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王嘉眉毛一樣,振奮了一下,把高高翹起的雙腳從辦公桌上放了下來,坐正了身子,然後朗聲道:“ein!”
辦公室的門應聲而開,首先探進來一顆圓乎乎的腦袋,一臉諂媚的笑容;接着,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小矮胖哈着腰就走了進來。
儘管這人努力的吸引着王嘉這位財神爺爺的注意,可王嘉卻象完全當他是透明的一樣,不屑一顧的將他很自然的無視了,眼睛直接瞄向了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他對後面的這位興趣更加濃厚一點。
“王董。”走在後面的這個年輕人三十歲上下,一身素淨整潔的平價西服,規規矩矩的打着斜紋紅底的領帶,裡面的白襯衫熨的沒有一絲褶子??這樣一個年輕人,似乎渾身都散發着知性的自信光彩。
但是,他的頭卻是低垂着的。
“呵呵,嘿嘿,哈哈,王董,俚個就是徐未明先生,他寫東西好犀利的。”先前進來的小矮胖哈着腰道。
他是《芒果伊甸圓》的社長兼主編,在這個不起眼的小報社已經工作了十年了,不知道寫了多少真真假假的明星牀第醜聞,才爬上了這個位置。
在香港,象《芒果伊甸圓》這樣的小週刊,無論從規模還是利潤上來說。跟《一本萬利》這樣的老牌娛樂報業相比,都是不值一提地。小矮胖實在想不清楚,那位叫馬麗麗的神秘富婆,爲什麼會在買下《一本萬利》之後。還會對《芒果伊甸圓》感興趣。從資本運作的角度來說,這種同性質的重複投資似乎是一點必要也沒有。
不過,不管這些有錢人地想法是怎麼樣的,至少有一點他心裡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後半生的飯茶菸酒錢加上退休金全都得指望這位新老闆馬麗麗小姐和眼前這位董事局的王董。想到這裡,他臉上的笑容也就越發的燦爛了。
王嘉對他的恭謹似乎恍若未見,只是微笑着打量了一下一臉沮喪的徐未明。一個年輕人,在如此失意和困窘的時候,還能保持如此素淨整潔的着裝,渾身有種說不出地向上和知性的氣質。只這一點,就能讓別人對他刮目相看。
“請坐。”王嘉大方的衝兩人伸了伸手做了請地動作。
小矮胖一臉受寵若驚的點着頭,可是看了看房間裡。似乎除了那位正在看黃色週刊的小老頭屁股底下的那張大轉椅之外,就只有一張椅子了。他想了想,還是非常識時務的後退了一步,笑呵呵地請自己的下屬徐未明坐了下來。
徐未明今天看起來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也沒多想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一屁股就坐了下來。也難怪他,任何一個神經正常地人被香港的高利貸財務公司追債追了一個禮拜,都會不有什麼太好的心情。
“明哥是吧。久仰大麼了。”王嘉說的是帶點廣東口音的普通話,他用一種親兄弟之間纔會有的和藹可親的能掐出水來的笑容對着徐未明說道:“無謂爲了錢的事情不開心啦!幾十萬毛毛雨而已。其實你要是早同我講,公司方面早就會替你出面擺平地啦!”
徐未明吃驚的擡起頭來,看着這位今天初次謀面的頂頭老闆。今天他垂頭喪氣、躲躲閃閃的來到報社上班,剛坐定了主編就來找他,說董事局的二老闆王董要見他,然後他就糊里糊塗的被塞進車子,送到了中環這座大樓裡來了??說起來,在香港。搞八卦週刊這種“小本買賣”能夠搞到在中環買樓辦公的還真是不多,除了《一本萬利》這種媒體大鱷之外也沒有幾家了。
爲什麼叫自己過來,徐未明根本沒多想,這兩天他腦子跟糨糊一樣;又要擔心母親的病,又要躲那些高利貸的追債,似乎把他所有的精力都耗盡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這位“二老闆”見他面的第一句話,居然就是要幫他解決燃眉之急。這一瞬間,徐未明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簡直就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現世顯靈了,一個多星期以來的積鬱和憂慮一掃而空。
王嘉見他如此激動,心裡冷笑了一聲,臉上卻如春天般的陽光一樣溫暖.他瀟灑的拿出支票薄,隨手寫下一張一百萬港幣的支票,放在桌子上推了過去,口中說道:“好似你這樣出類拔萃的員工,有什麼困難公司都會幫忙解決的,你應該早同我們開口嘛!”
徐未明恭敬的雙手接過支票來一看,上面的數字頓時讓他嚇了一大跳,連忙把支票放回辦公桌上,急道:“不行不行,無功不受祿;再說,也太多了,我只是欠了高利貸三十幾萬而已。”
身後的小矮胖也是看直了眼,要知道象《芒果伊甸圓》這樣的小報社,一年下來純利潤也不過就是一百萬上下,還得說是從前香港娛樂業世道好的時候??有錢人還真是有錢人哪!
“根多嗎?不多不多,算你跟公司借薪水好了。”王嘉微笑着道:“還掉高利貸之後,好好給伯母看一看病吧!香港的醫療水平很發達,只要付得起錢,我相信伯母很快康復的!”
徐未明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沒想到老闆對自己這麼一個小角色瞭解的這麼清楚,看來事前是做了不少功夫。要知道,眼前這位王董可是同那位叫馬麗麗的神秘富婆一起買下了十間香港媒體的大老闆哪!
沒等徐未明感激涕零,王嘉便適時的開口說到了今天的主題,他笑道:“馬麗麗董事長和我的意思,打算是聘請你徐未明先生到《一本萬利》這邊來做行政責編。此外,我們打算新開一個刊物,同時在網上做一個網媒的連續刊載,也要請徐先生駐站主筆,這筆錢就當作是預借一年的薪水好了。”
旁邊的小矮胖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氣,百萬年薪加上行政責編的位置……乖乖,天上掉餡餅了,徐未明好福氣啊!他連忙在旁邊幫腔着對徐未明說道:“《一本萬利》和《芒果伊甸圓》現在都是馬董、王董他們的產業啦,等於是一家人、一家親,你去那邊都沒妨礙的,不算跳槽啦!”
說着話,王嘉從桌上一堆文件裡翻了兩下,看似隨意的抽出一份合約模樣的照西來,丟給徐未明道:“其實是沒有這個必要啦,不過按照公司的規矩,還是要走這個程序。這是預借一年薪水的借據,徐先生在這裡籤個名吧!”
徐未明看了看桌上的支票,毫不猶豫的拿過那張借據,草草的瀏覽了一下,掏出筆來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雖然他心裡也覺得有點奇怪??在香港,員工向公司借個把月薪水也是很青常的事,不過按規矩都應該是去財務那裡辦理借據,這種東西怎麼可能一早就放在董事局大股東的桌子上呢?
也許是王董故意這麼做,以表示對自己的器重吧!徐未明並沒有多想,因爲他很清楚,一百萬,這是此時的他拒絕不了的數目。自己那位得了癌症的母親,此時正在香港的私立醫院裡治療,每個月幾萬的化療費用,已經令他不堪重負,迫不得已之下向高利貸借來的十五萬剛扔進去,轉眼醫院那邊又催交錢了;而這十五萬也變成了三十幾萬的雪球債務,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以前只在電影電視上見過的香港黑社會追高利貸的場面,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一切,簡直就象一場噩夢一般。
現在好了,有了這張支票,一切的噩夢都結束了!
徐未明輯着支票,一臉感激的望着王嘉,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與語言去表達自己的謝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報答人家的知遇之恩。
“不用客氣啦!”王嘉好象早料到他要講些什麼一樣,揮了揮手,道:“我們這次投資好多家香港媒體,是對香港的傳媒業好有信心的啦,決心要幹一番事情。徐先生這樣的人才,只要好好幹,將來前途是一定的啦!”
說着,他站了起來,對徐未明道:“好吧,你先放兩天假,去把自己家裡的事情解決一下好啦!私事辦完了,屋子裡都安啦,纔有心情專心工作嘛!等你銷假回來直接來這裡找我,我們才談具體的工作安排。”
徐未明見王嘉如此通情達理,又感激的躬了躬身,小心李翼的把支票放進隨身的採訪包裡,和王嘉道了再見,一步一回頭的走了出去。
王嘉見了徐未明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激不盡的樣子,不禁嘴角微挑,淡淡的冷笑了一下??這就是窮人的命運,永遠在別人的擺佈和撥弄之中而不自知,被人賣了還要給人磕頭。
所以,我這輩子絕不能做窮人??王嘉掃了一眼正在對自己餡媚的笑着等候吩咐的小矮胖主編,心裡冷冷的想到。
一股消毒藥水混合着酒精的氣味撲鼻而來。這幾個月下來,這種氣味已經成了徐未明生活中最熟悉的味道了。
徐未明興奮的象個初戀的小男生一樣。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從來沒有以這種輕鬆自信的腳步在醫院昂首挺胸的走過路,懷裡那張還沒來得及去兌現的支票象個小火爐一樣熨在他胸前的上衣口袋裡,溫暖着他的心。
他提着大包小袋,熟門熟路的找到了母親的病房,把剛買的小瓶裝冰糖燕窩補品和西洋參、雞精放在病牀的牀頭櫃上。
徐未明的母親正在午後小睡,雖然她的癌症發現的比較早,但即使是低強度長週期下的化療,也已經讓這位含辛茹苦了半生的母親在精神和肉體上雙倍的吃不消了。
她得的是血癌。用大陸的習慣來說,也就是白血病。血癌和其他癌症不同,在發現的早期就一定要做化療,經過一到兩年期的藥物治療和化療,在殺滅血液中癌細胞之後,五年內不再復發的,才能被認爲治癒;當然,還有一種不得已的做法,就是如果化療的效果不理想,那就必須尋找適合的骨髓幹細胞進行移植,不過除了龐大的令一般人不敢正視的醫療費用之外,還有術後感染與排斥等問題??所以目前而言,還是採用化療與藥物聯合治療的方法比較適合徐媽媽。
現在最關鍵地問題,就是錢了。錢這個王八蛋。真是要到用它的時候才知道它多操蛋,少一塊一毛都不行,活活的憋屈死你。
徐媽媽雖然跟徐未明在香港住了幾年了,但是她的所有勞保和社會福利關係都還在大陸。事實上也沒有可能轉移到香港這邊來。
本來,香港地政府醫院是治病不收錢的。但是徐媽媽這種情況不能享受香港人的這種社會福利待遇??要麼就得回到原籍也就是她的醫保關係的所在城市治療,要麼就得去收費的私立醫院。
徐未明心裡很清楚,老家的那些醫院是個什麼水平。他從小喪父,和母親相依爲命的長大,愛自己的母親幾乎勝過愛自己的生命??象他這樣一個孝子,怎麼肯讓母親回去死不死活不活地待在醫院裡,自己卻在香港工作?
他咬着牙把所有的積蓄拿了出來??其實也就是那麼可憐的一點點,把母親送進這傢俬立醫院來進行治療。兩三個月下來,徐媽媽地病情出現了明顯的好轉。起碼不再流鼻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但是徐未明卻高興不起來,醫院一張又一張的催款通知單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徐媽媽心疼兒子。幾次都鬧着要出院,要回老家,都被徐未明死活勸了回去;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就是賣血賣腎,也得把母親的病治下去。
爲此。他迫不得已在高利貸借了十五萬,準備頂頂一時之急。沒想到一個月以後人家要他還款二十五萬,還說是便宜了他。不還就喊打喊殺;一腦子書生意氣的徐未明哪見過這陣勢,只得忍痛把自己那輛採訪時用地、自己已經供了一半的車低價轉給了別人,先還了一部分,準備頂一陣子,然後再回內地找親戚朋友和從前很器重自己的那幾位老師想想辦法??他畢竟是名牌大學社會新聞系畢業地,這方面認識的人非常多,動用媒體的力量搞個募捐之類的事情,他還是有把握的。
關鍵時,得讓他先緩過眼前這口氣。騰出手來才行。可這口氣現在楞就是緩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高利貸又催債了,這次懲到了三十幾萬,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算的。好在真正的高利貸也不全是象電視劇裡演得那樣窮兇極惡,真的又潑油漆又放火燒屋的;但是整天跟着自己,動不動上來推一下踹兩腳什麼地,也真叫徐未明的知識分子的自尊心有點兒受不了。
爲這個,連女朋友都跑了。那是個香港女孩,原來不顧家人反對,不嫌棄徐未明是個大陸佬,一直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的。但是,在香港這麼現實的地方,任是多好的女孩,見到男人身後站着一個碎紙機一樣永無休止的吃錢的婆婆,也會嚇得遠遠逃開吧!
……
徐媽媽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睡夢中依稀聽見身邊有些響動,病人睡得不塌實,一點聲音就醒了過來;她不用睜眼,那種熟悉的感覺告訴她,一定是她那頂頂有出息的兒子來了。
兒子是她的驕傲,是她一生最了不起的財富。自從丈夫病逝以後,她半輩子的心血都花在了兒子身上,這孩子也是分外的爭氣,從小學習成績就好,高中畢業以後繼承他祖父、父親的遺志,學了新聞系,成就了老徐家三代記者世家的佳話。
把孩子培養成這樣,徐媽媽覺得自己死都閉眼了;何況,這孩子還這麼孝順,哪家大人見了,不羨慕的說一聲好?
徐媽媽高興的支起身子,笑咪咪的看着兒子,隨即發現了兒子今天買了特別多東西,而且一看包裝就知道那些營養品便宜不了。
她心疼的拍了拍兒子,薄責的道:“你看看你!不過日子啦?幹什麼買這麼貴的東西,就這醫藥費,咱們就夠吃不消的了,還經得住你這樣的造。”
徐未明呵呵一笑,體貼的幫母親理了理因爲化療而已經脫落了不少的一頭花白頭髮,又是心疼又是得意的拍了拍胸口道:“媽,以後錢的事情您就甭愁了!好好配合治療,什麼藥貴、什麼藥好咱們就用什麼;還有,醫生說了,化療傷身體,病人的營養尤其重要,以後我天天買燕窩鮑魚給您當飯吃……”
“赫!這孩子,”徐媽媽心裡被兒子說的暖烘烘的,推了他一下,道:“怎麼跟暴發戶一樣,你今天撿到錢包啦?”
“錢包是沒撿到,不過也差不多啦!”徐未明高興的象個孩子一樣對母親說道,隨即又搖了搖頭,笑道:“不對不對,這可比撿上十個八個錢包強多了,呵呵。”
“傻笑什麼,這孩子。”徐媽媽自己嘴笑的都合不攏了,又是自豪又是得意的拉着他的手,眼前看着隔壁的牀位道:“這麼大的人了,說話還顛三倒四的,也不怕周伯母看笑話。”
周伯母?
徐未明這才注意到??在這間中檔收費標準的雙人間療養病房裡,隔壁的那牀上躺着的,已經不再是前幾天那位晚上睡覺打鼾殺豬般響的肥婆,而是換了另一位舉止斯文、神態嫺靜,正看着自己母子倆微笑不語的中年女人。
徐未明連忙對着這位母親的新室友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個非常溫文有禮的微笑,並且自我介紹道:“您好,我姓徐,是個記者。”
這位“周太太”也點了點頭道:“你好!我姓陳,周是我夫家的姓。”
香港這邊老輩人的習慣,女人還是從夫家姓的稱呼。不過既然人家這麼自我介紹了,而且說的還是標準的普通話,看來也是大陸那邊的人,徐未明也連忙點頭微躬的補上一句,道:“陳阿姨,您好。”
徐媽媽高興的給兒子介紹道:“周太太和我們一樣,是大陸人呢,江蘇的!在這裡都算是老鄉了。”
周太太恬淡的笑了笑,向徐未明母子點了點頭,低頭繼續看剛纔就一直拿在手上的一本書。
徐未明好奇的張望了一下,發現是她看的是一本音樂家哈農庫特的傳記,不禁訝然張了張嘴,並且情不自禁的打量了一下這位年齡上應該跟自己母親差不多的“陳阿姨”來。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她穿着樸素、神態平和,但是第一眼看到她,心裡就會情不自禁的浮起“高貴”、“雍容”這樣的詞彙來。坦率講,以徐未明這位大記者的見識來說,他也沒有見過一個跟自己母親同輩的超過四十歲的女性,還可以用“美麗”這個詞來形容的。
但是眼前的這位女子,儘管年越不惑,可那種歲月風霜無法磨蝕的溫柔與聖潔的感覺,依然如同她秀美的五官、端莊的儀態一樣,令人一見難忘;除了因爲疾病的折磨而使她的臉看起來有點病態的暗沉之外,這樣的一副容貌,在這個年齡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的。
不知怎麼的,徐未明看着這位周太太,硬是覺得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有種說不出來的似曾相識。
徐媽媽笑着對兒子說道:“周太太的女兒,那可比你有出息的多咧!人家可是大明星啊,拍電影的。”
徐未明想了想,莫非是在哪個八卦週刊上看過她們家的新聞?也許吧,不知道是哪個二流小明星的母親,想來也不會紅到哪裡去吧?
徐未明也沒在多想,他最關心的是,這個新鄰居可比前兩天那個肥婆強多了,這位周太太看起來又有教養又和氣,這對母親來說真是件好事。
香港中環。《一本萬利》週刊主編辦公室。
“什麼?這……這不太合適吧?”聽完了王嘉分派給他的任務,徐未明的笑容僵住了;他尷尬的看了看坐在王嘉身邊的那個猥瑣的老頭,情不自禁的將他平時在海報上看到的那個倩麗嬌小的身影和這個老頭的形象重疊在一起,然後就是從心眼裡泛上來的排山倒海的噁心。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王嘉怪眼一翻,道:“明哥你入行時間也不短了吧!怎麼還是這麼不開竅?要出來捫食,就得夠膽夠惡!做狗仔隊的,沒有猛料都要造料出來才行,更何況我們這次又不是全部捕風捉影……”
說着,王嘉有點激動的一拍巴掌,指着那個小老頭道:“我們講大話了嗎?沒有啊!難道他不是林小意的繼父?難道林小意不是從家裡揹着父親跑出來,被易景拐走的?難道我們幫助一個可憐的父親找回他的女兒也不對?還有那個周依依,她把病重的母親扔下不管,自己在外面拍戲這是事實吧?我們沒有冤枉她吧?”
王嘉每問一句,旁邊那個猥瑣的老頭就點一下頭,腦袋晃裡晃盪的,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
徐未明儘量不去看他的醜態,他看了看冷麪瞪視着自己的王嘉,欲言又止。強自將到口地申辯嚥了下去。他從《南方週末》的一個正經記者轉做這種“狗仔隊”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這行裡做新聞的方法其實他多少也瞭解了一些。
所謂新聞真相,至少應該包括兩個方面,即爲事實與事實之全部。並且不在報道中直接、公開地採取帶有撰稿人主觀傾向的立場。
而“狗仔隊”地做法,就是在“事實”中選取他們需要和有利的一部分,加以想象、歪曲和誇大,讓不明就裡的觀衆看了,覺得好象是事實,但是不知不覺中距離真相越來越遠了。
比如當年那位著名湖南電視節主持人李香的離婚報導??離婚,確實是事實:但是媒體卻說她整天被丈夫毆打虐待,又說她丈夫欠了多少多少債云云,這就屬於“狗仔隊”手法。
爲什麼說但凡是娛樂新聞,沒有一條是真實的。道理就在這裡??這麼說似乎有點絕對,但是事實如此。娛樂新聞就不可能是真的,它必須有超越事實及事實之全部以外的種種包裝、渲染以及細節上的捏造與虛構。否則就不成爲一條“娛樂:新聞。
徐未明見王嘉這樣問,心裡已經非常清楚,這位王辛決不是因爲不懂行,他是故意要造新聞出來打擊周依依、林小意這些華星集團旗下的明星。
而且,他早聽說王嘉和那位叫馬麗麗的女士。一口氣買下了十間媒體??這種重複投資顯然不是因爲看到香港地娛樂資訊行業有巨大的投資前景。因爲八卦新聞這種東西,由一家來發,那叫獨家,叫猛料。那是寶貝.要是由幾家同時發,那就是垃圾了。
所以想要投資這一行,買那麼多間媒體純屬浪費;他們花這麼大本錢買下這麼多家各種形式的媒體,很顯然,目地只有一個,就是造勢;通過鋪天蓋地的報導影響公衆,讓大家都相信他們所希望大家相信的東西。
之間圍攻華星明星盧雲的那一撥媒體轟炸,徐未明在邊緣上參與了一點,多少嗅到了一點氣味。現在他更可以肯定了??王嘉和那位未謀面的馬麗麗董事長地目標是易青的華星集團。
至於馬麗麗和王嘉與華星集團到底有什麼恩怨,這背後究竟還有些什麼內情,這恐怕就不是自己一個小職員應該關心的了。
想到這些,徐未明嘆了口氣。他想起第一次採訪華星集團,易青是如何和藹親切地招待自己的情景??那真是家充滿朝氣和溫暖的公司。
徐未明心裡莫名其妙的一陣陣不好受,幹了這麼多年的狗仔隊,他以爲自己的良心早已經被狗吃了;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一想起幾次採訪華星集團的經歷和自己馬上要乾的事,他地心裡好一通自慚形穢,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玩意兒。
悶了良久,他總算憋出了一句話,道:“這個,說句良心話,總是不太好。”說着,他偷眼看了看王嘉的臉色,連忙又本能的加上了一句,道:“當……當然,一行有一行的活法,我們這……這不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嘛……”
聽他顛三倒四的說了半天,聽到最後一句,王嘉的臉色才緩和下來。他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冷哼了一聲道:“這就對了嘛!明哥,你不要忘記了,你是已經收了公司的錢的!要講良心話?你也要先跟你生病的老母親講良心才行。”
“再說了!這年頭,良心能值幾文錢?操!”王嘉重重的敲了一下靠椅的扶手,冷笑道:“你媽媽生病,缺醫少藥,付不出醫藥費的時候,這世道跟你講良心麼嗎你一個名牌大學的高才生,還不如那些有後門有父母關係的紈絝子着爬的快,他們那些人跟你講良心了嗎?這年頭,講良心是要餓死人的!”
徐未明呆呆的聽着,汗如雨下。
其實想想,王嘉也沒叫自己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不過是看中自己口才好會講普通話,又有名牌大學新聞系的資歷,所以想讓自己去主持新做的那個網媒罷了??就是弄個視頻網站,搞個在線收視的談話節目;然後馬麗麗旗下地那幾家媒體發什麼新聞。他當天晚上就在網上評什麼新聞就是了。
徐未明不斷的安慰着自己,努力的往好處想。三天前兌現那一百萬支票時的喜悅和母親病弱憔悴地樣子漸漸佔據了他的腦海……終於,他緩緩的點了點頭。
……
送走了徐未明,王嘉叫了個人進來。打發他帶着那個小老頭去吃飯;他自己施施然的離開了辦公室,向走廊盡頭的會議室。
王嘉推開小會議室的門。只見裡面的大會議桌前坐着一個衣着入時,模樣性感的黑衣女郎,面前放着一臺電腦,寬大的液晶顯示屏上的視頻圖象正是王嘉辦公室裡地情景。
黑衣女郎聽見身後的響動,緩緩的轉動着轉椅轉了過來,面對着王嘉??赫然正是剛從美國趕來地馬麗麗。
“都看到了?”王嘉得意的問道:“怎麼樣?這招還行吧?”
馬麗麗淡淡的用眼角餘光撇了一眼電腦顯示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做“臥魚兒”落下的毛病,她特別喜歡在視頻監視器裡看東西,這讓她有一種幕後操縱大局似的快感。
“想不到你還挺有創意地嘛。”馬麗麗簡單的嘉許了一下他。
王嘉嬉皮笑臉的扒在馬麗麗地椅子上,道:“那當然。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敢不用心思呢!”
說着,他走到馬麗麗身邊半跪半蹲着。看似無意似的伸手摸着馬麗麗裙裝下露出的一段白皙豐腴的腿,賣好似的說道:“你看,要是隻讓我們買下的這幾家媒體聯合報道,最多隻能被人當作娛樂新聞來看待,雖然大陸人比香港人更笨更容易相信八卦,但是畢竟可信度上要打個折扣。可是有了這個徐未明就不一樣了。這小子長的就是一臉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德行。又是公信力很高地中國新聞大學畢業的高才生,他說出來的話,那可是有畫龍點睛式的可信性啊!”
馬麗麗點了點頭。確實的。網媒的傳播速度和傳播面比起報紙週刊這些東西可是快的多也廣的多了.徐未明的身份,資歷,外形,已經那一口標準普通話,還有他熟悉內地民衆的道德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實在是做這件事不可多得的最佳人選。
不過,比起她和孫雲博策劃的對付華星的計劃來說,這不過是整個計劃的冰山一角而已;她不想在這上面多費什麼心思,她這趟來香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來安排。
想到這裡,她厭惡的擡手掃掉了剛剛準備伸進她裙子裡去的王嘉的爪子,冷冷的道:“跟我去個地方。”
徐未明醉了。
從王嘉那裡出來。他沒去吃飯,直接就坐車來了蘭桂坊。
要了一打啤酒,然後坐在酒吧的一角,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煙。
喝着喝着,積鬱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了。他舉起瓶子,不住的把淡黃苦澀的液體往喉嚨裡灌去,有一多半都灑在了身上。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那些走動着的、坐着的、說着笑着的紅男綠女,彷彿一隻只慾望的游魚一般,在徐未明微醺的目光中幻出曖昧難明的光……
徐未明趴在桌上,吃吃的笑着,在他目光盡頭的酒吧的另一角??一張桌子旁邊坐着一個四五十歲上下的、禿了頂的中年人,正一本正經的對身邊一個十八九歲的豔裝女孩說着些什麼;女孩背對着徐未明,看不清楚表情,只聽見她時不時的發出一陣放肆的、強自壓抑似的低笑。
從遠處看,幾乎讓人以爲這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在對他的女兒說着什麼笑話。
可是徐未明卻分明看到了桌下的情景??那個男人的手正伸在女孩的超短裙裡,在她的兩腿之間不停的動作着……
徐未明笑了,他大笑,幹掉了瓶子裡的酒。
這個他媽地世道!這個荒唐的、瘋狂的世道。把人都變成了畜生、變成了只有慾望沒有良知和廉恥的畜生!
“我……我也是個畜生。”徐未明喃喃地說着。
醉眼朦朧間,徐未明似乎是睡着了,又好象是醒着。
恍惚中,他好象是回到了學校。回到了大學校圓。
一排排同學穿着學士服,戴着四方帽,手裡拿着學士證書,幸福的圍在了一起……
“同學們,看這裡!”
卡嚓一聲過後,幾十張幸福的笑容定格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畢業典禮的最後一個程序終於結束,歡呼聲中,無數頂帽子飛上了半空,同學激動的擁抱着,分別在即的淚水打溼了衣襟……
那時候的太陽,多好啊!那時候的藍天。多好啊!
想起當年的自己,是那樣地一往無前、滿腔熱血;一心要做一個偉大的記者,就象自己的祖父和父親一樣。與事實同在、與真理共存!滿懷着鞭笞醜惡,頌揚真善地崇高理想,要把自己平生所學和這火熱的青春,投身到爲民衆揭露真相,喚醒社會良知的事業中去……
可如今呢?人生。竟是如此的荒唐,如此的諷刺!
還記得自己當初剛到《南方週末》地時候,那是多麼的興奮和快樂呀!那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權威性、學術性地刊物。格調高雅、內容嚴謹,簡直是爲自己的理想量身定做的發揮才華的平臺。
可惜工作了兩年,所有的激情都在柴米油鹽中磨蝕殆盡了。這也不能怪他,想當年祖父、父親他們的那個時代,記者這一行可是鐵飯碗。工資開的高,社會地位也高,出入都受人尊敬。
可改革開放幾十年下來,把鐵飯碗給改沒了,現如今人人都只尊敬一個主兒:錢!
一個正經刊物的主編一個月的收入還不如狗仔隊跑一個獨家。這讓千千萬萬象徐未明這樣地年輕人怎麼能不墮落?
“想當年帶劍江湖,氣吞萬里如虎;到如今十年夜雨,醒來時響空弦!”徐未明低吟着這兩句自己不知從什麼地方看來的小詞,忽然自嘲的冷笑了一聲。
那個夢,就此醒了。
……
走出酒吧,撲面而來的夜風吹得人一陣神思恍惚。
徐未明用手撐着馬路邊上的欄杆,彎腰大力的嘔吐起來。翻江倒海、血脈賁張的嘔吐,直吐到自己眼冒金星才罷。
他擦拭了嘴邊的污物,找了個涼茶鋪喝了一大杯苦茶,才稍稍的緩了下來。
夜,已經漸漸的深了。
徐未明擡頭看了看城市上空渾濁的不見星星的夜空,忽然生出一種天大地大不知何處是我立足之地的感慨。
他茫然的在街上走着,隨手攔下了一輛車。
“先生,你去邊度啊?”司機的半鹹半淡的普通話裡夾雜着粵語。
徐未明想了想,隨口報出了母親住的醫院的地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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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走廊在夜裡格外的寧靜。
早已過了探視時間。不過好心的護士早已和這位平時彬彬有禮的大陸帥哥混熟了,何況他還是個令人尊敬的孝子,
徐未明跟值班的護士保證了半天,終於獲准在不騷擾其他病人的情況下去母親的病房。
徐未明穿過走廊,來到母親的房前,輕輕的推門而入。
徐媽媽正靠在枕頭上靜靜的養神;明黃色的檯燈燈光下,隔壁牀的周太太已經睡着了。
徐媽媽聽見響動,連忙睜眼看去,見到是兒子,不禁驚訝的張大了眼睛,輕聲問道:“你怎麼這個時候跑來了?”
徐未明走到母親的牀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握着母親的手,微笑着輕聲道:“媽,我想你了。”
母親凝視着兒子。她不知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母親溫柔慈愛的目光,卻足以撫慰一顆孤獨受傷的男兒的心。
徐未明地心裡忽然充滿了平安喜樂。
徐媽媽聞見了兒子身上的酒氣,她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母子倆就這麼靜靜的呆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徐未明才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擡頭輕聲道:“媽。我影響您休息了吧?”
“傻孩子,都三十地人了……徐媽媽愛憐的拍着兒子的臉,無論再過多少年,經歷多少事,在一個母親的眼裡,兒子永遠都是一個需要自己關愛的孩子。
“媽,我突然間很想聽您再說說,我爺爺和我爸爸的故事。”
徐媽媽笑了。從前徐未明小時候,她就經常給兒子講自己丈夫和公公的往事,教育自己的孩子。要一輩子做好人,講真話。
徐未明的爺爺,是新中國的第一代記者。文革期間,因爲不肯收集材料揭發當時地幾位老首長老幹部,被造反派打成重傷,關在牛棚裡,最後傷病而死,徐未明的父親是優秀的新華社記者。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他父親志願報名隨軍;期間兩次負傷,報導了大量有價值地新聞;而後。他的父親又奉命跟隨中國志願者參加支援非洲發展中國家的人道主義救援隊,在南非感染了一種動物攜帶傳播的病毒,不治身亡。爲了擔心病毒傳播,屍體連同他的所有隨身物品就地火化,就地埋葬;沒有葬禮,沒有追悼會,留給徐未明媽媽地,只有一張慘白的因公死亡通知書……
想起這些,徐媽媽的眼睛漸漸地潮溼起來。
“媽媽。”徐未明突然看着自己的母親,非常認真的問道:“我爺爺和我爸爸,真的……真的一輩子都沒有做過錯誤不實的報導嗎?一個人,真的可以一輩子都說真話,不說假話?”
徐媽媽怔怔的想着,幽幽的道:“那是六九年吧,造反派把你爺爺打成反革命,拖着他去遊街;他們打折了你爺爺地一條腿,你爺爺疼啊,疼得把地縫都摳出坑窩窩來了。他拖着骨折的腿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着,造反派問一句,他就罵一句,問一句他就頂一句,一點不肯示弱……晚上回到家,你爸爸那時才八九歲,被他的樣子嚇壞了,你爺爺說了,不要哭,徐家的男子漢要勇敢,要昂着頭做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誰要把真的說成假的,把假的說成真的,就要和他鬥,鬥到底,鬥到死!哪怕被人把骨頭打斷了、打殘了、打爛了,挖出骨頭渣子砸在地上,也要一砸一個響,一響一個坑!”
徐媽媽說着,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着燈光下的兒子,溫暖的笑了,她輕聲繼續道:“我和你爸爸是小學同學,文革十年,我們沒有書讀,我們一羣孩子就成天瘋玩。因爲你爺爺被關牛棚的事,很多孩子根本就不搭理你爸爸,只有我願意頂着小反革命的名聲天天和他在一起……我小時候經常跟你爸爸偷偷跑去看你爺爺,聽他拖着條殘腿給我們講故事,講做人的道理。那時候,你爺爺是我最佩服的人,我小時候就常常想,長大了一定要嫁給這樣一個男人,鐵骨錚錚、寧死不屈,那才叫一個蓋世英雄!”
………孩子,你爸爸,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跟你爺爺就象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認死理、記死扣;他在工作單位,經常跟人吵架,還經常頂撞他的領導,就因爲一個稿子裡有一點點令人疑惑的小細節、或者是寫稿子的人有點主觀評價的語句在裡面,他就不依不饒的跟人吵,甚至是跟人翻臉也在所不惜。可就是這樣,他在單位卻是最最受人尊敬的,他走了以後,他們社在北京的同事,自發的給他舉行了追悼大會,幾個從前跟他吵的最厲害的人,哭的都暈了過去……唉,這人哪!就活着這麼一口氣,只要你自己不作踐自己,你自己堂堂正正的,就算是你的仇人,也得拿顆心來敬着你,可你要不辦人事,不走好道兒啊,別管你賺多少錢、發多大財、當多大官,人家當面陪個笑臉,背後都得戳着你的脊樑骨,拿唾沫啐你,連你祖上八輩都得遭殃捱罵……”
徐未明靜靜的聽着這從前聽了無數遍的故事,內心卻依然澎湃莫名。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情緒,道不明的一股心潮,讓人熱血翻涌,忍不住要仰天長嘯,幹上一碗火一樣的烈酒!
“明子,媽媽不知道你爲什麼跑去喝酒,也不知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麼難事……你大了,比媽媽有文化,比媽媽有見識,媽媽管不了你了……徐媽媽慈祥的望着徐未明臉上的那些困惑與掙扎的痕跡,輕聲溫柔的說道:“媽媽對你沒有別的要求,媽媽只求你,做什麼事情前,要想想你爺爺,想想你爸爸,你在外面做人可以對不起自己,但是不能對不起父祖,不能對不起老輩人!孩子,你是我們徐家的男人,要做個敞亮亮鐵錚錚響鐺鐺嗷嗷叫的老爺們兒,不能丟人!只要你好,媽媽死也閉眼了,閉眼了……
說了這麼多話,又有那麼點兒激動,徐媽媽彷彿是有些疲倦了,依稀的,好象對面牀上的周太太輕輕的翻了個身。
徐未明收拾了一下心情,微笑的站了起來,替媽媽蓋好了被子,然後輕聲道:“媽,您早些睡吧。那我就先走了,再呆下去,就影響別人休息了。”
說着,徐未明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慢慢的帶上了房門。在門扉緩緩掩上的那一剎那,徐未明站在門口,最後凝望了一眼屋子裡小燈下媽媽帶笑的容顏??那樣慈祥、那樣溫暖、那樣優美的媽媽的笑,充滿了可以淨化和昇華一切的力量,這種可以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給了他戰勝一切的勇氣與信心。
這是一個爲丈夫和兒子奉獻了自己整個人生的女人。她一生以丈夫爲驕傲,以兒子爲驕傲,以夫家的姓氏爲驕傲。爲了這份驕傲,她付出了自己一生的心血。
媽媽,我要讓你知道,你的兒子,是配得上您這份驕傲的。
徐未明關上了房門,釋然振作了一下,向電梯走去。
醫院住院大樓的下面,有一條幽靜的林蔭小道,在夜裡顯得格外靜謐。
徐未明默默的踱步在月光之下,點燃一支香菸,靜靜的抽着。
在小徑的兩旁,種植着幾株碩大的熱帶棕櫚,濃密肥厚的葉片直指着天空,彷彿一個個巨大的問號,在向天質問着什麼。
“良心能值得幾文錢?操!”
徐未明情不自禁的又想起王嘉說的這句話,以及他說話時那種鄙夷和自以爲通達和看透了的表情。
徐未明吐出一口煙霧,突然在月光下笑了,邊笑邊搖着頭。
是啊,如今這世道上,良心這東西,究竟還能值得上幾個錢?
徐未明掐滅了菸蒂,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他如釋重負的正了正衣領,自言自語的輕聲說了一句??
“我的良心,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