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文華站起身對劉熙說:“今晚我就不畫畫了,回家去。”
“怎麼?家裡有事?”劉熙問。
“沒事——”文華拖着長長的尾音,“老婆打電話來了,嘿,說想我了。”
“切!想你了?哈哈,是罵你了吧?”劉熙笑道,“你小子有多久沒回去交作業了?”
文華不好意思地笑:“才幾天嘛……唉,女人真是麻煩啊。”
“你得了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蔡敏接着劉熙的話說:“就是!嫁給你這樣的男人真是倒黴!做女人容易嘛,好不容易長大成人了跟着你,爲你做飯爲你洗衣,爲你生孩子,還爲你解決生理需求,你能娶上個惦記你的女人就是走大運了,還不知道感恩。女人麻煩……哼!虧你說得出口!當年你媽生下你來時,你怎麼不嫌麻煩啊?”
文華一聽反倒是坐了下來:“小蔡老師,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剛纔說女人麻煩確實是有點過激,我道歉!鄭重道歉!但老婆和女人是不一樣的,這個,我作爲過來人還是有些體會的。”
“不都是女人麼,怎麼個不一樣法?”
“老婆嘛,是要拿來哄的,這是應該的。她死心塌地陪你一輩子,給你溫暖給你關心,你生病了她比你着急,你受了委屈她比你心痛,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就肯定來個五勞七傷。唉,這些我都明白,好歹我也是讀過書的文化人,是吧?可是吧……和老婆就是沒辦法正常溝通,你隨便跟她討論個事吧,還不能意見不一,全都要統一在她的指導思想之下。稍有偏差,就是‘你從來就不支持我的想法’來了,噘着嘴生半天氣——這個我還真受不了……舉個例子,上次看電視,蔡依林那丫頭,不是號稱百變嘛,我一眼就看出是她,可老婆沒看出來,我就多了一句嘴,明明就是小蔡嘛。這下好,給我扣頂帽子,說我不相信她,從來就不和她站在一邊,陰着臉悶聲就不理我了……這都是哪和哪嘛。”文華一臉的委屈。
“人家那是故意要你去哄她,你真是笨蛋啊!”蔡敏撇了撇嘴做了個鄙視的手勢。
“哎——我開頭就說了的啊,老婆是要拿來哄的,沒錯吧?可老這麼哄着,還能正常溝通不?天文地理哲學歷史娛樂八卦,所有答案都是老婆說的纔是對的,那,還能討論問題不?所以說,老婆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你忘了結婚協議最重要的兩條了麼?第一條,老婆永遠是對的……”
文華搶着就說:“第二條,如果老婆不對,請參照第一條!這些,你以爲我不懂?我都懂!但小蔡同志,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了,這樣的笑話你也拿來當真,那還真是沒辦法和你討論了,你都跟我老婆一樣了。”
蔡敏這下倒是被文華堵得沒了話說,白了文華一眼,悻悻地端着飯盒走了。
“走囉!”文華一拍桌子站起來,也走了。
“你呢?晚上幹嘛去?要不,來看我們畫畫?”劉熙問我。
“不了,我出去隨便走走。”
“好吧,想看我們畫畫就來,”劉熙壞壞地笑,“葉子的身材可是一級棒哦。”
葉子剛好經過劉熙的身後,聽到了,一巴掌就拍在劉熙的腦袋上:“媽的,裝得跟藝術家一樣,滿腦子流氓思想。”話語中卻聽不到生氣的味道,反而帶點沾沾自喜。
“哎哎,葉子,下手別這麼重!我這是誇你嘛,你身材是好呀,超級好。”
“哼!老孃身材好,也沒你的份,你也就只能看看流流口水而已。”
“那是那是,如此國色天香,只看看,我願足矣我願足矣!”
葉子卻沒理會劉熙,轉身搭着我的肩膀笑着說:“你真不來陪我們玩玩?你和小周美女是記者,我免費讓你們觀摩觀摩哦。但有個條件,到時候,你們也免費給我打打廣告,出個寫真集什麼的,讓我過過超級模特的癮嘛。或許,有哪位大導演看上了我,讓我出演個什麼角色就更好了……我要是紅了,給你提成哦,我說話算話。”
“啊?”葉子這樣一來,反弄得我有些緊張了,“好好,有時間,一定觀摩……一定觀摩。”心裡卻在嘀咕,到底在說些啥呀,是觀摩什麼呢?畫畫?還是你的身體?
“一定來哦!”葉子嘻嘻一笑,扭身走了。
劉熙和其他老師都去工作室去了,我和小周走出了學校大門。
“你……真的會去觀摩?”小周輕聲地問道。
“啊?觀摩……”我一下沒反應過來,“哦……隨便說說,哪能真去那。”
小周沒有再說話,跟着我一路朝前走着,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慢慢地拉長又慢慢地壓扁。
我們沿着環城公路向西散步。西郊多山,山都不高,圓圓的山頂像一個個巨大的饅頭交錯擺放,從山裡吹來的風帶着杉木和香樟的氣息。
夜色漸漸深沉,夜幕下的星空澄淨明爽。前方朝向郊外的方向,天空像淺黛深藍的底幕,有微弱星光在上面明滅。背後市區的上空,卻被城市的燈火染成了一片朦朦的灰紅色。兩相對應,別有一番感受——若是詩人,或許會吟上幾句吧。
我不由自主地吟起了藍月的詩。
——落寞西風寒萬里,香楓一笑暖千洲……如果是深秋晴日,西風漸來之時,站在橘子洲頭遙望着麓山紅葉吟誦這首詩,胸懷爲之一暢,是多麼愜意的事啊。
——可憐捨棄三千綠,一片丹紅冷雨時……如果是深秋雨季,相思氾濫,情愁似海,麓山上秋雨濛濛中的紅葉和這首詩也算是情景交融的了。
呵,可誰能想到,同是詠秋詠紅葉,這兩首風格迥異的詩竟然是出自一人之手呢。沒由來地苦大情深,真的看着一幅畫就能做到麼?女人的內心世界真是不可捉摸。但有個念頭在心裡反覆浮現——該不會是藍月真的遇到了什麼爲情所困的事了吧?這樣的想法一冒頭,就越發不可遏制,女人因情而輕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在感情方面,女人比男人真是固執得多。可是,現場證據並不足以支撐藍月自縊的推論,我這樣的想法也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呀!”小周欣喜地輕聲叫了一聲,朝路基外的山坡邊跑去。只見山坡旁的樹枝上,一些不知名的花兒開得正豔,碩大的白色花盤足有巴掌大,很是醒目。
小周伸手想去摘下花朵,卻差着距離夠不到,身前又有條水溝不知深淺,跳也不敢跳。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沒有辦法,只好回頭看着我求助。
我哈哈一笑,要是這麼容易就被採到,這些花早就留不到現在了。
小周見我也沒有辦法,只得無奈地往回走,邊走邊戀戀不捨地回頭。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我和小周同時看到路基旁散落有幾塊水泥磚,有的已經破損了,大概是從運磚的貨車上掉落下來的吧。小周開心地笑了,於是兩人一人撿起一塊比較完好的水泥磚往回走到樹枝下,我們將磚頭碼好,我站上去,小心地調整身體平衡——剛剛好可以摘到最下面的那朵花。
我將花遞給小周,小周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嗅了嗅,又將花兒舉到空中就着路燈細細欣賞,很是高興。
我從磚頭上下來的那一刻,心頭卻猛然像被一股電流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