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恩教授大聲道:“身體不好,本來不該來打攪大家。不過老漢我今天倚老賣老,要在各位專家和領導面前收一個關門入室弟子,也算藉藉日本專家們的光,呵呵……”
“羅綱同學啊,”老教授笑咪咪的對羅綱道:“從下個星期開始,你就跟我帶的研究生小班進修攝影,學費方面嘛,你只要交足學院的收費就行;至於我這裡的課時費,你一學年給我交人民幣一塊錢就好了。”
“鄭老師……”羅綱看着老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鄭教授轉過臉來,胖乎乎的臉上笑容全消,面無表情的說道:“石原正行先生,聽說你十七歲就獨立擔任電影的攝影指導了,是日本年輕一代最有名的攝影家,了不起啊。我決定把我自己改裝的黃金鏡頭交給我的學生羅綱用,我這沒出息的老頭子的徒弟,跟你比試,不會辱沒了你吧?”
別說鄭國恩教出了張一謀這樣的學生,就是老頭自己,也還兼任着好幾個國際電影節的評審顧問,石原就是再囂張,也不敢跟這種國際專家裝模做樣,不禁尷尬的笑了笑。
鄭教授看都沒多看石原和佐藤一眼,跟張一謀一起出去了,楊嫺兒也回來坐好。
孫茹徹底傻了眼,她低聲問易青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那個羅綱是個二鬼子嗎?”
易青也是一頭霧水,他低聲道:“槍口先一致對外,看看再說。”
佐藤一看局勢不好,趕緊又來打太極,笑着道:“呵呵,太好了太好了,中日兩國的年輕藝術家們能有這種交流意識,這種當仁不讓的藝術求實精神,說明亞洲電影前途一片光明。我贊成兩位年輕攝影家的比試,希望大家以日中友誼爲重,共同進步,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不過,”佐藤笑着把口風一轉,道:“日本電影的成就大家都看到了,我們除了攝影以外,還有很多國際一流的電影技術,比如我們的配樂後期、混音合成、美術剪輯等等。”
言下之意就是說,就算羅綱贏了石原也說明不了什麼,日本電影有的是領先中國的方面。
真是老奸巨滑,這老狐狸比石原小狐狸陰沉多了。
不過,這一步卻是易青早料到的了,雖然計劃出了點小小的變故,但是他還是轉過了這個彎來,從容不迫的使出了他和北大電影社的同學以及本校同學商量好的第三步——
易青站起來道:“佐藤先生,既然貴方希望證明貴國傑出的電影成就,那麼請允許我,一個普通的中國電影學院學生,代表我們學生會,向貴方提出邀請。我們派出三名電影學院的學生,跟貴方的代表,以成品作品的形式,就攝影、美術、錄音三個方面跟貴方比試三場,請各國專家做評判,從藝術和技術兩個角度,品評一下兩國電影學術研究的優劣,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佐藤眉毛一挑,顯然沒想到一個小毛孩子敢公開向日本代表團挑戰。沒等他張口,石原按捺不住,接口道:“太好了,電影節與其安排寫無聊的交流文藝節目,不如來比賽!”
佐藤見太子爺這麼說了,也就沒有什麼異議。
臺上坐着得幾個領導幹部,使勁跟張匯君院長使眼色,張院長笑着只顧喝茶,當沒看到。
大會只好繼續進行,象徵性的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佐藤和各國客人先退場。
等場上只剩下中國人之後,全場沸騰了起來,有的在喊易青好樣的,有的在低聲議論這個羅綱是哪兒殺出來的程咬金。
易青滿肚子疑團,拉起依依和孫茹就走,滿世界找楊嫺兒,要問個清楚。
還是孫茹眼尖,看見楊嫺兒和羅綱身影在門口一閃,連忙道:“在那裡!”
三人連忙追出會場,果然楊嫺兒和羅綱在前面走,易青幾步追上去,攔在楊嫺兒面前。
“你……我……這個……是怎麼回事?”易青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問什麼,而且怎麼開口問呢?
楊嫺兒負氣的看了一眼,冷聲道:“對不起,您請讓一讓。”
易青尷尬的站着不動,自己給了人家那麼多臉色看,現在怎麼好意思開口和解呢?
楊嫺兒見他不說話,更氣,柳眉一挑,把長久以來的委屈全發泄了出來,大聲道:“從前我想跟你解釋的時候,你給過我機會嗎?現在你想聽了?告訴你,本小姐不愛說了!”
說着說着,眼淚不爭氣的嘩嘩流了下來,楊嫺兒甩手又要走。羅綱站在旁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幫哪一邊好。其實他很想跟易青解釋的。
“楊嫺兒姐姐,”一個甜到人心坎裡的聲音親切叫道,依依拉着孫茹的手走上來,道:“你就是美術系狀元了吧?小茹跟我說起過你,我最羨慕你這種才女了,還是大美女,呵呵。”
說着,依依很自然的走過來,牽起楊嫺兒的手,把一包紙巾塞給她,然後道:“我是孫茹和易青的好朋友,是學表演的。易青這個愣頭青,就會欺負女孩子,咱們不理她,你有什麼委屈告訴我和孫大小姐,我們一會兒狠狠修理他!”
易青裝着一副苦臉,心裡樂開了花,心說依依你可真是善解人意的活菩薩呀!這招乾坤大挪移怕不有第九重功力。
楊嫺兒吃驚的看着依依,這個女孩的美麗簡直是男女老少通殺,不但男人,連女人都會覺得她的美貌富有感染力,讓人無法拒絕她的好意。
楊嫺兒抹了抹眼淚,對易青道:“跟我到拉片室來吧。”
說着,楊嫺兒和羅綱打頭走,依依向易青和孫茹一使眼色,三人緊緊跟在後面。
拉片室。
楊嫺兒從羅綱手裡接過一張自己刻錄的光盤,放進DVD機器裡。
楊嫺兒道:“這是羅綱自己的作品,準備拜師的時候給鄭教授看的。”
影片開始。
不到二十分鐘的短片,易青看得張大了嘴,孫茹使勁掐着易青的手臂。
除了依依,這裡全是識貨的人。
片名叫《中國魚》,這個片子劇情很簡單,就是一箇中國女留學生在日本魚市場打工,她辛辛苦苦分檢出來的魚貨,拉到日本魚市場,本來應該按照她分好的A級B級C級這樣,根據新鮮程度分好插上標籤賣不同的價格。
結果日本魚販粗魯的推開她,把她送來的魚全部倒在一個大筐裡,插上一個牌子,上面寫着“中國の魚”……
然後日本魚販告訴她,以後支那運來的魚一律不用分檢,全部當次貨賣,反正中國收購的魚也便宜的要死,支那人賤,魚貨也賤……
片子放完了,孫茹和易青本能一起說道:“再放一遍!”
說完這話,兩人對看了一眼。
沒話講,國際水準。易青由衷的道:“拿去國際電影節評獎吧,絕對能拿個短片獎新人獎什麼的。”
孫茹默默的點了點頭。顯然是用最垃圾的掌中寶一類的非專業攝影器材拍的,但是居然被他拍出了豐富的層次感,尤其是碎剪鏡頭和匪夷所思的鏡頭切入角度,緊緊的抓住了觀賞者的心。
看完這個短片,使人感到揪心的憤怒,日本魚販的醜陋和女留學生的外表麻木內心痛苦被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了。
天才,真是天生就應該玩攝影的!
楊嫺兒低聲道:“羅綱哥哥的父親,當年是我爸爸的戰友。小時候,我們兩家住得近,關係就很好。後來,我爸爸進了軍委,他爸爸去了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做了參贊武官。羅綱就跟去了。”
羅綱聽着楊嫺兒的敘述低下了頭。
楊嫺兒接着道:“羅綱從小就在日本念中學,等於是在日本長大……”
易青忍不住插嘴問羅綱道:“這次你是跟你父親一起回國的吧?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日本的習慣可以慢慢改……”
“是的,”羅綱低聲道:“我是陪我爸爸回來的。不走了,這裡纔是我的祖國,我爸爸也不會再想走了。”
楊嫺兒眼圈一紅,低聲道:“去年,因爲釣魚島問題,日本右翼分子攻擊中國大使館,在使館外焚燒我們中國國旗,向使館拋擲磚頭石塊示威。我羅叔叔帶着戰士們維持秩序,在使館外警戒,爲了搶救一面燒着的五星紅旗,被喪心病狂的右翼分子給包圍……活活打死了……”
楊嫺兒擦了擦眼淚,道:“羅綱哥哥是抱着我羅叔叔的骨灰罈子回到北京來的。我爸爸說了,以後他就是我的親哥哥,他就是我爸的親兒子……”
易青呆住了,手裡握着的孫茹的小手,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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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謹向爲釣魚島問題奮勇抗爭的中國人致敬!並向對日武裝衝突中犧牲的中國軍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悼念。雖然出於現實的原因你們不能名揚天下,但是人民和軍隊會記得你們所做的一切。你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你們的功績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