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時間已經到了康熙四十二年,也就是西曆1702年,快到四月了。大蒙古的北國已經入了春,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但是在南京平天府這邊,則快要進入炎炎夏日了。照着大蒙古的慣例,大蒙古的朝廷又到了去避暑山莊度夏的時候了。
在大蒙古的南京紫禁城北門外頭,靠着西去的官道,正停着一長溜的馬車,都是四輪雙馬,車廂寬大,兩側還有小塊透明度玻璃窗的那種西式馬車。這種馬車最開始是索非亞皇后帶到大蒙古來的,而那位一心想要把印度的“機械化”帶起來的康麻子大帝發現這種馬車的結構比較複雜,可以帶一帶印度手工業的“機械化”。而且這車的確坐得比較舒服,特別是走在有硬質路面的“三京馳道”上,那真是又快又穩。於是康熙就開始努力推廣,時不時的就來個“賜乘四輪大馬車”的賞當然了,他只管“賜乘”,不管買車。得了賞賜的官員得自己掏錢買車。在康麻子的“賜乘”帶動下,印度的“造車業”還真有點起色。
至少在遊歷西洋多年,剛剛纔回來不及的索額圖索中堂看來,這印度製造的馬車已經不在西洋的四輪馬車之下了。
“老六,你這車子還真不錯啊,輕靈快捷,也不甚顛簸,裡頭又寬敞,走長途一定很舒服吧?”
說話之人就是已經入了“索非亞”索黨的索額圖,眼下他已經是南書房大臣,保和殿大學士,看着又得了康麻子的寵幸
“那是,這車子的軸承和彈簧機關都用了大明進口的鋼件,所以纔有這般伶俐。如果用印度這邊的鐵件,那可就差遠了。”
回話的是索額圖的兄弟,清八旗的正黃旗都統,一等公法保。
“大明進口的鋼件?這可不大容易搞到吧?”
索額圖雖然在法蘭克、羅剎國、奧斯曼帝國遊歷了兩三年,忙活着締結各種“明約”、“密約”,還聯絡各方,搞定了蘇伊士運河的大工。但他對大蒙古國內的事兒也不是一無所知,他是知道康熙汗很在意“印度製造”的,凡是印度這邊能自己打造的,他都不願意從大明進口,特別是那些和機關器械有關的東西,一律鼓勵自造。
“嗨這事兒怎麼難得住咱們?就算咱們自己沒門路,不還有皇上嗎?皇上那邊和大明是開着互市的,什麼好東西都有能買到。而且皇上和咱傢什麼關係?有什麼好東西都不會忘記給咱家捎幾份的。”
法保則是不以爲然,而索額圖一時沒聽明白,又問了一句:“皇上?皇上不就是大汗”
說到這裡,索額圖才突然明白自己的這兄弟口中所說的皇上不是康熙汗,而是康熙汗的好兒子大清同治皇帝胤礽!當他得知自己所乘坐的馬車的鋼件居然是胤礽送的,頓時臉色大變,一時話都說不利索了。
“老六,你,你”
“三哥,你怎麼了?”法保看見索額圖的表現,也驚了一下,心想:“他不會中風了吧?怎麼話都不會說了?”
索額圖驚了一會兒,總算是緩過來了,指着法保的鼻子說:“老六啊,你怎麼就上了西清王的賊船呢?西清王的心思你還不明白?他是要造反的我們索家跟着他,豈不是要一塊兒完蛋?”
法保一聽也愣住了,還很警惕的往有點模模糊糊的車窗外瞧了瞧,然後才壓低聲音道:“三哥,你在說什麼胡話呢?皇上就算現在暫時不做皇上了,但他還是大蒙古的儲君,這是庫裡臺大會推舉的,就是大汗也不能推翻。等大汗一死,皇上就又是皇上了。咱家跟着皇上還能有錯?況且朝中和皇上有往來的也不止咱一家法不責衆,大汗又能怎樣?”
聽了法保的話,索額圖那叫如墜冰窟啊!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謹小慎微了那麼多年,還低三下四的巴結索非亞,就想着可以和胤礽劃清界限。結果自己的兄弟卻和胤礽越走越近,看來已經是個鐵桿“二爺黨”了。
這可如何是好?
看着索額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法保卻是呵呵笑了,“三哥啊,你這些年都在國外走動,不知道國中局勢。索非亞皇后這兩年身體不好,一直在避暑山莊養病,和大汗的關係已經冷淡了不少。六爺喀布爾王也跟隨在皇后娘娘身邊,還負責阿富汗的軍務,忙得很,同大汗也不是很熱絡了。倒是大汗的那些庶子紛紛得勢,又封旗主又封王,一個個都成了主子將來能鎮得住這些主子的,不可能是六爺,只可能是二爺。”
索額圖無奈地低嘆:“皇權面前無父子啊!大汗和二爺又有積怨,他怎麼可能容得二爺即位?我看他這幾年封了那麼多主子一定是爲了佈局對付二爺咱們索家不能站錯了隊啊!”
法保雲淡風輕地說:“對付什麼呀?大汗這兩年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皇后不在,他身邊的胡姬是越來越多了,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而且今年都康熙四十二年了,大汗都已經年過半百,還能”
說到這,他趕緊閉嘴了,這話的確有點大不敬
不過康熙的身體的確不大行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一直堅持不懈上早朝的康熙,就開始經常性缺勤了,到了今年年初,大汗又病了一場。隨後就乾脆取消了早朝,只在南書房處理一下朝政就算完了。
一陣沉默之後,索額圖又開口道:“二爺是不是有了什麼想法?”
法保點了點頭,露出了笑臉:“二爺想了二十年了總算就要如願了!”
索額圖卻是一聲嘆息。
他原本是個堅定的“索黨”(索非亞黨),但現在聽兄弟這麼一說,也有點拿捏不住了。
六爺畢竟還年輕,比不了二爺胤礽在上京、碎葉那邊經營多年,底下的儒八旗跟鐵板似的堅硬,還有儒宗、青幫輔佐。如果大汗和索非亞兩人都不行了,留下一個六爺,好像很難鎮住場子!
六爺要是倒了,他這個二爺黨的“叛徒”還能落個好?
可是他之前已經叛了二爺黨,現在再回去怕也不落好萬一押錯了寶,最後勝出的是六爺,那他可怎麼辦?
就在索額圖左右爲難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從他耳邊傳來,然後又是戰馬吸溜溜的嘶鳴和馬蹄兒重重砸落地面的聲音。
索額圖知道是有人來給自己或是法保傳話了,趕緊推開車窗往往張望,果然瞧見一個黃馬褂已經馬背上翻下來,到了馬車邊上。
“索中堂在嗎?”那黃馬褂大聲發問。
“在,在。”索額圖趕緊答應着。
“傳大汗口諭,着索額圖車駕內參見!”
索額圖一聽說是康熙的口諭,哪敢有半點怠慢?趕緊推開車門走了出去,先給那個傳諭的黃馬褂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口稱:“臣索額圖領旨。”
接着他就騎上了一個索家的印度奴才牽過來是一匹折耳馬,就跟着那個黃馬褂向着紫禁城的方向一路而去,到了靠近北門口的地方,纔看見一輛特別龐大,幾乎佔了兩條車道的鎏金雕龍四輪大馬車。
馬車周圍圍了一圈人,有佟國綱、佟國維、熊賜履、馬齊(米思翰之子)、席哈納等幾個大學士兼南書房大臣,有八爺胤禩、十三爺胤祥、十四爺胤禵,還有司禮監掌印太監小桂子,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羣被黑太監押着的穿着豔麗的紗麗的印度美女在那裡哭哭啼啼看到這些印度女人在哭泣,索額圖的心臟就是一抽搐。
因爲他知道這些信婆羅門教的女人都是康熙的侍妾,依着她們婆羅門教的規矩,一旦康熙駕崩,她們就得投火自焚殉葬!
八爺胤禩也是旗主王爺,他是蒙八旗的正白旗旗主,不過康熙似乎特別信任他,沒讓他去北京開天府就任,而是在南京平天府這邊遙領旗主之位,同時授了他一個總管廣善庫的差事。
所謂的廣善庫其實就是個專門向五八旗的旗丁發放低息貸款的金融機構康麻子的“五八旗制”和原來大清入關前的八旗制度差不多,八旗旗丁都直接領有份地,閒時爲民,戰時爲兵,還輪流上番服役。而旗丁的份地都是自負盈虧的,當然就得投資經營。可這投資從哪兒來呢?不能全靠搶劫和賞賜啊!搶劫和賞賜要看天分看運氣,有些人他搶不着也沒什麼功勞,那可怎麼辦?於是康麻子就用從印度勞動人民那裡搜刮來的銀盧比爲本,設立了一個廣善庫,讓這個廣善庫去給底下的五八旗旗丁放低息債,幫着他們經營農場、牧場。
這個廣善庫剛成立的時候,負責總管廣善庫的是六爺胤?。可是這個六爺胤?的性格有點較真,還有點嚴酷康熙和索非亞都是這樣的人,舅舅彼得更是出了名的酷烈,六爺胤?的脾氣能好就不對了。
所以這個六爺在放債的時候認認真真,收賬的時候也認認真真。下面那些負責某個旗業務的總管要是收不回賬,一準給他罵得狗血淋頭。於是底下人只好賣力催債,搞得下面那羣想要賴賬的五八旗子弟很不滿意大家的命都是大汗的,怎麼借了大汗的錢還要還?
其實康熙本來也沒想讓下面的人還,他就是想讓兒子廣結善緣的,沒想到變成個得罪人的事兒了。於是就讓胤?去避暑山莊那邊,帶兵去和佔據了部分阿富汗土地的波斯人打仗,同時把廣善庫的差事轉給很會體恤下面人的八爺胤禩,讓胤禩去替他擦屁股。
胤禩接過廣善庫後,果然處置的相當不錯,也不是給底下人一概免債免息,而是酌情處置。該收的收,該免的免,該一折子告到康熙跟前的也絕不留情。而且不管是收、是免、是告,都能讓人信服。
對於這個兒子的表現,康熙當然是極爲滿意的。胤?脾氣暴烈,御下過於嚴厲,的確需要一個“好人”在邊上緩解一下氣氛。當然了,康熙並不覺得胤?的兇悍暴烈有什麼不好,做老大的不兇一點怎麼能行?
所以康熙就讓胤禩在南書房行走,儼然有培養他當大臣給六阿哥胤?打下手、裝好人的意思
今兒,好人胤禩看上去非常焦慮,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儒雅風采,看見索額圖來了,就連忙迎上去,到了索額圖身邊,還一把扶住想要行禮的索大中堂,然後低聲道:“索中堂,皇阿瑪病倒了,讓您趕緊上車相見!”
索額圖心裡面就是咯噔一下,馬上問了一句:“要緊嗎?”
胤禩只是一聲嘆息。
索額圖不敢多問,只好跟着胤禩到了馬車邊上,守在那裡的桂公公拉開車門,索額圖便踏着階梯,鑽進了車廂。
康熙的這輛大馬車是定製的,裡面特別的寬大,索額圖這樣的高個子都在裡面站直了身體。寬敞的車廂裡面只有一張可坐可躺的牀榻,牀榻前面上一張書桌,書桌另一側則擺着幾個繡墩子。索額圖還聞見一股子中藥味兒,康熙顯然是剛剛喝過藥。
車廂的光線昏暗,只看康熙穿着件黃色的長袍,頭上沒戴帽子,半躺在牀榻上,臉色蒼白的有點嚇人,還一手捂肚子,一手指着個繡墩,對行禮完畢的索額圖說:“坐,坐下說話。”
“大汗,您這是”索額圖一邊落座,一邊跟康熙打聽。
康熙苦苦一笑:“肚子裡面長了個瘤子,已經疼了有些日子了,也吃不下東西,總是嘔吐。結果今兒早上總算讓太醫給摸出來沒治了,要去見祖宗了!”
“大汗”索額圖看着康熙,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好不容易纔入了索非亞的“索黨”,康熙怎麼這就要死了?康熙一死,胤?還能接班嗎?胤?如果不能即位當大汗,那大汗就是胤礽了,到時候胤礽會放過他這個老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