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小石頭講,那天他跑進林子追趕一隻野兔,卻因跑得太深而迷失了方向,在林子中哭着跑了一夜也沒能找到回家的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感覺自己非常的睏倦,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自那以後,他似乎一直在做着一個很奇怪的夢。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兇狠的餓狼,專門捕些小動物來充飢。他想從夢中醒來,卻始終無法擺脫那離奇的幻境,只能任由自己漫無目的的在林中亂撞。
就這樣,他恍恍惚惚地在噩夢之中過了一天又一天。他時常躺在草叢中昏昏睡去,期盼着自己睜開雙眼的時候能夠回到現實,然而這場可怕的夢境卻持續得太久太久,每一次醒來,他都依然還是那隻在林中覓食的餓狼。
一天,他在無意之間走出了林子,終於回到了那個他熟悉的村子。但他此時仍舊沒有從夢中醒來,他認爲自己只是在夢裡回到了家中,而自己的身體,恐怕還躺在林中的某處呼呼大睡。
水族人有個古老的傳說,當一個人在做夢的時候,那麼他的靈魂則處於出竅的狀態。如果在夢中與自己的親人相遇,那麼親人的靈魂將進入自己的夢境而脫離肉體。夢醒之後,自己的靈魂可以歸還入竅,但親人的靈魂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最終導致在睡眠中死去。
雖然年齡尚小,但小石頭卻比同齡的孩子要更爲懂事。他始終認爲自己是在睡夢當中,自己的靈魂自然也是出竅的狀態。因此,他不敢在夢中與親人相會,生怕帶走了任何一個人的靈魂,令對方不明不白地睡死過去。
但他畢竟已經離家多日,對於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說,家,是他最喜歡、最依賴的地方,也是他遇到困境時最大的精神支柱。儘管他不敢與家人相見,但他仍然不捨得離開那裡,所以他近些天每晚都跑到自家的屋頂上面去坐上一會兒。
想起自己久睡不醒的尷尬境遇,他時常忍不住內心的悲傷和恐懼而輕聲哭泣。哭得累了,就趴在房頂上小睡一會兒,期盼着醒來的時候能夠回到現實。
可事情還是沒有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去進行,他始終無法擺脫那詭異的夢境。每當他睡醒一覺,便被一種非常真實的飢餓感所控制,使他不得不急於回到密林之中,去尋找一些有血有肉的動物來填飽肚子。
說起來,自己在夢中化身餓狼雖然讓小石頭感到有些恐怖甚至是噁心,但每當他將那些新鮮的血肉吃到嘴裡的時候,卻總有一種非常奇妙滿足感在充斥着他的內心。他確信那是他一生都從未吃過的珍饈美味,而每當有血肉下肚之後,他也會立時感到舒泰無比,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
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中,他曾一度認爲這也是一種幸福和享受,在那一刻,他甚至有過不願再回到現實的怪異想法。就在這樣的夢境中生存下去,應該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當然,在血液的魔力減退過後,小石頭自然還是無法消除對家和親人的眷戀,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一再回到村子,躲在房頂上偷偷的哭泣。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也就無法發現他的存在,更加不知這孩子的未來將會變成何等可怕的結局。
一個偶然間的巧遇讓我發現了這個無辜的孩子,乃至於從此改變了他即將毀滅的一生。這對我來說是個極大的鼓舞,不久前我還曾對我們的行爲感到迷茫,不知我們的舉動到底是在拯救世人,還是讓更多的同伴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此時再看,我的心底卻突然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挽救一個人的生命,真的要比任何偉大的事情都更有價值,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無辜孩子。
我終於完全理解了大鬍子始終秉承的那種理念,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滅除那些爲禍人間的恐怖事物。每多拯救一個人,我們的生命也更加增添了一分價值。看着小石頭那略顯疲倦卻又十分燦爛的微笑,一直徘徊在我心底的那絲隱憂,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釋然了。
從小石頭的口述中不難看出,他的確是受到了魘魄石的蠱惑,從而喪失了基本的感官能力,始終在半夢半醒間恍惚度日。由於年紀幼小,因此他無法判定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狀態,他一直以爲自己在夢中變成了一隻餓狼,但事實上,他從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產生了變異。吃肉喝血,甚至於每晚回到自家的屋頂哭泣,都不是他所理解的夢境,而是在現實當中真實發生的事情。
也正是由於他是小孩子的緣故,大腦的思維還不足夠的健全,故而魘魄石的魔力無法對他產生足夠的功效。他純真的內心成爲了一副無形的鎧甲,魘魄石雖然讓他對血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卻無法讓他在短時間內變成完全的血妖。因爲在他的印象中,餓狼的食物就僅限於一些小型動物,並不包括人類,所以他纔沒有對人類發起攻擊,也就沒有達到吃人的程度。假如小石頭的年歲再增長一些,當他認識到人也屬於大型野獸的食物範疇時,那麼事情的結果恐怕就會發生巨大的轉變了。
我們當然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給小石頭本人,也不願讓他的家得知這一殘酷的現實,對於他們來說,被矇在鼓裡反而是一種更好的選擇。因此我們只是說這孩子患了一種罕見的怪病,與俗稱的癔症有些類似。所幸我們手裡正好有一些對症的特效藥,只要用藥及時,有專人在其旁邊看護,要徹底治癒也不是難事。
儘管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正在飛速發展,但對於董亥村這樣的偏遠山區來說,醫療水平還仍然處於非常落後的狀態,村裡人對於一些基本的醫療常識同樣也是極爲匱乏的。聽我們這些首都來的“考古隊員”說這孩子患的是癔症,吳家人自然不會產生任何的質疑,況且這孩子已在我們的治療下經明顯的好轉,我們所說的話也就更加具有說服力了。
跟吳家人商量了一番過後,我們決定將丁二暫時留在吳家,不跟隨我們參與下一步的行動。
之所以這樣做,一來是爲了照顧小石頭能夠方便一些,畢竟丁二已經掌握了血妖的特性,小石頭在用藥期間是否真的緩解了病症,是否會抵抗藥性而再次轉變爲血妖,這些全都能在丁二的掌握之中。如果僅由吳家人給小石頭喂藥,恐怕發生悲劇的時候他們都不知應該如何自保。二來也是因爲丁二的身體已不比當初,他不僅散去了一身的屍氣,而且還斷了一隻手臂,假如當真在密林中發生遭遇戰,丁二反而會成爲最薄弱的環節。
將丁二安頓好之後,我們便整理行裝離開了吳家。現在那密林中還有四個下落不明的成年人,如果他們也被魘魄石轉變爲血妖,其後果恐怕是不堪設想的。畢竟他們的思想並不像小石頭那樣單純清澈,很快他們就會發現人肉纔是自己最需要的東西,倘若被他們先一步遇到其他的人類,事情會發展到多麼可怕的地步也就不用說了。因此我們要用最短的時間去找到他們,絕不能讓受害者的人數再度增加。
臨行前,我將本該屬於王子的那把M37式散彈獵槍交給了丁二,叮囑他如果小石頭最終還是變成了血妖,千萬不要手軟,一定要儘早結束他的生命。雖然這對於小石頭來說很不公平,但爲了更多的人着想,也只有出此下策來了結這件事了。並且我們這一走丁二必將面臨孤立無援的局面,如果吳真燕的四位哥哥在我們離開之後回到了村子,萬一他們已是血妖之身,則無疑會形成極大的危險。丁二現在的身手已大打折扣,能有一把犀利的武器伴在身邊,屆時他抵禦起來也會大大增強自己的實力。
當天上午,我們辭別了丁二以及吳家的人,沿着南去的小路匆匆走向森林的方向。儘管沿途的景色極盡秀麗,但我們卻毫無心思去欣賞身邊的風景。三個人的精神全都繃得緊緊的,隨時都防範着周圍會突然竄出一隻紅眼的魔鬼。
按照丁二給我們畫出的簡易地圖,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森林的邊緣區域。隨後我們經過了一座石質的古橋,橋下是一條墨綠色的河流,橋的兩側則被大量的植被所包圍。
據吳家人介紹,過了這座古橋,就正式進入前方的那片森林了。當地人把這座古橋稱爲‘斷魂橋’,而那片森林,則被稱之爲‘魔鬼森林’。顧名思義,在人們的眼中,那是一個無比恐怖的所在,只有想要去送死的人才會進入那個地方。
過了斷魂橋後,我們向前又走了大約有十幾公里的樣子。此時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而我們腳下的地面,也隨之變得愈發鬆軟泥濘,每走一步都非常艱難,加之我們本就異常小心地警惕着周圍,因此行進的速度也一再放緩。
又勉強前進了三公里左右,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爲了避免節外生枝,我們沒敢在黑夜之中繼續前行,而是選擇安下營帳,在一個背風的地方準備過夜。
經過一天的跋涉,精神又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到了此時我們已經有些稍感疲憊了。簡單的吃了些東西,我和王子便鑽入營帳倒頭睡下。照以往的慣例,前半夜是由大鬍子負責在外值守,王子是中夜階段,我則是輪流值守的最後一個。
剛剛睡了大約有兩個小時左右,睡夢中,我突然聽到營帳外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
聞聽此聲,我猛然驚醒,忙拉開帳簾探頭一看,只見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