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校長辦公司裡,老孟的臉上難得地有了一絲笑意:“今天來了幾個學生報名,這是個好消息,看來廣告的效果開始顯現了哈。”
現在的學生還不多,他們集中到一個教室上課,老孟留下蔡敏在那裡上今天下午的最後一堂課,其他人都被召集到了校長辦公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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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抽了一口煙,繼續說:“再有兩週就暑假了,大家再加把勁,爭取把目前的局面給挽救回來,後面的日子就好過了。”
“還要怎麼加勁啊?該做的都做了,我把電話都打給老爸了,要他幫忙物色學生。”文華說。
“打給你老爸有什麼用?”老孟站起身來,走到文華面前,“打給你爺爺也沒用!做事情要找對方法,你老爸是開菸酒店的,難道他邊做生意邊問顧客要不要學畫?”
“那你說該怎麼辦?”
“走出去!”老孟把手一揮,“我們都走出去!學校只留下幾個人看着就可以了,食堂一個,財務一個,老師一個,門衛一個,其他人都出去!”
“到哪裡去啊?”
“到哪裡去?動動你的豬腦子啊!”老孟站在辦公室的中間,環顧大家一圈,“我們去各大中學去,去找他們的校長,找他們的學生處,跟學校談合作,給他們提成,由他們爲我們到學生中去做宣傳,打廣告,吸引那些想學美術的同學。”
“這倒是個辦法。對於中學生來說,從他們熟悉的老師嘴裡說出來的,比我們自己說的要強多了。”劉熙首先表示贊成。
“嗯!對頭!我們就這麼辦!現在我們先把市裡各個中學的情況大致彙總一下,再分個區,每人負責一個區。明天開始,大家都出去找學校的領導談。我就不信,這樣做還翻不了身!”
“剛纔不是說,廣告開始有成效了麼?還有必要這麼做嘛……”文華還是沒放棄,滿臉的不情願。
“這是次革新,是我們學校全面走向市場化的第一步!你懂不懂!我們不是公立教學機構,有財政撥款可以拿的,我們是企業,企業要生存,就要盈利,就要想盡辦法去賺錢!”
“可是,這不就是跑銷售嘛?我們是教美術的老師,做這個未免……”高上臉上現出爲難的表情。
“萬事開頭難,總有第一次嘛。”老孟喋喋不休,“高上同志,做什麼工作,都要從大局出發,沒做過銷售並不代表不會做銷售,是吧?把學生招來了,你才能更好地展現你的才華呀。沒有學生,你教什麼?”
“這……”
“沒什麼這啊那了,就這麼定了!你要是爲難,可以找葉子帶帶你,帶個一次兩次,你就習慣了。”
“我幹嘛要帶他呀?那提成怎麼算?”葉子好像不大高興。
“那是你們兩人的事,你們自己商量解決。”
葉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又問:“還有啊,學校的提成給談好了,那我的呢?到底是算到學校的提成裡面,還是另外再給我提成啊?”
“呃……這個我還沒想好,呃……大家的意見呢?”老孟徵詢地問道。
“這還真是個問題,這不僅只是葉子的事,我們也一樣啊。如果我們去找學校談,招來了學生,我們自己有沒有提成啊?”文華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孟的想法其實很簡單,發動大家出去找中學聯繫,給中學提成,由中學的老師出面招攬學生,可確實沒想到自己這方面的提成。他緊繃着臉,想了一會,似乎想到了什麼:“你們別忘了自己是老師呢,你們可是拿了工資的哦。”
“我們是老師沒錯啊,可現在你是要我們出去跑銷售,不是做老師嘛。我們等於做了雙份的工作呢。”文華反駁道。
“你就看到這點點錢,有點主人翁精神好不好?你要搞清楚,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學校,大家都有份!學校是大家的!”老孟有些煩躁了,放高了聲音。
聽孟桐這麼一說,大家頓時都陷入沉默,各自低着頭,也不知道在做着什麼盤算。
孟桐許久才說:“我看這樣吧,提成還是可以有的,但不能多,只能象徵性地表示一下。至於葉子嘛,她不是學校的老師,可以適當高一點,大家看怎麼樣?”
老孟主動給了一個臺階,大家自然也不好再堅持什麼,草草談定了提成的比例,就圍在電腦旁查看市區各個中學的資料,開始分配各自負責的區域。
只有葉子還噘着嘴,極不情願的表情。照老孟說的提成比例,每個學生她大概要少提成一千多元。老孟耐着性子跟她解釋,找學校談合作,是批發,自己單個單個地找學生來,是零售,這中間有着本質的區別。真正的大老闆有幾個是做零售的?都是批發,就算做零售,那也是連鎖。集腋成裘,積沙成塔,薄利多銷等等等等。說了老半天,葉子這才勉強點頭應承下來。
我和小周在一旁看着他們討論,更是覺得事情沒有絕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哪會想到這幫在外人看來瀟灑風流的藝術家們竟然也要屈服於市場的殘酷,不得不做一些在前幾天的討論裡還被指爲“真俗”的事情。
高上一直坐在我身邊,手裡捧着一本書在看,沒有到電腦旁參與分配區域的討論。我側身看了看他手上的書,似乎是詩詞類的書籍,就問道:“看什麼書呢?這麼用功。”
“哦,是《歷代國畫詩詞精選》,無聊時翻翻。”
“好看嗎?”
“好看,”高上溫和地笑笑,“這是藍姐在世時經常看的書。古代的文人墨客,以詩入畫,因畫成詩,借詩畫抒發心中的理想與情懷,其中有很多格調高雅的,真值得我們好好研究研究。”他把書翻轉過來,指着其中的一首詩說:“你看這首,張九齡的《題畫山水障》,就表達了詩人對沉淪俗世的無奈與不滿,充滿了浪漫主義的遁世情懷……”
我側頭看去,是首長詩,開頭是:
心累猶不盡,果爲物外牽。
偶因耳目好,復假丹青妍。
嘗抱野間意,而迫區中緣。
塵事固已矣,秉意終不遷。
…………
字裡行間,確有被迫在塵世中艱難生存的滿腹牢騷,詩人借詩畫舒散心中的鬱結,也流露有歸隱田園的嚮往。
“唐朝的文人博取功名的意願很強烈,但受兩晉南北朝的遺風影響也很大。部分文人每每不得意時,就想效仿前人歸隱避世,雖然是不得已爲之,不過,總歸比在俗世裡拼命掙扎要好,至少,少了很多銅臭氣。”高上解釋着。
“呵呵,不得已而爲之,這倒是句實話,只要有一分希望,誰想真正地隱世呢?詩仙李白詩聖杜甫,不也一輩子在追求功名嘛,李白的運氣稍好一些,杜甫是終身求而不得啊。”
“那當然,很多事情戳穿了,也就那麼回事。文人嘛,多給自己心裡留點乾淨的地方,就很不錯了。”高上說着,又問我:“你好像和警察很熟?”
“哦?哪個警察?”
“我昨天看到的,你在校門口和來學校調查的警官很親熱。”
“哦,是以前認得的,有過交道,算不得特別熟。”
“我不太喜歡警察,他們身上粘帶的血腥氣太重……”高上頓了頓,“有件事,我之前沒有在意,一直沒說過,但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有些奇怪,我也說不好到底哪裡奇怪,你幫我參考一下好不好?”
“哦?什麼事?”聽到奇怪的事,我馬上來了興趣。嘿,誰說只有蔡敏纔是八婆呢,凡是人,就都有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