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裳不知道在石板路上跪了多久，只覺得雙膝發麻，神智也開始有一點恍惚。
隨着轟隆的雨聲，傾盆大雨毫無預兆的降下。
望着外面突變的天氣，緋嫣也心亂如麻，豆大的雨點像是敲打在她心上似的。
緋嫣擔心泠裳有事，於是來到了尚書房找皇上，雖然也覺得自己這個皇后太窩囊，但是她就是忍不下心對着別人說狠話，看着別人受苦。
但是沒想到，尚書房內皇上正在和大臣們商討國事，緋嫣只好站在門外等。
一個時辰之後，緋嫣看到從尚書房出來的大臣，不顧形象的衝了進去。
“皇上！”
玄洛沒想到緋嫣居然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還這麼焦急，一上來就砰的跪在地上。
“緋嫣？”
“皇上，救命啊，皇上。泠裳得罪了怡貴妃和琴貴妃，被他們兩人帶走了，現在還沒回來！”
“什麼？”
玄洛和李任勤幾乎是異口同聲。沒想到來宮裡第一天就出事了。
本來這樣的小事根本用不着皇上親自出面，但是玄洛想起昨晚那個魅惑四方的身姿，腳已經不由得往外邁出了。
一直冷清的雨燕殿，突聞皇上的傳訊，袁嘉怡和張玉琴幾乎以爲是自己幻聽了。
“說！泠裳人呢！”
袁嘉怡和張玉琴本來還歡喜的心情一下子變冰冷成了觀魚亭下的湖。
“在觀魚亭。”
“回來找你們算賬！”
玄洛重重的甩下長袖，疾步往外離去。緋嫣也緊隨其後。
帶着攻擊性的大雨，重重的拍打在身上，一抹紅色的身影像雕像般就那麼一動不動的跪在水池旁，原本柔亮的青絲也凌亂的落着淚。雨水將紅色的衣衫緊緊地吸附在肌膚上，勾勒出女子消瘦的讓人心疼的單薄軀體。
“皇上！”
緋嫣飛話消失在了雨中，玄洛早就不顧大雨滂沱，箭步飛向泠裳的身邊。
“泠裳姑娘。”
感覺有一個重力挽住自己，泠裳定睛看了半天才看到一張熟悉的俊臉放大在眼前。
隨着一陣顛簸，泠裳只感覺自己周身都充斥着一陣檀香味。
“快去請太醫！”
泠裳像是被驚嚇到了似的，身子一顫隨後便睜開那雙已經變的腥紅的雙眼。
“啊！你……”
感覺到懷裡的人兒微微的顫抖，玄洛便低頭看着懷裡的人，卻沒想到對上的竟然是一雙腥紅的眼睛。那腥紅詭異的讓人膽顫心驚。
“皇上。”
“待會兒太醫就來了。”
說着就把人放在華寧宮的椅塌上。
“皇上，放牀上去吧，臣妾不介意的，裳兒姑娘的身子要緊。”
玄洛再次被緋嫣的善良給感動了，這個女子從相識開始不知道給了自己多少次感動。
“不，謝皇后娘娘，泠裳已經沒事了，不必掛心。”
泠裳擡起頭，緋嫣這纔看清泠裳血色的瞳孔。被嚇得倒退到了皇上的懷裡。
而隨行而來的李任勤看到突然眼睛變得血紅是泠裳也着實嚇了一跳，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火速趕來的太醫拜見完皇上皇后和太傅之後，卻沒有得到迴應，剛想上前探個究竟，就瞟見了那雙眸子。
“啊！”
這怪不得太醫膽小，只是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嚇人。
在看到大家怪異的眼光的時候，泠裳就感覺到了來自內心的慌亂和難堪。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大家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她的卻是暗紅色的，而只要一生病，眼睛就會變成駭人的腥紅色。
泠裳以前不懂便會抓着九姑問個不停，但是九姑總是說裳兒是特別的，說這不是病，眼睛的顏色正代表着泠裳的能力。
於是她聽信了，她也相信世上會有和她一樣的人，有着腥紅血眸的人。
但是直到今日，看到被自己嚇得出不來聲的人，泠裳才覺得自己有多怪異。她看到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睛裡，不是欣賞，不是驚豔，而是恐懼。
“太醫，還不上前診治，還跪在這幹什麼！”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玄洛。太醫得令，雙手顫抖的想要攀上泠裳的脈搏。
“皇上！”
眼看着就要被抓住的脈搏，泠裳趕緊抽回手，隨後就跪在牀榻上。
“奴婢的身體，奴婢自知，不需要勞煩太醫。奴婢已經好很多了。害的皇上皇后爲泠裳擔心，奴婢萬萬不敢。所以還請皇上收回成命，讓太醫回去吧。”
“可……可你根本就不像沒病的樣子啊，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是，奴婢知道，此時奴婢的雙眼已成了腥紅色。這是常態，只要一生病，眼睛就會變成這樣的顏色，但是不需要診治，也會痊癒。”
“你是說你會自療？”
玄洛越來越不清楚眼前的女子了。
“是，現在奴婢的眼睛是腥紅色，之後它會自動慢慢變暗，最後變成暗紅色，這樣奴婢的病也就好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奴婢……”
“說！”
一旁的太傅早就汗如雨下了。
“奴婢泠裳。”
“你不是一般的人，你的身體爲什麼會和普通人有那麼大的差異？”
“回皇上，奴婢小時候貪玩，迷失山中被毒蟲所傷，當時奴婢全身都變成了通紅，請了無數郎中都說沒救，這時候奴婢的姑姑帶着奴婢去了山中尋找所謂的藥仙，然後才得以保住性命。但是臉上卻還殘留着當時的痕跡，眼睛也是。”
玄洛等人也總算是知道了泠裳臉上圖騰的來歷。
“藥仙是那麼輕易救人的嗎？”
玄洛還是帶着一如既往的懷疑。
“回皇上，藥仙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讓我在山中跟着他學醫，服侍他，直到他離世。”
“那他……”
“是，一年前已經離世，奴婢也是一年前才得以從山裡出來。”
聽到這個消息後，玄洛感到震驚，藥仙離世了爲什麼他會不知道？
雖然泠裳說的每句話都看似符合邏輯，但是玄洛可不是那麼容易被糊弄的人，特別是對方還說是藥仙的徒弟，更是讓玄洛懷疑。雖然表面上沒再說什麼，但是卻暗地裡告訴自己一定要小心這個女人。
玄洛提步走向那個跪在牀榻上一直埋着頭的女人面前，溫潤的玉指勾起女人的下巴，擡起她的臉。
再次看到泠裳眼睛的時候，玄洛的瞳孔不禁放大。因爲他看到了泠裳眼睛的顏色已經在逐漸變深，而且那雙眼睛裡似乎有什麼在翻江倒海似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心臟放佛都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中停止了跳動。
“太醫你就回去吧。”
玄洛突然間的話打破了讓人提心吊膽的沉默。
“既然你說你會自療，那朕也不勞煩太醫了，緋嫣，你不是讓人給泠裳姑娘準備了食物嗎？端上來吧。”
喝着參雜着肉末的粥，泠裳差點沒控制住要吐出來了。但是今天已經暴露了太多，已經引起了皇上的懷疑了，不能再出什麼差錯，所以泠裳硬是抵住那股要吐的感覺，混着粥嚥下肉末。
泠裳回到李府後，便和九姑一同被召到了李任勤面前。
經過今天這件事情，李任勤越發後悔自己居然這麼粗心大意，竟然將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送到了皇宮。一想到今日看到了那雙紅眸，李任勤現在都還心驚着。
“這幾日在府上，李某可曾虧待過二位。”
“太傅對我們恩重如山。”
“哼，說的好聽！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來的時候就知道我李某人將泠裳姑娘送進宮的目的，而我李某人卻對你們一無所知！說什麼殺父仇人是袁城，怕是說給老夫一人聽的吧。今日才入宮第一天，沒想到就出了那樣的事情，皇上雖然沒說什麼，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也一定會對老夫多加防範的！”
“父親說的有理，今日是小女的過錯，願任父親責罰。小女以後一定會多加小心。”
“那你就老實告訴我，你們爲什麼來找我，你們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原因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是因爲當朝丞相……”
“夠了！你口口聲聲說袁大人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可有什麼證據？”
李任勤的一番質問，九姑和泠裳都沒有回答，只是互相對視一會兒，隨後，泠裳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任勤意識到事情果然沒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但是既然對方肯說，總比什麼都不知道的好，於是打發走屋內的下人。
“李大人，我們是昭……”
“裳兒！”
還沒等泠裳說完，九姑便厲聲呵斥。
隨後泠裳那雙原本美麗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泠裳輕步走向李任勤，廣袖裡面突然鑽出一條短小的黑色小蟲，在還沒來得及看清那蟲子長什麼樣的時候，黑色的小東西就迅速的消失在了李任勤的掌心之中。
“李大人。”
“是。”
“從此以後我是你的義女，你是我的義父，你不能對我和九姑有任何懷疑。”
“是。”
“朝廷所發生的事情，一定要向我彙報。也一定要保我們的安全。”
“是。”
“好了，義父忙了一天了，去用膳休息吧。”
“我們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泠裳暗紅色的眸子裡盡是悲傷和無奈。
“裳兒，別忘了你的使命。別將善良用錯地方。他李任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是……”
“別可是了，用膳吧。”
看着端上來的清粥，小酌一口，不由得想起了白日裡在皇宮裡的那碗混着肉的粥，胃裡一陣翻騰便吐了出來。
“裳兒，怎麼了？沒事吧。”
泠裳卻低着頭，慢慢的淚水混入白粥裡不分彼此。
“爲什麼？爲什麼我會是這樣的？”
“裳兒。”
九姑心知泠裳心裡的委屈，看着這個嬌弱的孩子心下雖有萬般不忍，卻也敵不過心底仇恨的力量。
“裳兒，別難過。”
“今天，在宮裡，他們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似的，九姑，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不是像一個怪物！”
“胡說！裳兒是世上最美麗，最孝順的孩子，怎麼會是怪物。”
“但是爲什麼我和你們不一樣，爲什麼我的眼睛是紅色的。爲什麼我的眼睛會讓人感到害怕和恐懼，我受不了，我受不了那些人看我的眼神。”
“聽着，裳兒，這些都算不了什麼，你要知道你現在所受的和你母親相比起來什麼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