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從藍玉蓮座上起身,手上拖着一隻青花瓷瓶,瓶子裡養着一朵紫色的睡蓮,清淨而優雅。他慢慢地走向紫瑛,眼光清漣地將紫瑛看在眼底,十分嚴苛的審度過後,才道,“我還以爲這一隻舞只能配着那曲‘雪落凡塵’纔是好聽,好看。原來配上‘華年錦瑟’的‘思欲語’又是另一種風情。不得不說,這位姑娘的舞藝了得,我還以爲是蘇雨晴親自來了呢。”
紫瑛聞言,沒有答話,反而是莫滌深笑道,“你不覺得她跳的比蘇雨晴好看麼?”
“在你眼中也許是,但我眼中,不會再有人比蘇雨晴更好看。我設下石林陣的結界,就是爲了等到蘇雨晴,我還以爲除了她,沒有人能夠再跳出那樣驚豔的舞,才能感動那些石人。這一點,的確是我失算了。”他無奈地笑着,左手拂過右手上託着的那隻青花瓷瓶,瓷瓶裡養着的那朵睡蓮,忽然綻放出一圈銀灰色的光暈,低迷幽冷的美。
莫滌深趕忙擡手,手中凝成一團碧水色的晶球,這便是最純正的水玉洗術法,清潤剔透,又光華流轉。莫滌深只是輕輕一推,那顆晶球隨着夜風飛出去的時候,宛如流星劃過天際,斑斕璀璨地隕落在他銀灰色的長衫上,化開熾白色的光芒,從他的胸口處慢慢散開,一直凍僵到他的手,他的指尖握在瓷瓶之處。
他唯剩下意識遊離,還可用腹語驚道,“你是誰,你怎麼會水玉術法,你怎麼能把我變成一樽冰玉雕像?”
莫滌深的脣角竟然露出一抹謙和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紫瑛在身側的緣故,難得如此溫柔的顏色,溫柔的語調,說道,“我是誰,有多重要。有沒有重要到可以讓你打消殺死徐卓賢的念頭?”
“呵,你竟然看破了我的火石之術!”他在意識裡冷笑,略帶着自嘲的孤苦,又說,“我得不到的東西,憑什麼讓他一個凡人得到!”
莫滌深沒有回答,只是踩着優雅的步伐,攜着紫瑛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側,然後擡手取出那隻瓷瓶裡的睡蓮。莫滌深將睡蓮執在手中的時候,睡蓮莖上的一滴水落在他的玄色外袍上,發出哧哧的響聲後,沒了蹤影。而他的外袍卻沒有絲毫的損傷,他卻嘆道,“你的術法也到了一定的境界,真是可惜了。”
紫瑛在一旁不耐煩地道,“你們兩個就不要惺惺相惜了,快告訴我徐卓賢在哪裡?”紫瑛說着,從頭上拔下一支珠釵,橫在那尊冰玉雕像上,脅迫道,“他能把你變成雕像,我還能幫你換個造型,你說豬好,還是狗好?”
莫滌深看着紫瑛,又是那麼一瞬間的幻焰的感覺。
那尊被脅迫的雕像,卻沒有什麼反應,因爲他並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小丫頭真的能夠把他雕刻成豬狗。就他所知,眼前這位所下的水玉術法,並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改動的。他想除了傳聞之中,同持水玉術法的瑾譽太子以外,恐怕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現下的模樣。
然而,下一刻,紫瑛的簪子刻上他的脖頸上,他分明是感受到疼痛的,彷彿那根簪子真的刻在了他的魂靈之上。他發現冰玉的碎屑開始剝落,他驚訝萬分,這個小丫頭,她怎麼可能破得了這麼強勁的水玉術法。
紫瑛的簪子刻得愈發深刻,他開始痛不欲生,然而他依舊沒有打算屈服。在一旁的莫滌深靜靜地看着,他其實也不怎麼怕那個靈境老頭秋後算賬,然而他卻以一顆男人的心同情着這隻鶴。於是,擡手攔着紫瑛道,“算了,徐卓賢已經在我手上了,你不必逼他。”
那尊雕像更是詫異,驚呼道,“你竟然知道我把徐卓賢封在睡蓮裡!我習的是火石術法,你怎麼會猜到我用水木之術將他封印?”
莫滌深道,“你的確很聰明,但你其實並不擅長水木之術不是麼?何況,即便你很擅長,也不見得瞞得過我。”
紫瑛聞言,遂罷手,轉身來對着莫滌深道,“你怎麼不早說啊,那我們走吧。反正,徐卓賢也找到了。”
莫滌深搖搖頭,對着紫瑛道,“如果我們就這樣走了,我們是無法釋放徐卓賢的。”
“爲什麼?”紫瑛不解。
“他用他身上的一物下的封印,若是我們找不到這一物,硬是將徐卓賢從睡蓮裡釋放出來,不出三日,他便會灰飛煙滅。而如果他死了,徐卓賢也是這個下場。所以,我們必須找到解開封印的那個東西。”莫滌深緩緩說道。
“怎麼會這樣,難道你也不能解開麼?”紫瑛難以置信地問道。
那一刻,莫滌深忽然覺得有些無奈,嘆道,“紫瑛,我很多時候不是無所不能的。雖然,我一直很想爲了你,變得無所不能,但是我終究做不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之中有濃烈的哀傷,像冷冷的迷霧將紫瑛包圍得密不透風。
紫瑛只覺得自己不願意看見他的哀傷,甚至覺得那一刻的他是這樣軟弱,不同於平時的高貴冷傲,更讓她覺得心軟不堪,她擡手拉着莫滌深的手,道,“算了,你已經很好了,我想也很難找到比你更好的了。”
莫滌深感受到紫瑛的理解與體貼,遂笑道,“他用的這樣東西必定也關乎他的生死執念,我想要找也不難,但是,在找之前,我先和你說一個故事吧。”
“說故事?”紫瑛驚惑地說道,只覺得莫滌深此番的作爲有些不符合邏輯,遂道,“這個時候說故事,會不會……有點奇怪啊。娘子在等我們,而且我怕這朵花裡的徐卓賢也等不了那麼久。”
“一個故事而已,不會需要太久。而且這個故事,我想他也很想聽。”莫滌深篤定的說道。
紫瑛無法,只好安靜地隨着莫滌深坐下。莫滌深怕紫瑛坐着不舒服,故意靠近紫瑛,讓紫瑛累的時候可以靠在自己的身上。於是,他將瓷瓶放下,擡手幻化出一片水藍色的簾幕,簾幕裡一個女子的身影從模糊慢慢地清晰。
烏黑微蓬的劉海彎在前額兩側,恰好露出額前那幾片冰晶湊成的三瓣梨花花鈿,配襯着簪在頭髮兩側的素銀蝴蝶簪子,蝶翅上還貼着狐毛堆成的絨球,也是纖塵不染的模樣。青絲長長落在雪白色的紗衣,白裙如海浪千疊,便是這般細軟嫵媚之中又透着丁點傲氣的傾國之色,除了蘇雨晴怕也是找不出第二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