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跟陳數說再見時,他欲言又止。
我朝他看了半天,最後他才支支吾吾的說出口:“他們是不是不讓你跟任何人說話?”
我笑着點頭。
心下卻很瞭然,倒覺得這小鬼頭聰明。不過七八歲而已,看事情倒是看得很清楚。
“那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你來找我聊天吧!”陳數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我挑了挑眉毛,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的跳躍:“你就不怕和我說話會被牽連?這裡的黑衣服大叔看起來好像都很兇。”
小金毛伸出胖嘟嘟的手來,在自己的頭上摸了摸。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將視線放在了我的小腿上:“你的身上雖然有多處骨折,但唯有這腿上傷的最深。但將你打傷的人也很有趣,他只需要再用力一點,位置再精確一點,就算是再好的醫生也治不好了。所以,他應該是留有餘地的。”
我方纔還覺得面前的這小孩只是可愛,沒想到他會如此的語出驚人,對我的傷能分析這麼到位,甚至有些看法是我自己都尚未想到的。故而一時語塞。
“這些都是我爸爸告訴我的。他是這裡的醫生,不過不是給你治病的那個。以後我長大了也會在這裡當醫生,我現在所學習的,幾乎都和醫學有關,我去年就已經開始跟爸爸一起下手術室了。我以後只能當醫生,只能留在這裡,所以他們不會爲難我。因爲培養一個像我這樣的孩子,很難。”
他的話既沒有強烈的抑揚頓挫,我也沒讀出其中更多的意思。我還想再問點什麼,就被帶回去了。但陳數這個孩子,在我心中,給我留下的印象卻是十分之深刻。我看他今年最多不過七八歲,他竟從去年就上手術室了,那麼小的孩子,心裡面能接受的了嗎?他的醫術,究竟又達到幾分了?
不可思議,實在不可思議。
而且他說,既然他只能當醫生就只能留在這裡的邏輯,也很怪!那語氣,聽起來就像,這個世間再沒有第二家醫院了一樣。可是,不對····
午睡時我一直都在做惡夢。
因爲最近接受的信息實在太多,跟陳數的談話後我又想了很多很多的問題,以至於腦子裡一團亂麻,所有的信息都在睡着時跳躍出來,不停地變化,不停地充斥着左右。
下午被護士晃醒時,正好三點。
我一睜開眼,發現牀邊圍着好幾個人。
有一直跟在我左右的護士,還有那個始終監視着我的人。今天終於近距離看到他的樣子,平時都站在我十幾米遠的地方的。除此之外,還有那個冷臉醫生,他正在拿着一個東西測量我的體溫。一旁的另外一個護士在給我擦額頭上的汗。
“怎麼會突然發燒的?“冷臉醫生收起溫度計,目光斜向一邊的幾人:”他都吃過什麼?有沒有什麼特殊舉動?“
監視着我的黑衣人搖了搖頭,眼神似乎有些閃躲。隨後兩個人又退到一邊不知道支支吾吾的說了些什麼。我只看見黑衣人先是說了什麼,然後冷臉醫生的表情越來越不好看,最後又稍微恢復了一點,有些爲難的點頭,最後交代了些什麼。
我只看到這些。再想多觀察的,他們都已經回頭看我了。對視上冷臉醫生的表情,我絲毫都不在怕的,皺着眉裝作一副非常不舒服的模樣:”不會是醫生你嫉妒我長得帥偷偷給我亂用藥了吧?現在有想找到一些什麼其他的理由,還想怪罪到別的什麼人的頭上去。嘖,可真是···奇怪吶!“
這冷臉醫生的脾氣倒是很好,面對我的無理要求,竟沒再多說什麼,照樣開他的藥,只走之前來了句:”閒的要命的醫生可沒有,給動物治病倒是很多,你要想換,那就換吧!“
下午吃過藥,我的燒倒是退了不少。據說我最後被診斷爲抵抗力下降,又多思多想才導致的。因爲中午睡的不安穩,晚上倒是很早就睡下了。這一晚我幾乎都是在期待和擔憂中度過的。我非常期待第二天和陳數的見面,因爲只有他能跟我說話,陪我聊天。而且這小鬼頭鬼馬精靈的,似乎知道很多我所不知道卻很想知道的。
至於擔憂的話,我在想:明天是否還能再見到陳數。
夜長,夢多。
所幸,我的擔心是很多餘。第二天一早,我非常配合的完成了所有要做的檢查,然後吃過藥,說要出去曬曬太陽,增強一下抵抗力。
當然,我的目的地還是去老地方。只是今天我要比平時到的更早一點,我到的時候還沒看見陳數的影子,我就一直坐在石榴樹下面發呆,直到半小時後,一個滿頭金髮的熟悉面孔蹦蹦跳跳的朝我跑來。
“聽說你昨天病了?”
他一來便很直接的問我,與此同時,他看了一眼我身後不遠處的黑衣人:”今天他們好像離你更近了一點。“
我點頭:”真的是越來越不自由了啊!“
我們在樹蔭下待了一會兒,我突然想到昨天那個一直困擾着我的問題:“你昨天說,你去年就跟你父親上手術室了。你就不害怕嗎?”
“沒辦法,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害怕也沒用。”他像個小大人一樣。
“也對。”我說:“昨天給我治病的那個冷臉醫生也說過,這裡醫生很少,獸醫卻很多。看來醫生在這裡很緊缺。不過正常情況,不都是應該考完大學在專攻醫學的嗎?向你們醫院這種從小培養的,還真是少見,所以也只有你們醫院敢用吧!”
我的話剛一說完,小男孩的眼睛就已經瞪得老大,他一副怎麼也不敢相信的樣子看着我,嘴角近乎帶着抽搐:“這裡難道不是隻有這一家醫院嗎?因爲這裡只有這一家醫院,所以我長大也才只能留在這裡呀。”
我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就一家醫院?他說的是一個縣嗎?還是一個鎮?難道我現在在一個鎮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