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抿着嘴想了想:“大家都知道的,在美院裡,吳越是和藍月走得最近的人。我聽很多老師說過,吳越的寫意畫和藍月的工筆畫,是天造地設的絕配。而且,他們經常在一起搞創作。”
這個,我倒是有些感觸,第一次到美院調查,我就親眼看到過兩人的作品。雖然風格迥異,但感覺兩人的畫作當中總有某種無法言喻的相通之處,就好像在彼此的作品裡流淌着同樣的血液。
“他們兩人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交往?”
“你又想歪了——這個倒是沒有,兩人之間沒有傳出什麼見不得人的緋聞,好像純潔得很。如果他們真的有關係,那也只是在心底裡吧。不過,我聽高上那書呆子說,心靈的出軌,才更可怕呢。”葉子曖昧地笑了笑,“你們這些個文化人,腦子裡的花花腸子太多了。我是真的搞不懂,老那麼意淫着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真刀真槍的來得刺激。”終了俯身朝我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你說是吧?”
桌面將她低胸裝裡圓鼓鼓的乳防擠得就像要蹦出來似的,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嬌嫩皮膚下面隱隱的淡紫色血管。
“呃……”我差點又被噎着,“扯遠了啊葉子……那,你有沒有發覺他們當中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啊?好像沒有吧……他們相互傾慕我倒是不懷疑,像吳教授那種整天垮着副鬼臉的人,還真只有和藍月在一起時纔有說有笑的,這算不算不正常?”葉子俯着身子用認真的表情看着我,如果不是低胸裝裡的乳勾太過搶眼,那眼神還真像無邪的孩子。
小周似乎喉嚨有點不舒服,用紙巾捂着嘴輕聲地咳了一聲。
“呃……相互傾慕還算正常吧……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有愛人,也有情人,還有知己的嘛。大概……吳教授和藍月之間算是知己吧。”我有點意亂情迷,只得裝作低頭喝茶,不去看對面的葉子。
“不過……”葉子欲言又止,直起身子端起咖啡杯,卻沒喝,拿在手裡搓揉着像是在思索,“不過,早些日子,我看到藍月去找吳教授,好像發生了一點小狀況。”
“哦?”我精神一振,馬上追問道,“你具體說說。”
“那天下午下着雨,離上課還有段時間,我就在美院後面花園的亭子裡休息。哦——吳教授在花園後面有個單獨的工作室,他沒課的時候經常在那裡畫畫。我休息的時候,看到藍月朝吳教授的工作室走去,我叫了她,但雨太大了,她沒聽到。我看見她推開吳教授的房子進去了,可馬上又跑了出來,跑出來的時候,雨傘都沒帶,渾身都淋溼了。”
“後來呢?”
“後來……嘿嘿,你猜我看到什麼?原來是吳教授在裡面跟一個小女生鬼混呢。”
“你怎麼知道?”
“藍月剛跑出去,我就看到吳教授邊穿衣服邊跑出來追藍月,但追出門口看看追不上又回去了,不一會,有個小女生鬼鬼祟祟地從吳教授的工作室裡出來了。哈哈,肯定是藍月撞破了他們的好事了。大白天呢,真有膽!”葉子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哎呀!快遲到了,我該走了!”急急忙忙拿起挎包就要走。
“葉子,等等!那小女生是誰,你先告訴我啊!”
“傻啊你!這怎麼能告訴你!你別害人啊!”葉子邊快步走着邊連連揮手,“拜拜啦拜拜啦!”
葉子走後,我腦海中閃過一個詞——道貌岸然。俗話總是在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聽得很多,人們卻總是不以爲然,沒有人把這當回事。其實,這樣的事情只是因爲見得太多了,反而被我們忽視了。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剛纔葉子所說的事情跟在講臺上魅力四射的吳越聯繫在一起。光想想早上聽他講課時心裡充滿了崇敬,就會覺得倒盡了胃口。
“或許,每個人的內心都住着一個魔鬼吧,會不會釋放,何時釋放,誰也不清楚。吳越釋放了他的魔鬼,卻被將他視爲神的藍月知道了……藍月寫的這首詩,可能就是這麼來的。”我對小周說,小周低頭飲着咖啡,輕輕地點頭。
“走,我們再去找找吳越。”我準備起身,小周卻坐着沒動,“嗯?不走?”
“我咖啡還沒喝完呢。”小周攪拌着咖啡不鹹不淡地說。
“哦。”我坐了下來,或許平時我會不耐煩,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老覺得有點心虛。我老老實實地坐下等着小周把咖啡喝完。
“你們怎麼又來了?”吳越對我們的去而復返感到意外。
“有些事,還想找你談談。”我把“您”換成了“你”。小周在身後輕輕地關上房門。
“談什麼?”小周關門的舉動讓吳越感到有些慌亂,之前我們找吳越談事,房門都是敞開着的。
“談談你和藍月,”我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又從包裡取出那張寫着詩的信箋放到桌上,“還有這首詩。”
“剛纔不是談過了嗎?還有什麼好談的?”吳越站起身來,給人不想坐下來再談的暗示。
“我記得你說過,如果非要給你和藍月的關係定個性,你說應該是知音的關係,是吧?”
見我沒有走的意思,吳越又坐了下來,眼神漂浮不定:“我是說過,怎麼啦?”
“你們的關係,應該還不止這個吧?”我看着吳越不緊不慢地說着。
“你什麼意思?我和藍月的關係是清白的!”吳越被我傲慢的語調給激怒了,瞪着眼睛吼了起來。
“我願意相信,藍月是清白的,那你呢?你清白嗎?”
“你現在把話給我講清楚!我有什麼不清白的!”吳越雙手據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開始凸顯。
“還需要我說得更清楚嗎?”我冷冷一笑,“好吧,我給你提個醒,”我稍作停頓,盯着吳越慢慢地說,“那天下午,藍月看到了什麼?”
“你——!”吳越神情陡然一變,隨即像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地倒進圍椅裡。
“看來,傳言是真的。”我心裡卻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陣陣的悲哀。
吳越摘下眼鏡,從褲兜裡掏出手絹擦拭起來,額頭上泌出細細的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擦着擦着,卻忽然滾下了兩行眼淚,他放下眼鏡,用手支着額頭低聲地囁嚅着:“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嗬嗬……”哭了一會,他擡起頭來,彷彿瞬間蒼老了好多,“我有罪,我有罪……”
吳越擦掉眼淚,把眼鏡戴上,接着說:“但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和藍月之間是清白的,雖然……雖然我們是相互……相互欣賞,但絕沒有做出那種……那種出格的事。藍月的畫是我極其欣賞的,這我承認,我也知道,我的畫也是她所欣賞的。我們都想將對方畫作裡的優點融合起來,創造出完美的藝術作品。所以,我和她之間,有種發自內心的相互……相互……”
吳越似乎意識到說愛慕或傾慕都不太合適,卻又找不到更貼切的詞語來表達:“但我對她沒有非份之想,我一直想盡可能地在她心裡留下完美的印象,所以,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做過出格的事。但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終於還是破壞了在她心中的美好感覺,我該死!藍月死後,我真的很內疚,你們要相信我,這是真心的……但我也真的希望,她不是因爲我而死的,我更希望她是被別人殺死的,這樣,我的心裡會好過一些……”
“可,現在你知道了,她是因你而死的了吧?”
吳越搖着頭,沒有說話,不停地嘆息。
我看着面前這個沮喪懊悔的男人,五味雜陳,有些失望,有些可憐,更多的,是咬到水果裡的蟲子般的憎惡。
發生在大學校園裡的潛規則事件,近年屢有曝光,也不僅僅只是校園,娛樂界乃至各行各業,都是如此。只是,校園到底跟其他行業不同,這裡是授業的地方,更是教人如何做人的地方,發生這類的事件,更讓人對道德的淪喪充滿危機感。如何改變這樣的狀況,卻不是我所能想得到並做得到的。
維持一份美好的形象,需要長年持續不懈的努力,而美好形象的破滅與坍塌,只在分秒之間。我能感受到藍月猝不及防地見到吳越和小女生在工作室裡苟且的畫面時,內心遭受到怎樣巨大的打擊與震撼。
將自己的藝術領悟與吳越的風格融合起來,從而創造出更美更好的藝術作品,該是藍月心中對藝術的追求與信仰吧,隨着畫者本身形象的破滅,藍月的信仰也隨之分崩離析。
現在還有多少人保留着自己的信仰?我不清楚,很久沒有想過這類的問題,那太過嚴肅與深刻,我不敢深想。但我還是莫名地羨慕那些留存着自己的信仰的人,他們可以爲信仰付出生命,該需要多大的勇氣。我是做不到的,可藍月竟然能做到,這讓我感到有些無趣。
“真是噁心!”走出美院大門時,小周埋頭恨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