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能讓你開心的消息。”
滄止猛地擡頭，聲音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她有關？”
容瑾淮沒有否認，他頷首微笑：“是。”
滄止的薄脣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不是因爲不想，而是不敢。
他只敢在心裡提及，那個已經逝去了一千五百年的人，說出口有些難以承受。
久而久之，也就不提了。
滄止雖然沒有問，但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關於璃兒的什麼消息？
“等我辦完事，我會告訴你。”容瑾淮眉眼柔軟，“這幾天，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頓了頓，他續道：“否則我害怕你承受不住。”
聽到這句話，滄止深刻懷疑，這人帶給他是不是真的是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他會承受不了？
難道……
似是想到了什麼，滄止的心跳驟然加速。
但也僅僅只是幾秒，很快就平復了下來。
不，不可能的，璃兒隕落的時候，連神魂也一起消散了。
根本沒有輪迴轉世的機會，談何復活？
是他妄想了。
滄止冷靜了下來，脣邊又鍍上了霜寒：“你既然一直記得她，爲何還這麼做？”
目光冰冷地望向了紅裙少女，眸中竟然有着殺機在浮現。
卿雲歌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道銳利至極的視線，委實納悶不已。
她不就是在他眼裡換了個性別嗎？
至於這樣看着她不！
明明剛纔和容瑾淮聊天的時候，還很正常啊。
不會是……
卿雲歌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心中浮現出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你信我不是麼？”容瑾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淡淡，“既然信我，就不要多問了。”
“是，我信你。”滄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壓抑住內心的怒意，“等你回來，我需要知道一切。”
“會的。”容瑾淮淡淡一笑。
而後，他偏過頭來，對着紅裙少女道：“卿卿，你就在這裡住下，想吃什麼直接吩咐，想要什麼也直接要。”
“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一樣。”
“不行。”卿雲歌還沒有答話，滄止開口了，“她不是你，沒有這個特權。”
本來就看這個一會兒男一會兒女的人不順眼，在看到諾蘭居然這麼照顧她的時候，心中更是不滿了。
完了！
卿雲歌感覺自己心中的那個預感可能性更大了，不由地有些絕望，她怎麼這麼倒黴？
然而，令滄止意外的是，容瑾淮沒有反駁他，反而意味深長地一笑：“希望你不要因爲這個決定而後悔，滄兄。”
“我從不後悔。”滄止想都沒想，就冷冷開口了。
容瑾淮慢悠悠地開口了，但並不是對滄止：“卿卿，你不要看他長了張冰塊臉，其實人還是很好的，他吃軟不吃硬……”
“閉嘴。”滄止感覺他修身養性了多年，已經能喜怒不外露了。
但是在諾蘭面前，他有時候是真的會被氣到。
說好的兄弟呢？
揭老底的兄弟？
卿雲歌沒有說話，她看了看兩人，內心的絕望不由又深了一層。
“我先走了。”容瑾淮神色懶懶，慢悠悠道，“大概三日後能回來，不用擔心。”
滄止：“……”
他當然不會擔心。
“嗯，你早去早回。”卿雲歌點了點頭，也不擔心。
滄止：“……”
哦原來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
幸好他沒說出來，要不然就尷尬了。
容瑾淮“嗯”了一聲，便離開了大殿。
亞特蘭蒂斯雖然較星辰海洋其他地方安全了不少，但難免會魚龍混雜。
所以最好的住處，非奈家族莫屬了。
而愛家族，因爲某些緣故，是不敢惹奈家族的。
滄止，他也很放心。
容瑾淮走了之後，大殿就陷入了死寂之中。
卿雲歌琢磨着，這個滄止看她十分不順眼，她還是不要待在這裡好了。
而且，先前的那個預感，讓她有些無法直視滄止了。
滄止雖然再不喜眼前的人，但也不會出爾反爾。
他淡淡地吩咐立在殿門外的人魚侍從：“去，帶她到琳琅閣，然後派幾個侍女來服侍她。”
卿雲歌挺想說她一點也不喜歡別人來服侍她。
但滄止的眼神太過冷漠，感覺她多說一句話，他就能分分鐘變成冰塊。
所以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冷死她已經有過一次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是，殿下。”人魚侍從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走到紅裙少女面前，“姑娘，請隨我來。”
“有勞了。”卿雲歌點了點頭。
她跟着人魚侍從離開大殿，直至感受不到那冰冷的目光之後，才呼出一口氣。
真的是冰塊臉，太冷了有沒有。
“喂，我問你個問題。”卿雲歌想了想，偏頭問身旁的人魚，“爲什麼你們殿下的名字，跟其他人魚不一樣？”
聞言，人魚侍從愣了一下，才吶吶道：“我也不清楚，殿下以前的名字並不是這個。”
“意思是他改名了？”卿雲歌摸了摸下巴，“滄止是什麼意思啊？”
人魚侍從低聲：“我聽殿下說過，是取自於‘滄海桑田，止於眼前’這八個字。”
“寓意蠻深。”卿雲歌也懶得糾結名字，便停止了詢問。
奈家族的領地很大，佔了亞特蘭蒂斯的三分之一。
這裡的建築比起外面來看，也也要瑰麗了不少。
貝閣珠宮，瓊樓玉宇，雕樑畫棟，神霄絳闕。
不過讓卿雲歌有些意外的是，這些建築的風格與人族很像。
“姑娘是在奇怪家族的屋子同亞特蘭蒂斯其他地方不一樣？”人魚侍從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這也跟滄止殿下有關。”
“哦？”卿雲歌來了一絲興趣，“說來聽聽。”
“滄止殿下在成年之後，離開過星辰海洋一段時間。”人魚侍從顯然知道不少隱秘，“然後殿下愛上了一位鳳凰族的公主。”
卿雲歌的眸光動了動，示意他接着講。
“因爲她，殿下也轉了喜好，讓我們建造了這種風格的屋子。”
“不過挺可惜的是，這位鳳凰族公主已經過世了，殿下還頹廢了好一段時間。”
卿雲歌瞭然。
鳳凰族和麒麟族的很多習性同人族差不多。
那麼她大約能猜到，這位人魚王子的名字也是因爲那位鳳凰族公主才改的了。
不多時，兩人就來到了琳琅閣前。
“就是這裡了，姑娘。”人魚侍從再度躬身，“您隨便挑一個屋子住便好，一會兒侍女就會給您送來。”
“不用了。”卿雲歌擺了擺手，“我不喜歡別人在旁邊侍候我。”
“這……”人魚侍從愣了一下，“謹遵您的喜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行退下了。”
“等等。”卿雲歌覺得她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定要問。
“姑娘請吩咐。”人魚侍從恭敬道。
“你們殿下……”卿雲歌神色糾結了一下，“是不是因爲他愛的人死後，受到刺激了，然後——”
她頓了頓，才道：“對男人有了興趣？”
“姑娘？！”人魚侍從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一下子傻到了那裡。
這就是卿雲歌那個不好的預感了。
因爲她怎麼看怎麼覺得滄止喜歡容瑾淮。
要不然爲啥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跟看着仇人一樣？
然後一看她家男人，就開始笑？
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卿雲歌覺得她真是憂傷啊。
以前，她只需要防着女的。
萬萬沒想到現在，居然連男的也要防一手。
回去就給那個腹黑套個袋子，把他的臉遮起來。
雖然貌似遮起來也沒有什麼用。
“姑娘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人魚侍從傻了幾秒，就反應過來了，他神色有些尷尬，“我們族長還等着殿下成親，抱孫子呢。”
卿雲歌想，那你們族長估計等不到了，還是再生一個吧。
“是我唐突了。”她咳嗽了一下，“我沒事了，你下去吧。”
人魚侍從也不好再討論這個話題，他立馬就走了，有點落荒而逃的感覺。
卿雲歌聳了聳肩，走進了琳琅閣之內，給自己隨便挑了一個房間。
她進屋之後，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後先把劍靈叫了出來。
“羽毛，你現在感應一下，有藍色劍魂的位置嗎？”
劍靈照做，而後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但能確定就在星辰海洋。”
“看來還得再這裡多待一段時日了。”卿雲歌倒了一杯茶，哀嘆了一聲，“真希望剩下的劍魂可以一起出現，就不用名這麼麻煩了。”
“主子，這恐怕不行。”劍靈抽了抽嘴角，“凡事都要講究層層疊進。”
“廢話，所以我只是想想。”卿雲歌翻了一個白眼，“行了行了，回去吧。”
劍靈苦着臉，心塞塞地重新回七玄空間裡面去了。
卿雲歌嘆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流淵也一直沒有主動找他，想來是距離他身軀的所在之地太遠。
那麼不如趁這個時候，出去走一走吧。
卿雲歌起身，推門出去。
然而，她剛踏出了一隻腳，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高傲不已，驕縱萬分。
“琳琅閣一直給我留着的那間屋子呢？還不快去收拾一下？”
聲音的主人正是先前差點被做成烤魚的人魚公主——伊芙·愛。
此刻她沒有半點狼狽的樣子，一頭金髮柔軟如同上好的綢緞，看不出來一點燒灼過的痕跡。
而伊芙身後跟了足足有十二個人魚侍女，皆低眉順眼。
卿雲歌倒是對伊芙的出現沒有什麼感覺，只要這位人魚公主不來煩她，她也不會去搭理。
但是顯然，事情的發展註定要讓卿雲歌失望了。
伊芙眼尖，迅速就看到了琳琅閣內已經有了一個身影。
不過離得還有一段距離，所以沒認出來是卿雲歌。
“你們奈家族有貴客？”伊芙狐疑，看着一旁的侍女，“居然被安置到了琳琅閣？”
她當初也是用盡了手段，才住進琳琅閣的。
在亞特蘭蒂斯，誰的地位比她還要高？
侍女顯然也不清楚，只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隨我前去看看！”伊芙揮手，下達了命令。
說不定是其他種族的貴客，她此次過去還能結交一番。
然而，在伊芙真正進到琳琅閣裡面後，卻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卿雲歌挑了挑眉，聲音慢悠悠：“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
“不不不，你當然可以在這裡。”伊芙連連擺手，她果斷道，“是我不應該在這裡。”
這一番話讓卿雲歌有些莫名其妙。
這公主不會是被她燒壞了腦袋吧？
“哎呀我正找你呢！”伊芙頗爲歡天喜地，“你知不知道，我有事想拜託你。”
卿雲歌扶額。
真的壞掉了。
燒一次還能燒轉性了？
那些人魚侍女也跟見鬼了一樣看着伊芙。
“怎麼，還想買我？”卿雲歌觀察了一下伊芙，確定她並不是裝的。
畢竟她想要裝，也裝不起來。
“哪兒敢啊。”伊芙搓了搓手，乾笑兩聲，“先前是我不對，回去的時候我也仔細想了，應該給你道個歉。”
她的確瞧不起人類，也確確實實把人類看成可以買賣的物品。
因爲以前伊芙見過的那些人類，都給她一種懦弱的感覺，她討厭他們。
但是伊芙見到卿雲歌之後，這種觀念改觀了不少。
雖然當時真的氣到恨不得把紅裙少女殺掉，但事後，更多的是佩服。
伊芙向來敬重強者，無論種族。
而且她想買卿雲歌，也並不是要買一個奴隸回來。
這裡面，有更深的原因。
卿雲歌還真沒料到伊芙來了這一出，她有些無語：“你到底在搞什麼？”
這前後轉變有些大啊，不會是換了個芯子吧？
“本來我那個時候買你，是看你長得好看來着。”伊芙大大方方地開口了，“所以呢，想讓你幫我去試試一個人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女性沒興趣。”
“不過現在——”她話鋒一轉，神色也興奮起來，“我只想讓你教我如何掌控玄力和打架。”
卿雲歌：“……”
神奇的操作。
買她是爲了試別人對女子有沒有興趣？
難道自己不能試嗎？
“你說的那個人魚叫什麼？”卿雲歌總感覺這句話的描述有點熟悉。
不會是……
“滄止啊，除了他還能有誰？”伊芙答得毫不猶豫，“不瞞你說，我對他有那麼一點興趣，但是他貌似不喜歡女的。”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心裡一個咯噔。
完了，她的預感果然沒錯！
滄止真的喜歡她家男人！
她日後真的還得防着男的。
“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女的？”卿雲歌還想再拯救一下。
“這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啊。”伊芙一拍巴掌，“要不然他到現在怎麼都不娶妻？”
卿雲歌心說，嗯，很有道理。
“而且，我還有了一個猜測。”伊芙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我懷疑滄止他其實喜歡男的。”
卿雲歌心說，嗯，你猜對了。
伊芙說話並沒有避諱其他人魚，所以那些侍女們也聽到了，臉色都古怪了起來。
“可惜了唉。”伊芙顯然對滄止也只是三分鐘熱度，她對紅裙少女更感興趣，“正好，我找到你了，不如你現在就教我打架吧？”
“抱歉，沒空。”卿雲歌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哎呀大美人你行行好，教教我唄。”伊芙並沒有氣餒，開始拍馬屁，“你看你那麼厲害，隨手教我幾招也夠我防身了不是？”
卿雲歌眼角一抽。
這人魚公主的畫風真清奇。
看來真的只是被寵壞了纔會那樣。
“對了，你贏了賭局，還沒拿獎品呢。”伊芙忽然叫了起來，“走走走，我帶你去我們愛家族的寶庫。”
說着，她就去拉卿雲歌的手，很是高興。
卿雲歌一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但是當時因爲把伊芙給燒了，去愛家族會引來麻煩，就把這事兒給拋到腦後了。
那就走一趟吧，左右她都是要出去的。
這下，侍女們傻眼了：“殿下，您不是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嗎？”
“住什麼住，我現在對滄止沒興趣了。”伊芙哼了一聲，“我要帶我師傅去挑寶物。”
話罷，就拉着卿雲歌走了。
侍女們：“……”
您是公主，您說了算。
……
卿雲歌本來以爲伊芙只是嘴上說說要跟她學打架。
結果到愛家族的領地後，這位人魚公主直接就把她帶到族長那裡去了。
“父皇，這就是我新拜的師傅，你別看她是一個人類，她可厲害了，文武雙全呢。”
“您知道不，我還是在奈家族的琳琅閣才遇到我師傅的。”
“父皇，我帶我師傅去咱們寶庫了啊，您可別吝嗇，反正咱們家有錢。”
聽到這些話，不要說愛族長了，就連卿雲歌自己都聽不下去。
有一個伊芙這樣的閨女，愛族長能活到現在，沒被氣死，真是不容易。
最後，愛族長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自家閨女的話，同意了她的要求，這才讓伊芙滿意了。
“走，師傅，你看上了什麼就跟我說。”走之前，伊芙還不忘說了一句，“就算搬空我家的寶庫也行，只要你教會我打架。”
卿雲歌：“……”
愛族長：“……”
家門不幸啊。
“誒我忘了，寶庫的鑰匙不在我這。”來到寶庫跟前的時候，伊芙才後知後覺，“鑰匙在我王兄那裡，他明天才能回來。”
伊芙這一輩，一共有七個兄弟姐妹。
她口中的王兄，是大王子洛德·愛。
“師傅，你就在這裡住一晚。”伊芙懊惱道，“明天等我王兄回來，我再帶你去寶庫。”
“小伊芙，打個商量。”卿雲歌有些頭疼，“你別叫我師傅成不成？”
她並不打算在水族留多久，就算有心教，也教不了幾招。
“沒事師傅，稱謂不就是個代號。”伊芙不在意，“你聽聽就習慣了。”
卿雲歌：“……”
“師傅我走了，有事給我傳訊喲。”走到住處後，伊芙朝她拋了個媚眼，“這裡的屋子你隨便住。”
卿雲歌抽了抽嘴角，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再見。
公主多奇葩啊，沒幾個正常的。
反正在哪裡都是住，她並不在意。
雖然海底沒有晝夜之分，但是水族的作息習慣也同陸地上的生命一樣。
而現在，也到了他們休息的時候了。
卿雲歌先是在屋子外佈下了一個靈陣，讓她能第一時間得知有誰在靠近。
誰也不能保證，愛家族就很安全。
卿雲歌可以確定，流淵的身體並不在亞特蘭蒂斯以及其方圓百里之內。
看來得去遠一些的地方了，不過星辰海洋太大，要是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幾個月都找不到。
現在還是先修煉，將孃親留給她的黑色盒子先打開。
卿雲歌盤腿坐在了牀榻上，開始運轉丹田。
玄力順着經脈緩緩流動着，時不時地衝向靈階五段的壁壘，不過距離衝破還有一段時間。
一吐一吸，空氣中的元素不斷地流入少女的體內，靜謐而深沉。
然而下一秒，卿雲歌的雙眸倏地睜開了。
因爲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