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紅豆手串兒,大紅色的豆子,根部有一塊黑色,豆子表面光滑可鑑,放在絲絨盒子,十分亮眼。
這樣的紅豆手串兒,用金錢是衡量不了的,因爲紅豆其實並不值錢,只是費功夫。
這樣的紅豆是從幾百顆、甚至幾千顆豆子裡面,才能選出來一顆。
“暫且先放着吧,等小姐回來再給她。”
收回原本已經伸出去的手,林如海閉目。
原本他以爲也許這輩子都沒有爲妻子報仇的機會了,沒曾想報應來得這樣快。
“敏兒,快了,你再等等。”
喃喃自語,林如海終究沒有去拿那串紅豆。
而另外一邊,走出林府的賈雨村回頭看高大的門楣一眼,臉色複雜。
“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自己站錯隊。”
轉身決絕離去,賈雨村心中不由自主又想起若干年前,自己送給那個小女孩的紅豆手釧兒。
“同一隻手釧兒,你們夫妻二人也算造化。”
心中初始的愧疚,因爲林如海此前的言論消耗殆盡,若是有人跟蹤,則會發現,賈雨村在繞過一段路後徑直走進了忠順王府。
一場因爲天花而起的,沒有硝煙的戰爭,讓宮裡宮外都是暗潮涌動。
此前太子收回的旁落皇權起了作用,原本幾乎日日都要到椒房殿報道的忠順王暫時算是安靜下來。
畢竟從前他之所以敢如此,憑藉的無非是以爲皇帝染了天花,所以試探。可是那日大殿之上的訓斥,已然讓朝廷之上,衆人意識到,這隻猛虎,他的獠牙依舊鋒利。
只是太子依舊繃緊了神經,絲毫不敢鬆懈。
皇帝皇后的診治當下已經進入白熱化,皇后還好,基本用藥當日下午,就開始冒起了痘,只是跟常人動輒密密麻麻的痘不同,皇后這個沒有那麼密集,也沒有那麼瘙癢。
按照王御醫的話,這種情況跟他們此前拿動物做實驗出現的情況類似。
遠離就是讓病人先出比較輕的天花,這時候的天花是比較好控制的。此後身體形成了免疫,就不會再染上了。
只是和皇后相比,皇帝的情況就不是很容樂觀了。
還沒有用藥之前,皇帝身上就已經開始出痘,只是數量稀少,並不穩定,這也是他情況之所以危急的原因。
天花最艱難的就是痘發不出來,所以王御醫掙扎再三,在徵求了太子的同意後,才孤注一擲,也用到皇帝身上,希望爲他贏得一線生機。
只是原本就已經發痘的皇帝,在用完藥後不久,身體就呈現出一種幾乎暴走的狀態,身上原本寥寥無幾的痘,幾乎是忽然之間,就密密麻麻越來越多。
而且這種痘不是皇后那種不怎麼瘙癢的,而是那種即便昏迷不醒,但皇帝還是能夠感受到身上難受,呈顯出一種不自覺撓癢,呻(和諧)吟。
所以即便是休息,卻也是一個十分不好的狀態。
“怎麼會這樣,皇后那邊本宮看着和父皇爲何差異如此大?”
語氣焦急,太子甚至顧不得傳染不傳染,一把抓住王御醫的手。
“你給我說清楚,我父皇這幅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色焦急,太子看着皇帝痛苦的樣子,只覺得心頭跟針扎一樣疼。
他不是木頭,儘管入住東宮是他自己算計出來的,後面的事情也多是苦心經營,爲的就是保住屁股下面的位置。
但皇帝這些年對他的苦心教導和包容,他還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太子恕罪,陛下和皇后娘娘所用乃是同一種藥物,如今看皇后娘娘情況,只要保證出痘這幾日不要用手撓破皮也就就是三五日的功夫,基本就可以脫離危險。
可是皇上現在的情況,臣此前從未將這個藥物用在患者身上,所以當真無從說起,但從此前皇后娘娘的症狀,應當也是差不離的,只是就看這幾日情況了。”
能不能熬過去幾個字在舌尖到底還是做了美化,王御醫不敢就這樣直接告訴太子。
原本當初王御醫要診治的時候,就已經給太子大打好預防針,所以此前表現,不過是身爲人子的擔憂,但卻並沒有要怪罪王御醫的意思。
“此前王御醫說起的時候,我聽說似乎成年後自身基本不會再出天花的,父皇身居高位,又並沒有機會接觸患者,那麼父皇到底是怎麼染上這個惡疾的呢?”
眼神凌厲的看向戴權,太子後槽牙咬得緊緊的。
戴權是皇帝的貼身太監,所以不管皇帝出了什麼事兒,最近的那個沒及時支援,是肯定要背鍋的。
而作爲貼身太監,更是應當試試,替皇帝檢查前路是否有屏障。
只是這個問題連戴權自己都想不透,所以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殿下不如休息一下,如今木已成舟,着急也沒用。”
恭敬開口,賈璉看着太子,其實心裡已經覺得十分疲憊。
“皇上的病情如此反覆,已經拖了這麼久,現在王御醫也已經盡力,不如我們先暗地弄清楚陛下爲何會染上天花,源頭在哪兒找到。。”
也算是爲了轉移太子的注意力。
明白賈璉心中所想,雖然太子心裡還是十分不好受,但總歸有了一個方向。
而在這時候,王御醫剛給皇帝檢查完,聽到雙方對話,連忙也上前幫忙。
“回稟殿下,剛纔微臣又給皇上把了脈,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出痘嚴重,但脈搏平穩康健,暫時還算穩定。”
“此話當真?!“
興奮的開口,太子猶自不信的詢問。
“殿下恕罪,每個人的脈搏,在不同時間段,基本都不會相同。
所以雖然當下微臣發現皇上似乎有逐漸變好的傾向,但卻並不能保證這是最後的結果,所以若是最後還是迴天乏力,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當先就先將自己撤出來,王御醫一臉忐忑。
畢竟這種關頭,他這番話的確有推脫嫌疑,只是實話實說,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所以誰也沒有回覆他的話,屋子裡一時靜謐下來。
“你現在就去辦,將皇上此前身邊伺候的人都找出來。”
壓低聲音,太子被王御醫的話潑了一臉冷水,從頭到腳的發涼,,所以想到剛纔賈璉的話,朝戴權開口。
戴權知道太子這是要調查皇帝染上天花的根源,聞言點頭,然後戰戰兢兢開口。
“此前林大人和太子殿下想的一樣,只是當時他也沒有權限,所以不敢有其他作爲,但那些宮女太監都已經被分別關了起來,隨時可以提審。”
皇帝身居皇宮,每日接觸的無外乎就是朝臣內侍妃嬪,妃嬪又身居後宮,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內侍。
當然,妃嬪也有嫌疑,所以,林如海另外將賈元春也控制了起來。
皇帝發病前幾日,一直都是宿在賈元春的鳳藻宮。
這也是爲什麼賈政此前天花爆發時,連賈寶玉都顧不上的原因。
賈元春突然惡疾是假,實際卻是皇后下令,將賈元春的鳳藻宮圍了起來。
只是這時候賈璉在,戴權回話的時候卻是避過這一節。
不管這麼說,賈元春都是和賈璉都算是一家人,至少從前是一家人。
若萬一最後發現問題果然出在賈元春,誰也不知道盛怒之下,太子會不會遷怒於賈璉。
上次糧倉的事情,戴權銘記於心,這點兒人情,還是願意給的。
“帶過來,我要親自審問!”
咬牙切齒,太子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皇宮如此森嚴,能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讓當今陛下着了道兒,說明這人本事也不小。而能害皇帝,難保此後不會害他,所以,他是務必要將此人揪出來的!
戴權成功讓自己免於被責難,聞言連忙遣人將人提過來,希望自己也能夠逃過一劫。
畢竟他是皇帝的貼身太監,幾乎所有的食物吃喝,都是過他的手。
但現在的情況是,在他的職權範圍,竟然還是讓皇帝出了事兒,所以他心裡其實也是一直忐忑不已,畢竟這種事情,砍頭是小,誅滅九族都不冤。
太子與世人眼中,此前一直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所以誰也不曾知曉,其實忠順王在朝中的不少勢力,不過是身在朝營心在漢。
太子和忠順王威逼利誘不同,他擅長的是攻心。
只是知道皇帝的雷區,他一直不敢向世家伸手,即便是落魄如賈家史家,他也從來不去主動。
這也是皇帝放心他,堅持他的原因。
世家毒瘤遲早都要除,未來儲君若是和世家走得太近,難免思想會被幹擾。
忠順王一直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不管哪一方面都比太子強,但最後上位的卻不是自己,就是因爲,他犯了皇帝大忌而不自知。
所以現在一邊親自提審內侍,一邊,太子出動自己的勢力,開始滲透忠順王府。
“忠順王府此前纔開完幕僚會議,最後決定在城門增壓,一邊派遣人手在回京必經之路伏擊,一邊準備甕中捉鱉,只要看到有疑似太子的痕跡,就立馬將人帶走,然後以敵國細作,挾持我國太子想要打探消息爲由,直接將人打殺,最後再公告天下,太子被奸人所害。”
皇城一處酒肆,一個男人一邊獨自飲酒,一邊以不大的聲音喃喃自語,而他身後坐着一對夫婦,若是有人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對夫婦中的男子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嘴脣動了動。
不多時夫婦起身離開,等再過了一會兒,此前獨自飲酒的男子起身,往桌上放了一錠銀子,便起身出門。
“樊先生走好,這幾日城中天天盤查,王府裡頭肯定忙壞了,您注意休息。”
點頭哈腰的把人送到門口,小二喜笑顏開的將銀子遞到掌櫃手上。
“二兩銀子,這麼亂的時局還這麼大手筆,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前可不是聽說忠順王被皇上勒令閉門思過,掌櫃的還說這忠順王府怕是要完了,可是您看看。”
伸手指指桌上白晃晃的銀子,小二看向門口的眼神滿是豔羨。
宮裡的盤查沒有停止,當日爲的不節外生枝,林如海只是秘密將其中比較頻繁和皇帝接觸的五十來個人關押起來,人雖然多,但天花這種東西並不是能夠輕易得到的,所以盤查起來並不困難。
只是出乎意料的,竟然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據和認證。
而且最重要的,那些日子剛好是皇帝政務繁忙的時候,和親還有世家施壓,皇帝處於一個十分暴躁的狀態,他們絲毫不敢懈怠。
所以當時並沒有什麼人出過宮,更別說一個個打起精神認真辦差,只怕一個不小心丟了自己小命。
所以也並沒有和什麼人接觸。
“妃嬪呢?父皇此前宿在哪兒的?”
越發惱怒,太子揮手讓人將所有人帶下去,然後朝戴權開口。
問題肯定處在宮裡,按照戴權的說法,皇帝並不怎麼待見忠順王,所以即便他再度回朝,但皇帝依舊不待見他,從來未於他獨處,所以可以排除他親自下手的嫌疑。
可是現在這麼仔細的排查,竟然連個嫌疑人都找不出來,如果不是這些內侍的確無辜,那就是此人當真得了,竟然連絲毫馬腳都不露,這得多麼縝密的心思!
前者還好說,但若是後者,那就不肯設想。
賈璉從護送太子進宮後,就一直還沒有機會回去,畢竟現在局勢這麼嚴峻,一個不好他暴露了,從他的蹤跡也不難推斷出太子的行跡。
而現在,並不是太子曝光的最佳時期。
所以太子這話問出口,戴權看一眼旁邊正在翻看提審記錄的賈璉,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
“妃嬪倒是好排查,按照王御醫說的潛伏期和發病期推斷,那段日子正好是皇上憂心和親之事的時候,所以後宮中不曾常去,每每去了......”
再看看向賈璉,戴權悄悄嘆一口氣。
“每每去了,就是宿在原來賈大人的家眷,只是現在兩家人鬧翻,大逆不道出去開府單過的二房,賢德妃宮裡。”
說完低頭,戴權眼角餘光悄悄觀察太子神色,見他沒有怪罪的意思,心裡才鬆一口氣。
剛纔他那話,爲賈璉說話的味道太濃,這是一個內侍所忌諱的,所以他是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