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冷性卑賤的畜生,又低劣的成爲妖族一類。所以,鮫人國臣服於蝮蛇族,基本上是無稽之談。
可是,鏡行雲偏偏不信邪,他當年的術法造詣本來就頗高,可是他卻並不打算用強攻取下鮫人國。他素來覺得臣服二字,必須做到心悅誠服,纔是真正的王者之道。故此,鏡行雲想了個計謀,他施展自己的美男計,獲得了鷹族女王蕪瑪妍葵的信任,由鷹族出兵攻打鮫人國。當然,鮫人國自身的實力也是不可小覷的,在戰場上並沒有讓鷹族獲得什麼好處。
但,鮫人國畢竟是個小國,戰爭使他們的族人日漸稀少,這一點令鮫人國的國王十分擔憂。於是,鮫人國頒佈了新的法令,便是令適婚的男女儘快成婚結合,甚至廢除了原本的一夫一妻制,爭取更快的繁衍後嗣。
就是趁着這個機會,鏡行雲隱瞞了自己蝮蛇的身份,用術法將自己變作鮫人混入鮫人國的皇都,並且得知鮫人國最小的公主莯莀正在甄選駙馬。鏡行雲想,倘或他能夠甄選駙馬成功,那麼他完全可以挾持公主,威脅國王臣服於蝮蛇族。哪怕他們最終不願妥協,對於蝮蛇族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害,若說這條計策卑鄙無恥,丟了蝮蛇族的臉。作爲蝮蛇族的準世子,鏡行雲其實無所謂,反正他本來就是妖,妖本來就是喜歡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法,即便他不用,也不會被人說的多麼品質高潔的。
於是,鏡行雲果真參加了駙馬的甄選試。其實,甄選試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難,試題是由莯莀公主親自出的。莯莀公主的意願是,甄選駙馬的人必須在大批的皇宮近衛之中劫走公主,並且帶公主去她從未去過的地方,看她從未看過的風景。
這個試題,在鏡行雲眼中看來,簡直是個滑稽的笑話。他當時覺得莯莀公主根本就是作死的節奏,但從某個方面去論證,他和莯莀公主是心意相通的。譬如說,他想要劫持公主,公主想要找人劫持,這樣便是一拍即合的事。
其實,鮫人國的近衛的確還算實力雄厚,鏡行雲想過很多種方法,都被完結在紙上談兵的階段。只有一條計策,鏡行雲義無反顧地實施了。鏡行雲將自己男扮女裝成鮫人國皇宮裡的新晉宮婢,躲在人羣之中,矇混過關。當然,他並不是完全順利不被懷疑地就進入了公主的寢殿,期間無數次的質疑,都因爲他過於柔媚的容貌,楚楚可憐的扮相,生生地打動了那些質疑的人。
等到鏡行雲混入莯莀公主的寢殿之時,公主並不在。然而,他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公主的寢宮裡掛滿了五色錦葵的畫像,然而這些葵花總是隻有背影,沒有正面。鏡行雲能看得出作畫之人緊閉的心扉,和渴望朝着陽光奔跑的心願。
當鏡行雲正呆愣愣地望着畫像的時候,公主寢宮的掌事姑姑,推了他一把道,“杏雲,你不要以爲你有幾分姿色,就可以偷懶了。雖說咱們選宮女,看的是姿色,卻也不是隻看姿色的,快去把茶熱一下,一會兒公主就該回來了。”
鏡行雲聞言,遂低眉順眼地出去烹茶,然而他堂堂蝮蛇族的準世子,什麼時候親自烹過茶呢。他着實不知道烹茶應該如何下手,正當躊躇着打翻了茶壺的時候,那掌事姑姑聽到噼裡啪啦的亂響,跑出來又看見地上一片狼藉,便氣得跳腳,擡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鏡行雲的身上,罵罵咧咧地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知不知道這個可是上等的雲想茶,你打翻了一千兩黃金啊,你知道不知道啊。”
鏡行雲彼時心頭盛怒,正想施個術法,直接把這婆婦劈死了得了。宮門一推,衣香鬢影簇擁着一個金色衣裙的姑娘在中央,那模樣彷彿一朵沐浴在豔陽下華貴富麗的錦葵,揚着她與生俱來的驕傲,慢條斯理地優雅着緩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