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時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只是眉頭微皺,看着這一場早有預謀的戲劇,賈璉欣賞不來。
新官上任,早前林如海掌管鹽部的時候,不管是資歷還是口碑,亦或者是功勞,都是一等一的。
整個江南官場做配,林如海坐上這個位置,問心無愧。
但賈璉不一樣。
和林如海相比,賈璉不管是資歷亦或者功勞,至少在其他人眼中,根本不配和林如海相提並論。
加上賈璉從前雖然是鹽部右侍郎,但因着林如海覺得應該物盡其才,因此派發給賈璉的任務,很大部分是怎樣充盈國庫,以及鹽的經銷以及管理。
但這些事情,都不過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實際操作的,卻又另有他人。
加上賈璉被皇帝欽點爲鹽部右侍郎,其實無意中已經動了別人的果子。
這也是爲什麼前段時間,賈璉四面楚歌的原因。
原本因着賈璉入獄,這些人的怨氣其實也稍減些許,只是太子對賈璉的態度實在太過器重,也因此拉了一票仇恨,要不是最終賈家還是被抄家,想來那些人對賈璉的記恨,還不知道會到什麼程度。
只是如今新皇這番舉動,無疑又將賈璉架在了風口浪尖。
加上先皇死前特意將賈璉在鹽部架空,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假,但因着前些時候的舉動,如今賈璉以鹽部一把手的身份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恭迎尚書大人。”
鹽部衙門門口,賈璉剛到,門口就站了黑壓壓一羣人。
“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不認識的,我你們還不知道什麼人,怎的還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半玩笑半認真的朝站在最前面的鹽部右侍郎開口,賈璉伸手將人扶了,又朝周圍依舊彎着腰的同僚擺手。
“嗨,陛下如今不過是因着沒有合適的人選,拉我來佔個位置,多半是還有大人物來咱們這兒的,你說你們這會兒來埋汰我,等真的尚書大人來了,一個個的,看我不挨個給你們上眼藥。”
鹽部左侍郎是從前林如海舉薦的,也就是當初那個賈璉林如海,差點死在江南的陳圍巖(姑且是這個名字吧,小本本上找不到了。)
原本左右侍郎,就以左侍郎爲尊,陳圍巖是林如海親自像皇帝舉薦的,身份更是超然。
加上此前先帝又是讓他代替林如海的位置,而且隱晦交代下來的意思,也是將賈璉架空。
可是原本所有人都以爲陳圍巖就是下一任鹽部尚書的時候,新皇登基,竟然把天牢裡頭的賈璉給放出來了。
若是沒有給一個人希望還好說,但如此明確的給了人家希望,如今又這般殘忍的戳穿,是個人,都是有脾氣的。
賈璉是過來人,從前在後世的時候,因着性別的原因,公司裡頭,這樣的遭遇他遇到不少,因此也很清楚這些人的心思。
當然,新皇倒不是故意讓賈璉處於這樣的風口浪尖的,只是初登大位,事務繁忙,將賈璉從天牢裡面撈出來,就已經是他能做得最多的了。
畢竟他需要的是爲他賣命的人,而不是需要他照料的人。
因此賈璉這番吊兒郎當的舉動,要的就是降低這些人的防備心。
畢竟此前賈璉的行爲舉動,也是人盡皆知的。因此說出這番話來,也絲毫不稀奇。不過也的確因此,剛纔顯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些許。
畢竟賈璉的資歷擺在那兒,鹽部作爲一個新興部門,幾乎有凌駕於六部的意思。
因爲鹽部所處理的,基本就是一個大雜燴,屬於皇帝指哪兒打哪兒的意思。
“尚書大人說笑,這是陛下金口玉言傾封的,何必妄自菲薄。”
笑意不達眼底,陳圍巖順着賈璉的攙扶起身,臉上神色淡淡。
陳圍巖跟在林如海身後,縱橫鹽部數年,雖然一直都是二把手的位置,但自從林如海死後,也就是所有人心中名正言順的一把手。
因此看着陳圍巖的舉動,衆人很快也跟着起身。
只是心思稍微敏慧些的,也從賈璉的話裡,聽出幾分不同尋常。
畢竟賈璉的意思,就算這個尚書不是他當,也會是別人。
陳圍巖當然也聽出了賈璉的弦外之音,只是見賈璉這般二流子似的樣子,他突然覺得,和這樣的人計較,實在有失身份。
如今年關已過,馬上河面就要解封,也是各地方官鹽稅務報賬的時期。
官鹽報賬是以季度爲單位,每年三月份左右,地方稅務上報,也就是鹽部最爲繁忙的時候。
因此陳圍巖並不準備讓賈璉好過,從前便是林如海在的時候,賈璉也沒有接觸過這些,如今他既然是鹽部尚書,稅務審報的事情,也理應由他主持。
只是這裡頭彎彎繞繞,可是還有着不少讓人防不勝防的東西。
因此並不怎麼搭理賈璉的油嘴滑舌,當着衆人的面兒,陳圍巖直接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朝賈璉開口。
“這些事情從前林大人在的時候,都是由林大人打理的,如今大人既是已經上任,賬報最遲半個月的日子,應當就會送到的,還請大人儘快示下。”
哪裡還不曉得這老小子肚子裡冒的什麼壞水兒,賈璉見狀依舊那副笑嘻嘻的樣子,掃視衆人一圈,見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倒是好玩兒,此前他出事的時候,這些人可不就是這幅樣子。
原本他手下的那些人直接被打亂分配到其他地方,而他自己,則是什麼都做不了,也沒得做。
所有人見到他,都是一副好像遇到瘟神的樣子,紛紛避之不及。
亦或者總有些風言風語的傳着,似乎那都是他們親眼所見一般。
只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們也是沒想到,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賈璉竟然成長得這麼快。
心裡從前的憋屈,看看現在在場的衆人,最後賈璉的目光朝從前的屬下,也就是莊賢等人看一眼,賈璉心裡很快有了底。
“陳大人這話說得,這可不是在爲難我麼,這些事務從前我便未曾參與,這時候你來問起,我自然還是不知道。”
彷彿聽不懂也看不懂陳圍巖故意刁難自己的意思,賈璉笑呵呵的看向一臉漠然的陳圍巖,眸子微閃。
“其實也就是抗旨不尊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我膽小兒,畢竟後面還有那麼大家子的人,否則在我心裡啊,其實陳大人才是鹽部尚書的最佳人選。”
這樣說完,賈璉也不再開口,只是隱晦的朝眼眶微紅,似乎分分鐘就要哭出來的莊賢看一眼,然後很快收回了視線。
這話的意思,一方面有拍陳圍巖馬屁的意思,只是另外一層,卻也是在提醒陳圍巖,賈璉身上這官位,可是皇帝親自賜的,若是他有什麼異議,那就是抗旨不尊!
這樣一頂大帽子,不是什麼人都能掌控得住的。
因此臉上神色微變,賈璉瞧清楚陳圍巖臉上的猶豫,連忙又笑出聲兒,然後起身朝陳圍巖鞠躬。
“我的老大哥哎,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是再清楚不過的,又哪裡有想要跟你搶東西的意思,陛下這般舉動,實則我也是無奈得很,只是你千萬記清楚,在我心裡,這個尚書的位置,還是屬於你的。
而且我的能力擺在那兒,也是在不適合,只是如今既然都這樣了,你就依舊安心當你的實權尚書,我呢,還像從前那樣掛一個虛名,而且往後的一應舉措全權支持你,聽從你的,你看行不行。”
說得認真,賈璉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裡面滿是真誠。
這讓陳圍巖倒是有些驚愕。
畢竟自從曉得皇帝新的尚書是賈璉之後,他就削尖了腦袋想要讓賈璉難看,若是能夠抓住賈璉的把柄,然後順勢將他狠狠踢出鹽部,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但偏偏賈璉似乎對於自己這個位置,是真的絲毫不在意。
於是一時語塞,賈璉也不等他回話,起身示意交頭接耳的衆人先安靜,然後指指依舊坐着的陳圍巖,朝衆人開口。
“我想說的是,這次陛下讓我代理鹽部尚書,實非我願,如今眼看馬上就是季度稅務總結,我的意思,依舊如從前一般,由陳侍郎主持,而我,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咧着嘴笑得傻氣,賈璉很滿意衆人驚愕的神情。
“曉得我這樣讓你們受累,所以爲了彌補大家,也是爲了感謝你們,今日午膳,咱們就不在宮裡吃了,直接去如意樓,本官請,吃完再回來!”
沒有什麼,比糖衣炮彈更快更容易的收買人心了。
雖然這樣做並不容易得到真正的支持,但不得不說,至少打破了當下的僵局。
陳圍巖原本還沉浸在賈璉的話裡,還不等細想,就聽到耳邊一陣譁然,所有人臉上滿是驚喜。
而自己旁邊的賈璉,則是傻氣十足的朝衆人點頭,然後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讓大家受累了,雖然我身上有尚書的頭銜,但你們還是該幹嘛幹嘛,只是一件事,此前我手下那十個人,你們給我還回來。”
似真似假,賈璉說着走向莊賢。
“咱們此前說幫老百姓將京都清洗清洗的,如今連番變故,先前的成果可是都白費了。”
“嗚嗚嗚,大人,下官願意跟着您,做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依舊是熟悉的哭聲,七尺高的漢子,哭得眼淚鼻涕橫飛,惹得一陣鬨笑。
陳圍巖心裡原本對賈璉的最後一絲忌憚,在此刻也終於消耗殆盡。
之前賈璉並不怎麼插手鹽部的事情,除非是林如海指派,否則賈璉便是趴着睡覺,也是能不多動,就絕不多動。
但關於設立衛生部等等事宜,賈璉卻是極其認真。
只是這些在賈璉眼中十分重要的事情,其他人卻並不這麼認爲。
當然,和目前朝廷面臨的事情相比,賈璉的這些窮枝末節的小事,的確顯得微不足道。
因此賈璉的衛生部,在當初先皇讓這些人架空他的時候,所有事情便不再同他設想的一樣。
比如沒有衛生部的督管,不少茶肆酒樓又開始故態重出,街道也沒有以往乾淨。
因爲當初賈璉在設立街道衛生的時候,想到後世的承包方案,因此是將清潔這一項目外包了出去。而這一筆費用,羊毛出在羊身上,則是由衛生部給。
衛生部的錢,則是各商家的罰款,以及街道各家各戶每年出的衛生費。
但隨着賈璉被架空,這一筆支出,也被陳圍巖取消了。
因此人的惰性,街道雖然因爲百姓享受過了乾淨,所以還算自覺,但總有那種不守規矩的人,就是不願意將垃圾扔進垃圾桶,因此積少成多,漸漸越來越髒。
雖然不至於功虧於愧,但總的來說,賈璉的心血還是有些白費的意思。
那原本就是賈璉喜歡做的,因此這種時候,賈璉以這樣的藉口要將此前他手底下的人重新收攏,陳圍巖也並沒有懷疑什麼。
而且賈璉剛纔跟他說的話,他還是動心了。
正如賈璉所說,如今賈璉當尚書,雖然表面上壓他一頭,但若賈璉守信用,果真像說的那樣,這鹽部的一應事務都由他做主,若是犯了事兒,賈璉纔是鹽部尚書,自然有賈璉背鍋。
但若是有了功勞,他鹽部在這幾年,又哪裡是白混的,諒賈璉也不敢吞他的功勞。
因此這樣一來,好像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提議。
加上現在賈璉對莊賢說的話,可信度也就更上一個臺階。
畢竟此前賈璉對環境衛生上,可是出乎意料的認真,連先皇都嘉獎不已。
用十個人,換整個鹽部的掌控權,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不是一筆虧本買賣。
賈璉這裡還在憶曾經,和莊賢寒暄,賈璉問起衛生部其他人的下落,聽到消息,少不得厚着臉皮朝下屬開口。
這些人都是陳圍巖的老部下,或者說是左右手,心腹。
因此即便是賈璉親自開口,他們眼神頻頻看向陳圍巖,臉上滿是爲難。
“陳大人,他們都看着你,你倒是說句話啊。”
直白的將衆人的心裡話說出來,賈璉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從剛纔開始,陳圍巖就一直被賈璉這樣刺激,現在都已經習慣了,因此臉上古井無波,陳圍巖看一眼其他人,轉而朝向賈璉,臉上總算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