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答案後，張瀟的表情裡沒有滿是震驚，而是那種似乎早有預料的神情。而他的眼眸卻在漸漸暗沉下去，顯然透露着一種失望。一種對我的失望。緊接着，他似乎被什麼擊垮一般，抓着我的那隻手緩緩鬆開。
那一刻，我的手腕在得到釋放。心臟卻猛地一緊，似乎被什麼東西箍得死死的。我寧可他不要放手。
但他終是垂下了那隻手。
我再次迎上他的目光，那是一種因失望透底而受傷的眼神。我擡手拿起玄關隔斷處的墨鏡戴上。因爲我的眼眶有些痠痛灼熱的感覺，害怕他看見我溼了面頰。強忍着內心無聲的疼痛，我轉身就要走出去。身後卻再次驀然響起他低沉的嗓音——
“客戶？”張瀟笑了笑，將手機放在我面前，那是一段錄音，我狐疑地點開，嚇得半死，居然是我跟葉寒的對話！
我瞬間無地自容，恨不得直接去死，這個該死的王八蛋葉寒，沒想到居然在背後算計我，偷偷錄下了我們的錄音，太可惡了，我現在害怕的是不知道他都跟張瀟說了些什麼。
“這個禽獸！”我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去將葉寒捏死。
“我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你這是在腳踏兩隻船！”
我停下腳步，沒有迴應他。
“夏小竹，你拿我張瀟當成什麼了？”他聲音裡的怒意漸漸被絕望取代。
我合上雙眼，任憑兩行眼淚在墨鏡的遮掩下恣意流了下來。
張瀟，恕我無法解釋。也望你最終能夠理解我的苦衷。我無法眼睜睜看着自己辛苦經營起的店面被陌生的溫州老闆收購，更無法眼睜睜看着不知何時會再次出現的混混把你打成重傷。
心裡再多的話也不能在此刻說出口，只能咬咬牙很一狠心。最終無言地擡腳走開，連門也沒有帶上。
到了與葉寒約定的地點，我已經整理好了情緒。他似乎也沒有察覺到我流過眼淚，只是與我踏在柏油路上，並肩而行。
“張瀟的傷好了？”葉寒突然問起，而我由於出神想起臨走時張瀟失望的神情，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我微微頷首，漫不經心地回答：“差不多了。”
葉寒止住腳步，俊眉一皺，“你還在跟他聯繫？”
霎時間我回過神來，才明白他方纔那句話竟然是在試探我。原形畢露，我沒有什麼可解釋，也並沒有要隱瞞或者欺騙他的意思。就如張瀟最後所說的那句話，腳踏兩隻船。終是要做一個選擇的。
“不許再與他張瀟接觸。就算他重傷，就算他死在家裡，你也不能再踏進他家半步。”葉寒如此威脅我。
他的話讓我心裡很是不滿，但我無法解釋，更無法抗拒。只好點點頭，應道：“我知道。”
“你自己處理好，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嗯。”
我心裡很清楚，即使他不威脅我處理，張瀟也會逼我做選擇。二者相較，我更寧願是葉寒威脅我。因爲
我難以對張瀟啓齒，難以告訴他我的選擇。
“還有，我也不希望在你店裡再看到張瀟的身影。”
他這是在把我跟張瀟往死路里逼。但我無力挽回，卻也不再做聲。
“學籍我會盡快替你處理好。學校裡有什麼不習慣的也可以跟我說。”
我心知葉寒雖然個性孤僻，但從來都少不了對我的貼心。
“嗯。”
“放心，婉人苑不會再出現類似事情。”
“好，我知道。”
一路上葉寒與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話，但我始終無法動容，因爲我心裡銘刻着張瀟的影子。儘管從前我也與葉寒談過戀愛，但現在我感覺，我與他的這層關係猶如一個籠子。一旦這個籠子被開了鎖，二人就會各行其路。
回到家裡時已是下午時分，而張瀟並沒有待在家裡。偌大的房間裡空蕩蕩的。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臥室。拿出行李箱，打開衣櫃。撲面而來的是張瀟身上特有的熟悉味道，我擡起手，任手指在他的衣物間緩緩遊走。收回思緒，我將自己的衣裙盡數取下，利落地摺疊好過後整齊擺放在行李箱裡。
緊接着我走到梳妝檯前準備拿走各種化妝品和護膚品，目光卻透過明淨的妝鏡，在不經意的瞬間劃過木櫃上附有張瀟相片的黑框。那個讓我從始至終都難以忘懷的笑容，心下猛然一緊。我緩過神來，利索地取走了物品放進箱子裡。便拖着箱子走到了門口。
這時候，我突然有些慶幸張瀟沒有在家。否則，我要如何與他道別呢？
走出去後，我猛地鎖上了門。似有留戀地回過頭看着已然合攏的深漆門，這盡是張瀟的氣息，盡是我與他二人回憶的地方，我就要這般離開了。
頃刻間思緒如羽，難以剋制。
剛走到樓下，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滑開雪亮的屏幕，是一條短信，聯繫人是李佳佳。我還來不及深思，眉頭就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短信內容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張李佳佳與張瀟的照片。
她們是睡在一起的。
我心裡固然難以接受。但等我冷靜下來過後，我竟有些感謝李佳佳發來的這條短信。它讓我有了離開那個房間的決心。如若不然，我真擔心當時會忍不住重新上樓走進門等張瀟回家。幸好。
前方隱約傳來說話聲，這個熟悉的聲音讓我斷定是張瀟。重重的腳步聲漸近。不知爲何，我竟然條件反射一般地擇了某個車位後躲了起來，大概是不知如何面對。
我依稀聽到他對電話裡的人叫李佳佳。思忖片刻，我生出一個想法。
就在這裡，等張瀟下樓。看看他究竟要去哪裡。
不久，張瀟便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他的步伐略顯匆忙，神色淡然。在他前往一段路過後，我放低腳步聲緊跟在後。
只見張瀟招了一輛計程車，我隨後也上了一輛計程車，不等司機問話我便急忙說道：“跟着前面那輛車。”
車子行駛在柏油路上發出與地面摩擦的細微響聲，而我的視線緊緊跟着前面那輛車，催促着：“快，別跟丟了。”
前面的計程車停了下來，緊接着張瀟便踏出車門，他毅然朝着前方走去。我讓司機停車後，透過擋風玻璃擡眼望去，是一個賓館。
視線往下移，赫然看見兩個熟悉的背影。李佳佳毫不客氣地摟住了張瀟的胳膊，動作各種親暱曖昧。
看着他們走進賓館，我心如刀割，甚至我能夠清晰感覺到心窩處正在無聲地滲出血液。
他們是去開房了嗎……
終是心灰意冷。
打開聯繫人，將他們二人拉黑，刪除號碼。
“小姐，請問現在去哪裡？”
計程車司機的話將我從難受里拉了回來，我斂了神色，冷淡的說：“濱海路101號。”
我也不知爲何，不自覺地從嘴裡吐出婉人苑的地址。
到了婉人苑，我付過計程費後無精打采地從車裡走了出來。門前的兩個技師一見我回店便帶着特有的笑容上來跟我打招呼：“夏姐，回來了。”
我淡淡頷首，低聲說：“嗯。今天生意怎麼樣？”
一個技師滿足地點頭，“挺不錯的呢。對了——”她慢慢湊近我，放低了聲音說道：“葉帥在店裡面。”
我有幾分錯愕，他怎麼會來？
“他在裡面跟柔姐很談得來呢。夏姐，你看——”另一個技師似是有意無意地挑撥，目光朝着裡面望去。
我循着她所看的方向同樣望過去，果不其然，葉寒正和蔣柔坐在茶臺上談論着什麼。儘管葉寒的神色如同平常一般淡然冷漠，但從他正在翕動的薄脣間可以看出他是有興趣與蔣柔談論下去的。更何況，蔣柔姣美的面容上，是悉數的笑色。
“做好你們分內的事，不該管的事情不要多嘴。”我如同平常調教她們的口氣一般嚴肅道。
但我不可置否，他們聊得很愉快。
而此時的我無心顧及這些，也沒有興趣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只是瞥了她們二人一眼，正好與葉寒四眼相撞，便面無表情地走上樓。
我原本料想着葉寒會立刻追上來，但直到我走到樓梯的最後一層階梯，也遲遲沒有聽見腳步聲。只有樓底傳來的蔣柔恣意放聲的嬌笑。
他們在繼續談論什麼。終究是我把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想象得太高了嗎？其實，也無所謂了。
毋庸置疑的是，我把自己在張瀟心目中的位置想象得高了。沒有我，他還能夠有其他女人。譬如李佳佳。但我對李佳佳也並不存有恨意，即使沒有她，大概也會有其他的很多女人。
看着他們那熱火朝天的勁兒，我先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的涌了出來，這兩個一個我撿的，一個我要的，現在都開始給我蹬鼻子上臉的，誠心要跟我作對嗎？！
我狠狠咬緊了牙關，過了會兒突然用力冷笑了一聲，不再看他們，轉過身徑直回了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