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瀾打聽到慧靈現在居於南方的一處密林之中,她雖深知此時的慧靈極有可能已經使用了那種邪惡之法,從而變得兇殘暴戾,但她依然對多年的夫妻之情無法釋懷,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見他一面。如果當真無法勸他回頭,到時就死在他面前便了。
主意已定,杞瀾便踏上了向南路途。一年後,她終於在牂牁境內的一處茂林之中找到了慧靈的蹤跡。(牂牁即今貴州一帶)
但她並未急於現身,而是躲在暗處窺視了幾天,想看看慧靈如今到底變成了怎生模樣。這一看不打緊,目睹之事卻直把她嚇得魂不附體,心驚肉跳。
原來如今的慧靈已經有擁躉無數,全都對他俯首聽命,其陣勢已儼然有了一方霸主的味道。而那些擁躉們就好比是他的一衆嘍囉,整日供他驅使,爲他做着一些罪惡至極的勾當。
不僅如此,他還將《鎮魂譜》中的邪法傳授給了他手下的烏合之衆。這些人已經變得與常人大異,全都如同厲鬼一般,紅目獠牙,食人血肉,並且力大驚人,蹦躍如猿。
他們領地周圍的數十里內已經渺無人煙,附近的居民都被他們活捉過來,而這些居民則全部成爲了整個慧靈王國的犧牲品。血肉被一羣妖衆分而食之,內臟被挖出來煉製器珠,用以餵養魘魄石。如是骨瘦如柴者,因爲沒有什麼吃頭,故而被種下了邪惡的蟲蠱,用壁蝨植入體內,再以屍鈴控制,從而變成了毫無思想的行屍走肉,好比一個個永不知疲倦的勞工一樣,爲慧靈晝夜不停地建造着一座宏偉的宮殿。
見此情景,杞瀾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完全沖垮了。她心裡非常清楚,既然慧靈能做出這等事來,就證明他已經變得暴虐成性了。照此看來,就算自己以死相勸也必定是毫無作用了。
但是眼看着慧靈的暴行愈演愈烈,甚至連襁褓中的嬰兒也不放過,杞瀾知道自己絕不能就此離去,無論如何也要做些什麼,至少要阻止慧靈繼續這樣的兇殘行徑。就算是把他殺了也在所不惜,他若死了,便能保得一方百姓得以活命。
可說起來容易,坐起來實是堪比登天。如今慧靈的手下極衆,少說也有數千之多。自己孤身一人,如何能欺到他的身前?僅是那些妖孽般的怪人恐怕自己就難以對付,又何況是衆人之首的慧靈王?
正感爲難之際,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慧靈以及他的手下人等都是被《鎮魂譜》迷惑才變成了如今的樣子,若能將此書盜走,雖然不敢保證立即就能讓這些人幡然醒悟,但至少也可令他們停止修煉,從而慢慢恢復成正常人。
自此,杞瀾便在慧靈洞府的周圍隱匿了起來,時刻尋找着可乘之機。與此同時,她也在觀察着《鎮魂譜》具體的存放位置,好在時機到來之際能一舉得手。
但在數千雙眼睛下藏身又豈是易事?爲了避免被人發現,她行事極爲小心,只要稍有不妥,她便絕不貿然行事。
就這樣,她在暗處隱藏了近有半年之久
。這一日,她終於等到一次機會,便即刻動身入內,想要將《鎮魂譜》給偷出來。
可進房一看,卻猛然發覺慧靈就在房中休息,躺在榻上睡得正香。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就在自己眼前,杞瀾的心中立感五味雜陳,既激動又氣憤,既留戀又恐懼,當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然而想起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們,杞瀾還是咬了咬牙,心想與其單單盜走《鎮魂譜》,不如將此人徹底殺了來得乾淨。自此羣龍無首,嘍囉們早晚會慢慢散去。況且此人一除,就再也無人去傳播那害人的邪法,這樣豈不更好?
想罷她抽出隨身利刃,便要將慧靈的頭顱斬下。可刀至半空,腦子裡卻頻頻閃現當初二人恩愛時的場景。從自己還是少女之時,到最終慧靈的不辭而別。想起當初的那段日子,心中當真是甜蜜異常。其實慧靈對自己還是百般呵護的,如果不是《鎮魂譜》迷惑了慧靈的心智,恐怕他二人將是世上最爲恩愛的一對夫妻。
思忖再三,杞瀾還是下不去手,只得嘆聲作罷,轉身從慧靈牀邊的暗格中將《鎮魂譜》取了出來。
就在這時,慧靈突然睜開眼睛看着杞瀾,淡然道:“也罷,既然你肯饒我一命,那我也不再爲難於你,這《鎮魂譜》本就有你一份,你拿了走罷。”
杞瀾萬沒想到慧靈一直都是裝睡,原來他始終在暗中盯着自己。此時見到慧靈眼中那雙血紅的眼珠,她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連話都不敢說,急忙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慧靈的手下,可衆人見到她全都紛紛讓路,並沒有絲毫要阻攔她的意思,就好像是刻意要放她出去一般。
此時她心中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半年來的舉動早就被慧靈察覺,並且他也一直在默默地監視着自己。看樣子他是暗中交代衆人不要傷害自己,是以此刻人們見到她時,竟連半點驚訝之情都未見到,更是任由她大搖大擺地逃了出去。
想通了這一節,杞瀾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既對慧靈還念着夫妻舊情感到欣慰,又對此人過深的城府而感到懼怕。她慌不擇路地跑了好遠,直至全身再無一絲力氣,這才倒在地上痛哭起來。
走出慧靈所在的密林之後,杞瀾又失魂落魄地遊走了幾天,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也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做些什麼。
一日,她猛然間有所頓悟。既然慧靈已成爲一方霸主,自己也曾修習過《鎮魂譜》中的秘法,如何不能像他一樣,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部族?況且慧靈已經組建了一支如同妖魅般的軍隊,如若殺將出來大舉傷人,恐怕普天之下無人能敵,那豈不是當真要落到生靈塗炭的境地?
現下自己已經大致掌握了用毒蠱修習《鎮魂譜》的法門,如果自己也收羅一些部下,而後再傳以秘法,加以操練,想來應當也能與慧靈較量一番。如此一來,或許當真能救萬民於水火吧。
心念及此,她胸中豁然開朗,當即便往西方進發,回到與慧靈此前居住的地方將那顆魘魄石帶在了身上。然後又折而向北,一直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故地。
屈指算來,此時距離她離開家鄉已十載有餘,村中的許多人都已相繼故去,這其中就包括了她的父母
。
她將村民都聚集起來,開始傳講《鎮魂譜》中的長生之法,並且展示了一些掌碎岩石、腳斷粗木等修習成果。在那個時代,人們大多都非常迷信,信奉神靈,供奉薩滿,衆人見有此等強身妙法,自然是欣喜若狂,當即將杞瀾奉若神明,對她是百般尊崇。
數月之後,周圍的人們都聞訊趕來,她的部族得到了初步的擴大。再過幾年,她手下的臣民已然不少,雖然比不上當年慧靈的規模,但也是人丁興旺,儼然是一個龐大的部族了。
自此,她率領衆人搬離駐地,去往北部山中的一處山谷之中。那谷中有一個天然洞穴,裡面長着一顆被當地人奉爲樹神的毒樹。她覺得此樹既有威嚴,又有禦敵的功效,便在這山洞之中定居了下來。而後她也效仿慧靈的樣子,在山洞中大興土木,準備建造一座屬於自己的宮殿。
然而好景不長,隨着時間的推移,她逐漸發現自己的修行效果越來越差,最終竟然停滯不前了。不僅如此,自己身體的情況也是每況愈下,隱隱覺得體內積累的毒蠱即將爆發,怕是一直修習的長生之法也要壓制不住了。此外,她還時常有吸食鮮血的慾望,一但見到鮮血便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
直至此時,她已經隱約地猜到,其實用毒蠱術修習《鎮魂譜》中的秘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如要抑制魘魄石的魅惑,只有吸食鮮血這一個辦法可行。但此法簡直是喪盡天良,萬萬不能使用,即便是從此不再修習《鎮魂譜》,也不能做出那食肉飲血的禽獸行徑。
心意已決,她便將魘魄石藏了起來,然後召集族人,當衆將自己的發現和決定宣佈了出去。並告訴衆人,如果不願繼續在此居住,大可另投他方,如果還想留在這裡的,也只是一起生活而已,修習《鎮魂譜》一事再也休提。
族人們雖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聽到族長已經說得如此決絕,也只得俯首聽命了。而衆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許多年,感情以甚是濃厚,自然不會說走就走。除了各別的幾個人離開以外,大部分臣民還是留了下來。
沒過多久,忽有數十名慧靈的部下來訪,說是受慧靈王之託,前來給杞瀾送禮的,恭祝她開宗立派,大器終成。
杞瀾收下賀禮,發現禮物中有一幅慧靈的自畫像,他在畫中長揖到地,儼然是一幅鞠躬求饒的姿態。
杞瀾見畫大喜過望,知道這是慧靈要與自己重修舊好的意思,如能再次和慧靈廝守在一起,便是讓自己即刻死去她也必是毫無怨言。
但她的性格中畢竟還是帶有一絲倔強之氣,於是她差人打造一座自己宮殿的模型,名字就叫做‘靈瀾殿’。此舉有兩個目的,一是用靈瀾之名告知慧靈,自己還一直掛念着他,一刻都未曾忘懷。二是以此試他一試,告訴他自己已經擁有偌大基業,不願就此半途放棄,看看慧靈到底是選擇他的基業還是選擇她。
如果慧靈願意放棄自己的基業來北方與自己共度餘生,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但如果慧靈不願放棄,其實倒也無妨,自己大可將王位傳與他人,孤身南下去投靠慧靈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