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能呆在慈寧宮,霍明珠也早早的起來了,無事可做,便端坐在案前,擺上棋子,自己和自己對弈,馮嬤嬤來來回回遞了茶水和糕點,最後站在了她的身側,並不語言。
霍明珠也沒有打算和她能說什麼話,對於來監視自己的人,霍明珠沒有將她使喚出去,卻是想要一點安靜的時間罷了。
當棋局上擺了半滿的棋子之後,一聲皇上駕到,讓馮嬤嬤急忙走到門邊跪了下來,而霍明珠卻彷彿沒有聽見一半,眼睛都未擡,安靜的繼續對弈。
百里景麒進來後便見到了霍明珠怡然自得的自己和自己對弈的場景,他臉上表情未變,徑直走到霍明珠的面前,見霍明珠落下了她那一方的白子之後,自顧自的捻起一子黑棋,放在棋盤上。
霍明珠本來要去捻黑子的手頓了頓,縮了回去,見百里景麒已經下了黑子,她便繼續下她的白子,不過卻沒有繼續沉默,而是道:“皇上到哀家此處來,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太后,倘若朕說只是來看看你呢?”百里景麒眼睛未看霍明珠,而是盯着棋盤,那模樣,彷彿整副身心都在認真的下棋。
霍明珠聞言,不怒不喜,一派從容的道:“哀家多謝皇上。”
“朕還在想,將太后娘娘關在慈寧宮,怕是會悶壞了太后,如今看來,是朕多慮了。”百里景麒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生硬,讓人聽着,卻是覺得他是生氣了。
霍明珠聽出了百里景麒的語氣不好,卻沒有心思去哄着他,他生氣?不是她才應該生氣的那一個嗎?
“在外頭是過一日,在這宮中也是過一日,出去,只不過是多看看些花草樹木和人,指不定還能看見不想看見的嘴臉,如今待在此處,更顯得自在快活。”霍明珠生性並不是那種爭強好勝的人。
她以往只是想着,和心愛的人朝夕相處,相互尊敬,白首偕老,只是,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讓她參透了一些東西,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世間萬物,皆是空,倘若每件事情都認真對待,那你就輸了。
這些思想,是霍明珠去看完了百里宗律之後參透出來的。
仇人,愛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是纏纏繞繞,兜兜轉轉,自己這一世這麼殘忍的對上一世的仇人下了狠手,指不定下一世又讓這一世的敵人給報復回去。
錯了的時空,讓霍明珠也分不清楚對還是錯了,就如百里景麒,他如此將她關起來,其中的緣由雖然霍明珠不明白,卻也知道,他有他的道理,而她要做的,就是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活得單純一些。
百里景麒聽見霍明珠的話,立即睜大了眼睛看着霍明珠,這個參透紅塵的話語,讓百里景麒不可置信的盯着霍明珠。
霍明珠已經落了白子,半天都沒有等到百里景麒落黑子,以爲百里景麒不想再落了,於是探身過去,將手伸到那放着黑子的盒子裡,那盒子正擺在百里景麒的面前。
霍明珠沒有將黑子抓在手中,反而是手被百里景麒給抓住了,霍明珠擡頭,對上了憤怒的一雙眼眸,那憤怒,是對於她的。
霍明珠就很想嘆息,她都沒有想過要如何,而是遵從百里景麒的意思,乖乖的待在此處,他還要如何?
“你居然如此想的,是不是倘若可以,你還想入寺院?”百里景麒的氣憤致使他手中的力道加深了一些,握得霍明珠的手一陣疼痛。
“皇上,你爲何生氣?”霍明珠看着百里景麒,他是最大的贏家,坐上了皇位,拿下了百里宗律,還將她關押在此處,如今卻是對着她生氣,她很糊塗。
“你居然問朕爲何生氣?阿矜,莫不是你心中惱着朕,你本欲要和百里宗律共享江山的,都是因爲朕的阻撓,才讓你失去了想要的,因此才這副模樣?”百里景麒越想越是生氣,霍明珠不應該是如此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
倘若她真的恨着百里宗律,那就應該和他說,她要親自處決了百里宗律,卻不是在看過百里宗律之後,出現如此的模樣,看得他心中的火不住的竄起。
霍明珠見百里景麒真的生氣,而且還有越來越熾烈的意思,她不禁在想,百里景麒到底氣什麼?此事,霍明珠絲毫沒有想到,她的態度,讓滿心愛着她的百里景麒看了,是有多麼的難受。
曹安本來不想來說什麼的,只不過,這時辰就要到了,皇上本來是要來帶太后去刑場觀刑的,結果這三言兩語之後,就龍顏大怒,此刻看來怕是忘記了初衷了,因此,就只有他這個做奴才的出言提醒一下了,就是不知道如此一說,會不會讓正在生氣的皇上摘了他的腦袋。
思及此,曹安磨蹭了一下,走到百里景麒的耳邊小聲的提點了一下,然後迅速推開到一邊,低着頭等待百里景麒的決定。
霍明珠沒想到百里景麒會如此說,自從百里景麒露出了真面目之後,他的想法,讓霍明珠覺得很不理解,當然,她不會去反駁,因爲如此的百里景麒,讓霍明珠覺得,比百里宗律還要難纏的多。
百里宗律頂多是暗地裡耍一些手段,表面上一直都很謙和有禮的,可百里景麒則不一樣,加上她熟悉百里宗律的一切,對百里景麒則毫無頭緒,而且,他的心思,有時候讓霍明珠看了就覺得糊塗,於是乾脆不去猜測百里景麒的心思。
不過,百里景麒說了如此的話,她若是沉默,百里景麒便會當她是默認,到時候,會如何做,也是霍明珠所預料不到的,因此,霍明珠嘆了一口氣道:“皇上,哀家已經是你的階下囚,只不過是想讓自己活得更自在一些,爲何在你的口中,就成了這副模樣?”
霍明珠也不說不是也不說是,只是這麼說了幾句,然後就不再語言。她相信百里景麒的聰慧,聽得出她也是氣惱他如此說話。
不是他的誤會,而是他將她和百里宗律綁在一起,看成是同一種人,她就覺得像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百里景麒聽見霍明珠的話,沉默了許久,那深究的眼神,霍明珠也只當沒有看見。
百里景麒看了霍明珠許久,而曹安的話也提醒了他一些事情,他本意是過來帶霍明珠出去觀刑的,卻讓霍明珠給扯了那麼遠去,還讓她三言兩語之下就激起了火氣,他早就知曉,霍明珠是他的魔障,如今只是更加證實了這一點而已。
百里景麒沉默中,那臉色變幻無常,霍明珠已經看了他良久,他都還未開口,於是霍明珠道:“皇上,今日你過來,怕不是隻爲了來和哀家扯這麼些話的吧?”
百里景麒回過神來對霍明珠道:“朕特地過來請太后前往刑場,一觀逆賊百里宗律的斬首懲戒。”
霍明珠聞言,愣了一下,她整日被關在這慈寧宮,素縷又不在宮中,倘若入宮來陪她,也百里景麒派人將她直接從方府直接接入皇宮,這皇宮中的事情,素縷也不太清楚,況且,她如今成了方夫人,方府的事情都講不過來,哪裡還會和霍明珠講宮中的事情。
因此,霍明珠成了籠中鳥,不知道外頭情況如何。
如今百里景麒說道要將百里宗律斬首示衆,霍明珠纔會愣一下。
“既然如此,便走吧。”霍明珠將手中的棋子扔進那盒子中,在馮嬤嬤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百里景麒看了一眼霍明珠,什麼話都沒有說,便帶着曹安往門口走。
當霍明珠來到刑場,雖說是坐在轎子中,卻也覺得累得慌,怕是許久不曾出來了,因此身子骨都鬆散了,讓轎子顛簸兩下,就覺得難受得很。
刑場此刻已經人山人海,這些人,都是上京城的百姓,許多都是攤販,有些商家乾脆將商鋪給關上門,先看了熱鬧再說,要知道,處斬一個王爺,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而且這王爺還是曾經的大英雄。
卻因爲謀朝篡位而落到如此下場,嘆息這一代英雄就此隕落的人有,對百里宗律膽大妄爲膽敢犯下如此罪責,最終逃不過被斬首的下場而感到解氣的人也有,還有一些對百里宗律餘情未了的小姐們更是忍不住的哭起來了。
在場的人,除了當值的侍衛和百里宗律自己,圍觀的人都議論紛紛,對着百里宗律指指點點,霍明珠遠遠的看着百里宗律跪得筆直的身子,恍惚看見了上一世那個如惡魔般挑去她全身筋脈,挖掉她雙眼的百里宗律,她的心中,便迅速被恨意佔領,恨不得立即上去親手送百里宗律下地獄。
“太后娘娘,這邊請。”曹安的聲音將霍明珠稍微拉回了一些理智,她看了一眼百里景麒,見百里景麒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有些探究。
霍明珠看了之後不想再看,轉身朝曹安所說的位置走過去,端坐在上頭。
她很想笑,方纔在慈寧宮她還覺得滿心的平靜,結果卻看見百里宗律的時候,那翻滾的恨意,讓她渾身瞬間充滿了戾氣。
她一邊安慰自己,稍安勿躁,待會兒就可以見到百里宗律身首異處。
作爲太后和皇上,出現在此處,只是觀刑罷了,真正行刑的是刑部尚書周大人,他看了一眼百里景麒之後,便站起來,將一道聖旨打開,照着上頭的內容唸了一遍。
關於百里宗律犯下謀逆罪的宣判和懲戒,洋洋灑灑的一大通,最後三個字,斬立決!
那儈子手左右站立着,手中扛着大刀,在看見周大人將一支令牌丟到地上的時候,其中一個儈子手將百里宗律往下按,撩開他的頭髮,另一個儈子手已經將大刀清洗過,此時已經是高高舉起。
如此手起,待刀落之後,這世界上,就沒有了百里宗律這個人了,霍明珠不自覺的屏住呼吸看着,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