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刻,此前的種種疑竇算是全部解開,唯一還存在疑點的就是那個姓孫的人。此人身份詭異,行事狡詐,不但把這師徒兩個擺佈得團團亂轉,就連我們幾個也被他矇在鼓裡,如果不是今晚劉錢壺道出實情,恐怕我們依然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行進着。
此人是誰?他到底是什麼來歷?他爲什麼能掌握那麼多信息?他又爲何始終遮遮掩掩地不肯見人?這一系列的疑問暫時還無法解答,只有見到此人之時纔能有個水落石出。
劉錢壺的敘述大部分都出乎了我們的意料,沒想到那徐蛟其實只是一個無業遊民,而他身邊的師爺,保鏢以及傭人也全部都是臨時演員,爲的只是把那部《鎮魂譜》誘騙過去。
那問題就跟着來了,照他這麼說,莫非那句口訣也是假的?也是爲了讓這出假戲顯得逼真一些?
劉錢壺說這倒不是,那口訣應該不是臨時編造的。他當時也曾問過姓孫的,那人說這口訣絕對不假,爲的就是讓我們察覺這其中的含義,如果我們手裡真有《鎮魂譜》,那麼我們就一定會有所動作,要麼就要想辦法把那顆鴿血紅贖回來,要麼就會四處收羅其他紅寶石作爲替代。總之這也是他試探我們的一條計策,說到底還是爲了得到《鎮魂譜》的準確消息。
隨後我又問他:“你們當初挖掘墳墓尋找魙齒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去過天津的子牙河邊?”
劉錢壺說這個他也記不得了,那幾年他們挖墳挖的手都酸了,少說也得挖了幾百座,誰還記得了那麼仔細啊?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兒印象,十多年前我們是在天津的一個河邊上挖開過數十個荒墳。當時給出消息的那人說得斬釘截鐵,說帶着魙齒下葬的那個奇人就是埋在了那一帶。那個人是幾十年前死去的,所以他是整屍下葬,並沒有進行火化,河邊上的那些荒墳裡面,要是能挖着一具整屍出來,那八成就是那個擁有魙齒的人了。
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我良久沒有說話。彷彿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樣,我和這對既可惡又可悲的師徒定下了不解之緣。十幾年前,是他們挖開了我家鄉的那片墳地,從而讓這顆奇異的魙齒重現天日,最終被我父親所拾,將其當作了我的護身寶符。由此引出的故事又豈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清的?血妖、《鎮魂譜》、魘魄石、冰川聖殿,以及今後還要面對的種種詭異謎題。細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爲這一顆小小的牙齒而起,而這顆牙齒,正是眼前這兩個人在無意中留給我的。
十幾年後,這對始作俑者竟然誤打誤撞地與我相遇,把這顆魙齒的由來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也正是他們的出現,才讓我在這條迷霧重重的道路上找到了一絲真相。如此說來,他們反而又成了我的貴人了。
總體看來,這對師徒的行徑雖然惹人厭惡,但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從某種層面上說,他們其實也是受害者之一,若不是姓孫的在暗中搗鬼,這二人也絕不會落到如今的這般下場。
我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可憐,便有了放他們一馬的念頭。轉頭看了看大鬍子,見他眼中也流露出了憐憫之意,於是我問他說:“大鬍子,你說要是讓他倆也喝風油精的話,能好麼?”
大鬍子伸手掰開夏侯錦的嘴看了看,又往劉錢壺的嘴裡瞧了幾眼,搖頭道:“說不準,這個年輕的還是個雛,可能是因爲他攝入的血量不夠的原因,所以還沒完全變成血妖。可這老人……你看看他的樣子,已經徹頭徹尾的變化了。”
王子倒顯得頗爲痛快,撇着嘴說:“那還不簡單?老的殺了,小的放了。”
我白了他一眼,正要說話,那劉錢壺卻搶先說道:“不用了,你們要殺我師父,那就把我一起殺了吧,免得到了下面沒人服侍他。而且我們爺兒倆被你們弄成這幅樣子,就是想活也活不成了。也不用你們費事,過一會兒我們自己就會疼死。不過我臨死前倒是想請教你們一件事,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這樣厲害?”
我暗暗竊笑,心說我和王子也叫厲害啊?讓你追得滿屋亂竄,要說逃跑的功力厲害還差不多。真正厲害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位比你師父歲數還大的大鬍子老爺,只不過你們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罷了。
不過這對師徒的情意卻是深深地感動了我,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生下來就去做壞事的,哪一個惡人不是在後天的環境促使下逐漸形成的?況且他們在受人擺佈之前也的確是本本分分,雖說學的都是殺人的手藝,可一生中也從未殺過任何人。就連被人脅迫以後,那姓孫的授意讓他們殺掉考古的那些人,他們依然沒有那樣行事,而是打算不傷人命,僅僅是想把《鎮魂譜》從對方手裡偷盜出來而已。
最終夏侯錦殺人吸血,那也是因爲他年歲過大,在幻覺的蠱惑下自制力不夠。在其清醒之後,不也是被嚇得驚愕萬分麼?所以說這對師徒的本質並不算壞,比起那些不是血妖的險惡之徒來,他們兩個反而顯得善良質樸的多了。
於是我對劉錢壺說:“你應該還不瞭解你們自身的變化,你仔細感覺一下,你骨頭斷裂的地方有疼痛感嗎?”
劉錢壺微微一驚,沉默了幾秒之後,愕然道:“不疼,這是怎麼回事?我變成怪物了麼?”
我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你看你師父,脖子斷了還能不死,正常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的生命力?這個我一會兒再給你解釋,你等一等,我們幾個商量一下。”
於是我把大鬍子和王子叫到了一旁,把自己剛纔的想法給他們闡述了一遍,並表示我有些於心不忍,打算放他二人一條生路。
大鬍子起初是堅決不允,他這輩子一直視血妖爲敵,讓他放過血妖也就等於觸及到了他的底線。那年輕的倒還好說,可那老的已經徹底變異了,這要是放虎歸山,他若發作起來,不知又有多少要枉死了。
我說這你不用擔心,我和那劉錢壺自有一套安排和約定。再說現在咱們已經初步摸清了血妖的來歷,真正可怕的不是血妖本身,而是那種是人產生異變的魘魄石。這對師徒也是受人陷害,依照他們本身的性格,是絕不對做出這種事來的。並且按照《杞瀾遺書》的記載,入魔之人在一段時間遠離魘魄石和血液之後,應該會慢慢地恢復成正常人的。
我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了一會兒,大鬍子見我心志堅決,他雖甚感爲難,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然後我給劉錢壺簡單地敘述了一下他們病因的由來,並告訴他們,那《鎮魂譜》並非什麼延年益壽的寶物,而是使你們這種怪病變得更加猛烈的催化劑。今後不要再想着這本書了,你們師徒在一起踏踏實實地活到人生的盡頭,這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劉錢壺甚是吃驚,顫聲問道:“這麼說……你是肯放過我們了?”
我點了點頭,溫言道:“是,但有幾個條件你必須得答應我。一,離開這裡以後,你們要找個荒無人煙的深山隱居下來,這山上要有大量的桉樹。二,把桉樹的樹葉搗爛成汁,你每天早晚兩次各服一碗,你師父早中晚三次各服兩碗,十年之內,每天都得這樣,中途不能間斷。三,從此以後絕對不能再碰鮮血,就算獸血是也不行,如果你師父發瘋發狂,那就把他捆綁起來,不管他再怎麼痛苦也不能心軟,不然的話,你師父殺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四,如果一年以後你師父還是像現在這樣嗜血如命,那你就親手把他殺了,然後放一把火把他的屍體燒了,到時你願不願意下去陪他,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五,十年之內不許下山,不能見人,如果碰到生人,那你們就趁早躲開,否則的話,我怕你們會把持不住。假如你們能按我說的做,幾年以後你們就不會再出現以前的症狀,時間久了,你們就能完全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了。你們現在的傷勢會在短時間內復原,這一點你倒不用擔心。”
劉錢壺聽我說完立即大點其頭,他說他原本就是這麼想的,找個偏僻無人的地方居住下來,永遠不再下山。即使他師父有個百年之後,那他也厭煩了世上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自己留在山中不打算再出來了。只是他以前不知道桉葉能治這種怪病,現在好了,只要有個救治的法子,再難再苦他也會堅持下去,如果師父真的再傷人命,那他就親手送師父歸西,自己也隨着師父下去便了。
大鬍子和王子見劉錢壺說的誠懇之至,不由得也是暗暗點頭,都覺得此人淳厚朴實,之前的敵意也就因此消除了大半。
再看那夏侯錦,雖然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但我們的每一句談話都被他聽在耳中,此時他一張老臉上涕淚縱橫,雖然不能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完全體現出了他的悔過之意。
接着我又把接下來的事情大致安排了一下。
此時已是半夜…,等天亮以後,王子先去租賃公司租輛汽車,然後把這對師徒送到郊區,租個小院讓他們養傷。王子先辛苦一下在那看守着他們,爲了安全,先把他們綁上幾天,等我和大鬍子過去再說。
我和大鬍子則留在這個宅院之中,如果我估計的沒錯,那姓孫的早晚會回到這裡,那時我們就將他擒住,倒要看看這個幕後的黑手是個怎生面目。
趁着現在還有些時間,先把徐蛟和那女人的屍體埋葬在此處,也讓逝者能夠得以安息。
大鬍子和王子聽完點頭同意,劉錢壺無端的撿了條性命,自然不會再有什麼異議。
我們三個剛要準備動手埋屍,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房頂之上發出輕微的‘咔啦’一聲細響,似乎是有什麼人在房頂上踩到了房瓦。
大鬍子猛然驚覺,低叫一聲“不好”,雙腳踏地,一個縱躍就跳到了房樑上面,緊接着他向上一躥,從房頂的那個破洞之中跳了出去。就聽他在房頂上對我叫道:“鳴添,我去追他,你們不要亂跑。”那跑字說出來的時候模糊不清,不知已經追出多遠去了。
我和王子自然是不敢胡亂走動,便呆在屋子裡面靜靜等着。可大鬍子去的時間卻是極長,直等了一個多小時以後他纔回來。但這次他卻只是一個人回來,並沒有抓到剛纔躲在房頂上偷聽的那個人。
大鬍子說他上房以後見到一個黑影飛快地跑了出去,他知道這人必定是大有問題,便拼命地向前追趕。可那人的腳程極快,和他的速度不相上下,兩個人你追我趕的跑出了好遠,最後那人在一片平房裡面兜了幾個圈子,不知怎地,竟然消失不見了。他找了幾圈沒有找到,又擔心我們這邊有什麼問題,只好按原路返回來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此人八成是個血妖,不管是不是那個姓孫的,總之是對我們極其不利。對方不但已經知道我們要在這裡守株待兔等那姓孫的送上門來,並且也知道院子裡有兩個人死了,這要是讓他報了警,那我們非得成了通緝犯不可。不行,這個地方不能再呆了。
於是我臨時改變了主意,我和大鬍子負責把屍體掩埋,清理現場痕跡。王子是北京人,終歸比我們認識的人多,他連夜出去借輛車來,天亮之前必須趕緊撤離這個地方。
清晨六點的時候,一切事情都按我的佈置安排妥當。於是我們三個拉着這對師徒一路向南,在臨近固安的一個村落內租下了一個小院,將這對師徒安置好以後,我們這才總算鬆了口氣。
休息了半日,中午的時候我給季玟慧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這些天我有事不在家,幾句話也說不清楚,等我回去以後再詳細告訴她,讓她暫時不要着急。
在固安的村落裡住了大約有十來天,我見並沒有警察找上門來,便也逐漸地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劉錢壺和夏侯錦這些日子可是受了不少的罪,被捆綁起來以後,他們每天發病數次,除了最基本的抽搐嘔吐以外,並且時而還伴有昏迷的跡象。夏侯錦因爲入魔甚深,所以他的病情也是格外嚴重,不但神志不清地盡說胡話,並且一雙紅目中竟然會隔三差五地滲出血來。
好在有我們三人在身邊一刻不離地看護,加上給他們使用了大量的風油精,十幾天後,劉錢壺的病情已經明顯減緩。夏侯錦由於只喝過一次人血,變異的還不是非常徹底,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雙眼也慢慢地恢復了本來的顏色,四顆獠牙也漸漸有了消退的跡象。
我見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便在網吧裡查找了一個可以讓他們定居的地方。
又過了幾天,劉錢壺的傷勢恢復了大半,已經基本可以自由的下地活動了,只要桉油服用的及時,他發病的間隔也就明顯的延長了許多。
我不想因爲這兩個人耽誤太多的事情,便出去找了一輛黑車,讓司機把他們送往四川的甘孜阿壩一帶。那地方地廣人稀,許多深山裡都保持着非常原始的狀態,並且那裡的氣候和海拔都適合桉樹的生長,對於他們的病症是相當有好處的。
臨走的時候,師徒兩個對我們千恩萬謝,盛讚我們是菩薩心腸,不但饒了他們師徒兩條性命,並且出錢出力,給了他們兩個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我說行了行了,我們這兒不是勞改農場,什麼重新做人之類的話不用跟我們說。你們只要別違背之前和我的約定,相信不久的將來你們爺兒倆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了。不過咱們醜話可得說在頭裡,讓這司機一個人送你們過去我可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要是你們半路上把他殺了喝血,可別怪我們追殺你倆到天涯海角。去甘孜阿壩這一來一回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如果十五天以後我見不到這個司機,就算挖地三尺我也會把你們兩個挖出來大卸八塊。
師徒二人點頭稱是,一再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大鬍子也是有些不太放心,便不厭其煩地反覆叮囑。最後他告訴劉錢壺,那纏陰鎖我就沒收不還了,這東西是殺人利器,你拿着反而是個禍害,還是由我代爲保管比較合適。
上車之前,劉錢壺再次疑惑不解地悄聲對我們問道:“三位,這一別可能就是一輩子了。最後我只想問你們一句,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那麼厲害啊?”
我微微一笑,隨口答道:“實話告訴你,我們三個乃是神仙下凡,到人間鏟妖除魔來的。”我指了指大鬍子:“這位是真武大帝。”又指了指王子:“這位是天蓬元帥。”最後指着自己說:“至於我嘛,太上老君是也。”
王子立即湊過來給我屁股一腳:“去你大爺的,你纔是天蓬元帥呢”我哈哈大笑,閃身跳開。
劉錢壺師徒自然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但也被我們逗得嘿嘿直樂。
那是他們留給我的最後一個表情,在今後的許多年裡,我沒有再見過他們,也從未聽說四川一帶有血妖吃人的事情發生。相信他們的確是信守了承諾,不知如今是不是依然還留在那裡的深山之中。
那是我第一次放過血妖,事後想起來也不禁有些後怕。歸根究柢,這對師徒的那份善良打動了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然而更多的,卻是我們之間那份奇特的緣分,我總感覺好像是與他們似曾相識一般,有些親切,又有些惆悵。
回京以後,我先和季玟慧取得了聯繫,告訴她一切平安,不要爲我們擔心。
隨後我又聯繫了那個玻璃廠的經理,電話中那溫經理顯得非常激動:“謝老闆你總算是來電話了,你要的東西早就做好了,我都找了你好幾天了,你趕緊過來驗驗貨吧。”
最近幾章驚險不夠,刺激不夠,一直是在流水賬似的敘事,這一點我非常清楚。但作爲一部120萬字以上的作品來說,敘事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還希望廣大讀者能夠體諒。
爲了補償大家,或者說爲了儘早將這部分平淡的故事完結,我今天破天荒的更新了5000多字,再多些幾百,都夠三更的了。這也算是讓大家多提起一些興趣吧。
不過最近的月票一直沒有人給,雖然不至於心灰意懶,但也空落落的有些失落。
還是那句話,如果大家手頭有富裕的話,給我投上一張,雖說也不贏房子不贏地的,但至少心裡也能獲得一些動力,多少也能得到一些安慰吧。
謝謝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