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易青象耍雜技一樣端着一托盤東西戰戰兢兢的走過來的時候,詫異的發現孫茹已經大大方方的坐到依依身邊來了。兩個女生不知道牽着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態度親密,儼然是相識多年的姐妹。
易青暗暗納罕,女人這種動物,神秘程度真不亞於史前物種。
孫茹向着桌對面的位置努了努嘴,易青只好一個人坐到對面去,非常自覺的把東西一盤盤的端到兩位姑奶奶面前去。
孫茹一看,除了那三樣以外,還有一個西式的奶油蘑菇湯和一箇中式的紅棗銀耳羹。她擡頭打量了易青一眼,笑道:“進步很快嘛,表現不錯,還知道買甜品過來。”
易青擡了擡眉毛,心說廢話,誰還樂意再被你大小姐支使一次啊!
這頓飯吃得非常開心,暫時解決了依依的問題,易青胃口大開,吃着石鍋拌飯又去要了一塊陝西肉夾饃,喝了兩大杯可樂。
易青吃的狼吞虎嚥豬啃槽,但是這在孫茹看來叫豪爽、男人——所以說不能跟女人講邏輯,有時候對上眼兒了,天王老子也沒辦法,王母娘娘也只能劃條銀河,不能讓兩人離婚。
吃了一半,孫茹對依依道:“依依你不是沒地方住嗎?晚上上我家住去,我家有的是空房間。”
易青低着頭不吭聲,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他還想今晚跟依依梅開二度呢。不過一想也是,總不能讓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老是不明不白的跟自己擠在地下室的那張小牀上,光是招待所那些人看依依的眼神,就夠叫人受不了的了。
依依偷看了一眼易青,見他沒反對,也就答應了。
孫茹對易青道:“喂,你這兩天自己找地玩兒去,我帶依依去辦她的事,完事了我帶依依去找你。”
“啊?”易青沒想到這大小姐是這做派,吃了一驚。
“啊什麼啊?就這麼定了。我們兩個女孩子出入多方便啊,你一個大男人跟在我們後面算什麼事啊?”說着孫茹拍了拍依依的手道:“我們不需要男人,累贅。”
易青差點暈倒,完了這下他是徹底沒地位了。
剛這麼想,又聽見孫茹小聲跟依依說道:“回頭我給你找個好衣服穿,別老穿這臭男人的衣服,難看死了。”
易青咬着可樂吸管一臉的傷自尊,依依低頭埋在盤子裡不停的偷笑。
孫大小姐一看報仇也報得差不多了,飯也吃完了,招呼他們起身。孫茹給剛纔她的司機打了個電話,三人一起向電影學院後門走去。
三人剛走到後門口上,看見寶叔跑了進來。孫茹問道:“寶叔你怎麼不在車裡呆着。”
寶叔道:“那幾個香港人又堵到後門來了,怎麼辦?要不我們再……”
“管他呢,”孫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陰魂不散的,躲他還躲沒完了,算了,看看他們說什麼去!”
寶叔應了一聲,在前頭開路似的先走了。
易青好奇的問道:“什麼香港人啊?”
孫茹皺着眉頭道:“香港嘉和的幾個助理和副總,煩死了,不知道幹什麼堵了我兩天了!”
“啊?!!”易青縮了一下,跟觸電一樣叫了一聲,引得那位寶叔回過頭來掃了他一眼,易青覺得被這個人眼光掃一下就象兩把軍用棱刺在臉上刮過一樣,寒毛都要乍起來了。
香港嘉和可是香港最老牌的幾家電影公司之一。嘉和三十年來不知捧紅了多少星光璀璨的大明星,拍了多少經典的傳世之作,用過多少水準極高的導演和製作班底,圈裡圈外提起這種公司,不敬個賢也要敬個老。
這樣一家名動全亞的公司,居然出動副總級別的人來堵一個十九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這也太離譜了吧?易青原來以爲孫茹充其量不過是電影學院某個退休老教授的孫女之類的,從小在學院裡玩而已,現在看起來,這孫大小姐的來頭也未免太牛太嚇人了吧!
一陣胡思亂想之間,已經走到了門口,寶叔攔在一夥人前面,摘下了墨鏡,目光森冷警惕。
那羣香港人大概這輩子都沒這麼凍過,站在雪後的北京小巷一個後門前等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他們一共四個人,一排堵在孫茹家的寶馬車前,態度恭敬,就是冷得兩腿直打哆嗦。
“孫小姐,孫小姐……”迎面上來一男一女兩個人,說話的是那個女的,神態親切,看來是經過訓練,普通話非常標準,一點沒有廣東腔。
那女剛要湊上來,立刻被寶叔的軍用棱刺給颳了一下,連忙保持了一下距離,道:“哎呀孫小姐,找到您可真是不容易啊。這位是我們劉副總,內地市場開發的負責人,他……”
孫茹擺了擺手,老練的打量了他們兩眼,道:“香港嘉和的吧?你們有什麼事情應該找我爺爺談,我爺爺沒時間你們可以預約啊!我還是個學生,你們整天騷擾我幹什麼?”
那個姓劉的副總長得跟王京似得一胖子,笑容可掬的遞過來一大束鷲尾花,非常名貴的樣子,易青算了一下,這束花大概夠依依生活半年了,對他們來說卻只是一張港幣。
孫茹看都不看這束花一眼,示意寶叔接過來。她用與她年齡不相稱的老氣橫秋的口氣對劉總說道:“我們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了。我們內地跟香港不同,我們是有國家電影局的,很多權利在中影集團、北影廠、國家電影局手裡,你們就算找到我爺爺本人又有什麼用?”
劉總哭喪着臉道:“孫小姐這就太不拿我們當朋友了。香港各大公司都在爭取內地的放映片子數目,爭國內的九大院線。大家都知道,你們阿公孫老爺子是關鍵人物的啦!雖然他離退多年,但是圈內誰敢不給他面子,國家電影局的領導同志們不是他的下屬就是他的舊學生,其他單位更不用講的啦!只要孫老爺子發句話,我們明年哪怕多給我們在大陸發一部片子,或者剪我們的片子的時候手寬一寬,我們內地開發部門的幾百號人就算是靠他老人家賞一口飯吃了啦。”
孫茹吐出一口長氣,搖了搖頭,道:“我們中國財神爺的大廟前面有副對聯,你們曉不曉得是講什麼東西——的——啦……”
劉總很尷尬的看了看自己的助手,一臉茫然。
後面易青已經憋不住在笑了。孫茹笑着打了易青一下,對劉總道:“那副對聯素介個樣子滴,上聯‘朝也求暮也求,能有幾個錢,給誰是好?’下聯是‘你也要,他也要,全無半點福,教我爲難’!”
劉總半點沒聽懂,迷惘的問道:“那素怎樣?”
孫茹做了個被打敗的動作,道:“好了好了,話我幫你們帶給我爺爺,行不行看你們的福氣了。還有啊,你們要是再跟着我,騷擾我,我保證明年嘉和公司一條院線的放映權都拿不到!”說着徑自向自己的車走去。
那劉總趕緊讓開條道,難爲他那麼大的肚子動作這麼敏捷,連連懇求道:“那樣子太感謝你啦,孫小姐。我們嘉和真的是很有誠意的……”
孫茹坐進車裡,向易青指了指駕駛副座,然後把依依拉到身邊來,最後禮貌性的向劉總點了點頭,搖上了車窗。
寶叔把車開出電影學院後門的小巷,在望後鏡裡看那些人漸漸遠去了,才問道:“去哪裡。”
“荊門橋小區的招待所,先送這位易先生。”
易青做了十九年學生,第一次被人稱爲先生並沒有不習慣,他還在想剛纔的事。
香港電影盛極一時,但是從九十年代開始衰敗,近十年來更是慘淡到了谷底。各大港埠影業公司爲求生存,紛紛把目光投向大陸市場——畢竟香港才六百萬人,大陸光城市人口就有三四億,九條院線起碼控制一億多能買得起電影票的觀衆基數。
但是內地對於外埠電影有着嚴格的管制,比如美國好萊塢大片,最高的九七年放進來十部,此外一年能有六七部就不錯了;香港電影按說也是華語電影,但是這個口徑依然被壓得很死,一年也不過十部左右,而且即使放進來,也要經過所謂的政治審查,被剪得七零八落。
嘉和的人如此熱切的想爭取哪怕多一部的放映權是理所當然的事,只要這邊一點頭,他們公司的電影多放一部進來,立馬就是上千萬的收入,再刺激一下本港市場,潛在價值不可估量;就算上片量不變,只要在剪現有的片子的時候能鬆一點,儘量保持原貌,對嘉和進入內地的電影也是一件大好事。
看剛纔的那架勢,孫茹的爺爺竟似能夠影響明年香港片進埠的數量,而且只要他打聲招呼,政審時自然就會手下留情,因爲“領導同志們不是他的下屬就是他的舊學生”,真是太神通廣大了!
這個孫大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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