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個女孩走出校門,易青還在憤憤不平。
小云死拉活拽,把他拖了出去。
“你發什麼神經?”小云氣急敗壞的數落他:“逞什麼英雄?跟你有關係嗎?好不容易纔考進導演系二試,你去跟電影學院的老師吵什麼吵!”
說完,有些哀怨的瞪了易青一眼,道:“看見人家漂亮,魂都丟了,命都不要了!”
易青啞然暗笑,原來重點是在後面這句。他趕緊岔開話題道:“別說別說了,找地方吃飯。”
小云還要不依不饒的說點什麼,易青扳過她的肩膀推着她,連哄帶騙道:“今天辛苦你啦,天氣這麼冷,等了我一下午,點幾個好菜犒勞你一下……”
電影學院附近有一個紅樓酒家,是仿紅樓大觀園風格的,古色古香,算是中檔的酒樓。
易青出身雖然不是豪門,但是父母都是高尚職業,家境寬裕,從小沒受過窮。
這小子就是個敗家子的脾性,再加上考電影學院考得這麼順利,很有可能其他學校就不用考了,可以省下一大筆報名費,所以他這兩天花錢手腳有點大。
易青點了四菜一湯,還要了個小瓶的紅星二鍋頭,還想再點涼菜滷水,小云連忙道:“夠了夠了,真浪費。”
北方館子都是大盤大碗,菜量很大,一個菜夠小云這樣的吃兩頓,象易青這樣點菜,兩個人是肯定吃不完的,花了一兩百塊錢,易青吃飯又從來不打包,確實讓小地方來的小云有點心疼。
菜上來了,魚香肉絲、蔥燒海蔘、香菇油菜、松鼠桂魚,還有一大碗酸辣湯。
易青給自己倒上酒,再給小云盛湯,笑嘻嘻的給她夾菜。
窗外寒風凌冽,北京這兩天又降溫了,初春下雪是常有的事。
易青喝着二鍋頭,又給自己來了碗加了胡椒的酸辣湯,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服。
他突然想起剛纔那個女孩,她身上的衣衫看上去還真是單薄。
這麼冷的天,真是。易青想得出神,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要風度不要溫度。”
“什麼呀,人家熱嘛!”小云膩聲道,她剛剛把羽絨服外套脫掉,順手剛把圍巾搭在椅背上,就聽易青這麼說。
易青連忙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夾了塊海蔘,吃得有點食不知味。
“易青……”小云突然非常正經嚴肅的對他說道:“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
小云微微一笑,從包裡拿出易青給他拿得上戲表演系的簡章和中戲的簡章,道:“這個給你吧,碰到用得上的考生給他們,省了五塊買簡章的錢了。”
“啊?”易青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驚道:“你幹什麼?不考啦?”
“是,不考了!”小云非常認真的點點頭,道:“正好中戲的報名費也還沒交,總算沒浪費家裡的錢,呵呵。”
“你怎麼了?”易青有點懊惱得道:“發生什麼事了,突然做這麼重要的決定。”
小云想了一下,有點失落的笑笑,道:“我突然間想明白了。剛纔那個女生……她那麼漂亮……唔,比我漂亮多了……連她都落榜,何況是我……”
說着,小云突然拿過易青面前的酒杯,把半杯二鍋頭一飲而盡,嗆得臉紅紅的,道:“我一直以爲,女孩子漂亮就什麼都可以。當初我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好象一定能考上。現在想起來,真是太幼稚了。表演,是個非常專業和嚴肅的行當,沒有過硬的專業水準是不行的,決不是看了一點電影或者電視就可以來混的。專業不行,再漂亮也只是個花瓶,考不上這種頂級的學校的。”
易青聽了心中一片悵然。他知道小云說的全都是實話。
這種考試、這種人生經歷,非常容易讓一個人成熟懂事,這一點,易青也是感觸良多。
“那你有什麼打算,回家嗎?”易青真有點捨不得,澀澀的問道。
“恩,回家。”小云容光煥發,好象決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樣,用力點點頭,道:“不過,我明年再來!”
“再來?再考一年?”易青吃了一驚,隨即笑了,高興的道:“我要是今年留在北京了,明年去火車站接你,幫你拿好簡章。”
“好啊!”小云咯咯的笑道:“我回去可以跟她們說,我有個男朋友是電影學院導演系的大導演,未來中國的斯皮爾伯格!”說着,她給易青倒了杯酒,道:“我要回去找個老師好好學表演,明年再來的時候,我的專業也很厲害了,到時候我一定能考到北京來!”
“服務員,再拿個杯子來。”易青高聲叫道。不多會兒,服務員又拿來一個酒杯。
易青給小云淺淺的倒了一點,道:“來,我們乾一杯,預祝你一路順風,還有明年再來考的時候脫胎換骨。”說着嬉皮笑臉的把酒杯遞過去,道:“來,喝個交杯酒吧……”
“你滾……”小云紅着臉要去打他,罵道:“沒三分鐘正經,壞東西。”
兩人正在打情罵俏,小云突然很新奇的“咦”了一聲,手指着窗外。
易青順着她指得方向看去,隔着透明的大玻璃窗,易青分明看見酒樓的外面站着一個人。
正是剛纔在電影學院裡又哭又罵的那個大美女!
她穿着單薄的衣衫,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靠近酒樓的地方總是暖和一點;而她此時盡力的縮着肩膀,小臉蒼白,大眼睛裡更顯得泫然如水。
“她好象在看我們。”易青失聲道。
“切!”小云重重的鄙視了易青一聲,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沒好氣的道:“人家是在看我們吃什麼菜!看你,你很帥嗎?臭德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易青伸了伸舌頭,連忙打岔,叫服務員把米飯盛上來。
易青喝了大半瓶二鍋頭,身上也暖了。不多時送上來兩碗米飯,兩人就着菜吃了個飽。易青放下筷子,無意中瞥了一眼,那個美女還站在窗外沒有走,而且偷偷拿眼睛看着他們這桌,正好被易青的眼光對上,那女孩趕緊把頭別過去了。
易青雖然詫異,也沒多想,起身讓服務員結帳。
小云已經吃不下了,她看了看桌上,一盤魚香肉絲就動一小半盤;一條魚吃了一半,還有一面沒動;就是酸辣湯和海蔘吃了不少,四個菜剩下差不多一半。
小云點着正在掏錢的易青的腦門,數落道:“你呀你呀,敗家的東西!這麼糟蹋糧食,當心雷劈你!”
易青看着她柔若蔥根的手指伸過來,張嘴就咬,嚇得小云趕忙縮手。
兩人嘻嘻哈哈的並肩走了出來,推開酒樓大門,一陣冷空氣撲面而來,兩人都是一哆嗦。
酒樓裡面是春guang洋溢,外面卻是寒風蝕骨,真是兩重天地。
易青出門還向剛纔那個女孩站的位置望了一眼,奇怪,轉眼就不見了。
……
站在窗外的女孩躲在酒樓下的廊角,偷偷的張望着,看着易青和小云走遠了。
她使勁呵口氣搓了搓手,跺了跺腳,用力的揉了揉臉,使自己看起來有點血色,稍微顯得紅潤了點。然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走到酒樓大門前,推門走了進去。
“您好,歡迎光臨!”
門口的服務員一看生意上門,熱情招呼:“小姐請問幾位。”
女孩優雅的一笑,道:“剛纔我的兩個朋友,恩,是我哥哥和他女朋友在這裡吃飯……就是兩個跟我差不多歲數的,我哥他女朋友挺漂亮的……對,對,他們倆坐哪桌?”
服務員有點奇怪,道:“剛走啊,桌子都還沒收呢。”
女孩點頭道:“是啊,是那桌嗎?我哥這人也真是的。”說着,她徑自向那桌子走去,服務員跟在她後面。
女孩走到易青他們剛纔吃飯的那桌,低頭一通找,邊找還邊說:“我哥手機剛纔放你們這兒了,讓我回來找。咦,哪兒去了?應該在這兒的啊?怎麼搞的,馬大哈……”
一個服務員正準備過來清理桌子,一看,兩個服務員一起幫着找了起來。
“哎呀,謝謝謝謝,不用了不用了,你們人真好,”女孩一疊聲的說道:“我自己找行了。對了,那什麼,你們不用幫我了,打包吧,順手幫我打包了。”
“打包?”
“是啊,”女孩坐直了身子,非常自然的道:“我哥說了,我們家狗狗晚上還沒吃呢,這麼多東西不是浪費了嗎?拿幾個盒子打包了吧……咦,真是怪了,這手機呢?”
服務員聽她這麼說,點了點頭,拿出幾個一次性餐盒,把魚香肉絲和半盤油菜裝了起來。
“都包了吧,還有這魚,對對,還有海蔘也別浪費了啊……啊?海蔘都吃了,就剩洋蔥了啊?那什麼,我們家狗狗愛吃洋蔥,都包上吧,這半條魚……”
服務員轉身去拿餐盒的空兒,女孩偷偷拿起還有點湯底的酸辣湯,把還有點燙的熱湯大口喝了兩口,吃了一嘴的豆腐絲兒和粉條。
好容易把幾樣菜打包好了,裝了個塑料袋,女孩提起來就走。
“小姐,你的手機不找啦?”
“哦!”女孩楞了一下,立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可能他丟別的地方了,我再叫他別地方找找,找不着算了,一破手機,千把塊錢的事兒……”
……
與此同時,易青和小云也正回頭向酒樓走來。
“你看你,外套穿了又忘了披圍巾,早晚把你自己也丟了就好了。”易青埋怨道。
“人家忘了嘛。脫得時候搭在椅子背上了……”
“行了行了,回去拿就是了,估計丟不了。”
易青和小云推門而入,迎面正看見服務員和那個女孩一起向他們走來。
“呵呵,這不是你哥他們回來了嗎?”
女孩看着笑着走來的易青,不知所措,俏臉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