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兒給馮淵大致清理了一下,臉上的血污擦拭乾淨,臉上雖然腫脹但是沒有明顯傷痕。
賈璉回頭,看到這一幕心裡反而一沉。
馮淵出門的時候穿的是大紅色喜服,現在喜服的胸前已經變成了暗紅。
薛家那夥人,手上拿的都是鈍器,至少他是沒有看見有誰拿利器的。之前賈璉還看見馮淵不住的吐血,現在頭上沒有傷口,只有腫脹和青紫,那麼就很有可能是傷了內臟。
甄士隱這時候也洗漱好了,從隔壁房間出來。
是賈璉讓小二直接擡了一大木桶水,讓他好生洗了洗。
賈璉和香菱擡頭,見狀皆是一愣。
甄士隱原本髒不拉嘰的頭髮變成了雪白,頭髮溼漉漉的披在肩上,臉上擦洗乾淨,竟然連眸子都變得黑亮幾分。
身上穿着的是賈璉還未穿過的雪白裡衣,臉上長長的鬍鬚此刻已經半乾,也是雪白雪白的,竟然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而且……
賈璉的眼神看向後面的香菱。
香菱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額頭前面留着後世流行的空氣劉海,巴掌大的鵝蛋臉,五官精緻中透着稚氣,眉心一顆小小的紅痣,襯得眉眼間多了幾分嫵媚。
但總歸看起來還是一團孩子氣,大點長開了或許賈璉會動心,但此刻卻是除了覺得可愛,再沒有別的心思。
甄士隱臉上被雪白鬍子擋了大半,但單從眼睛鼻子還有臉的輪廓,竟然和香菱如出一轍,只是香菱的更柔和些。
這樣想來,甄士隱年輕的時候,必然也是長得俊逸無比。
興兒手上拿着帕子,眼神在香菱和甄士隱兩人身上來回一番,想起之前看熱鬧的時候甄士隱的女兒論,略帶呆愣的開口。
“你、你們倆長得還挺像。”
一句話說完,甄士隱的眼圈又忍不住紅了起來,然後朝香菱哽咽着開口。
“英蓮。”
賈璉嘆氣,看向角落裡呆若木雞的香菱唏噓。
他沒看過原著,因爲實在太過晦澀總看不進去,但是電視劇卻是草草看過一遍的。當時還算年幼的他,心裡就覺得當中香菱最爲可憐。
不過如今總算好了,雖說吃了這許多的苦楚,但總歸是父女團圓了。
只是不知道香菱的母親還在不在世。
轉頭看向牀上一點意識都沒有的馮淵,賈璉心裡複雜得很。
馮淵既然都因爲香菱直了,餘生想來也不會辜負她的。而且如今人家父女團聚,也算是有孃家的人,他這裡再資助甄士隱些許銀子,往後總歸不會再如紅樓裡邊一樣,被個如夏金桂一般的毒婦折磨得不成樣子,最後還難產而死。
香菱在甄士隱出來的那一瞬間,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
她常年幫柺子洗衣做飯,無數次從水裡看見自己的倒影,當然知道自己的模樣。
而且,之前柺子帶她住的房子,是租的衙門裡一個門子的屋子。那門子曾趁柺子外出的時候,偷偷問過她往事。
只是那時候她被拐子打怕了,什麼都不敢說,只敢照着原先柺子教她的,跟那人說柺子是她爹,因無錢償債,所以要賣她。
後來那門子追問急了,她又說小時候的事情記不得了,那門子見了可憐她,細細碎碎的,就說了許多她小時候的事情。
那人說,她是他爹中年得女,家中只她一人,取名……英蓮。
眼眶濛霧,香菱上前幾步。
“爹。”
輕輕呢喃,女孩的聲音細小而沙啞,帶着絲絲遲疑。
甄士隱一愣,踉蹌上前,嘴巴不住顫動。
“哎,哎。”
眼淚奪眶而出,香菱再也抑制不住,撲進甄士隱懷裡嗚咽起來,隨即更是嚎啕大哭,哭聲裡訴不盡的委屈。
甄士隱陪着,久違的懷抱,緊緊摟着女兒,泣不成聲。
賈璉看不得這個,擡手揉了揉酸澀得厲害的鼻子,迅速轉身朝外面走去。
“我去看看大夫怎麼還沒來。”
留下一句話關門,賈璉眼眶發紅。
說起來那癩頭和尚和跛腳道士也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既然都已經跟人裡說過那兩句詩,還不如講個明白。
如今害得人家骨肉分離,女孩還受了這麼多的磨難。
若真說這禍是天意讓甄家如此,那他們讓甄士隱將香菱送給他們,難道那火就不會起了?
心思紛呈,賈璉下樓到門口,剛好遇到帶着大夫上門的尹浩,馮老頭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面。
“我家主子可還好?”
臉上焦急,馮老頭朝賈璉開口。
賈璉嘆氣,背後屋子裡的哭聲響亮,已經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
“讓大夫進去看看吧,興兒給他清理了一番,頭上沒有明顯傷口。”
但是內出血更恐怖。
這句話賈璉沒有說出口。
後世腦出血、腎臟出血什麼的,導致死亡的概率,比外出血更加讓人難以防範。
因爲沒有明顯傷口,所以常常讓人疏忽,從而導致死亡的新聞不勝枚舉。
幾人進屋,香菱和甄士隱依舊哭得不能自己,賈璉朝興兒使了一個眼色,後者連忙將人帶到隔壁屋子,大夫見狀臉上雖然詫異,倒也沒有多嘴。
經過清洗後的馮淵,臉上顯得更加的腫脹,看得馮老頭觸目驚心。
他打了一輩子的光棍,馮淵於他雖是主僕,但是卻是他從小養大的,他心裡拿馮淵當兒子更多一點。
所以此時看到馮淵這幅樣子,他整個人身子不住的哆嗦。
之前馮淵雖然怕香菱被搶走了所以一個勁兒的往前衝,但是看到薛蟠的人打馮老頭的時候,卻也是拼命護着的。
不然以馮老頭這個年紀和身子,怎麼還可能只傷了個皮毛,還能駕車去幫馮淵請大夫。是馮淵以身爲盾,幫他擋着的啊!
望聞問切,大夫雖然也被馮淵悽慘的樣子嚇了一跳,但到底還算鎮定。
他行醫幾十載,這種程度傷,司空見慣。
坐下將馮淵的手從被褥裡面拿出來把脈,大夫的臉上神色變得嚴肅。
單看馮淵的外傷,他頭上雖然腫成豬頭,但其實並不十分嚴重。但是手一觸到脈搏,卻是完全不一樣。
伸手摸了摸馮淵的脖子,大夫神色凝重,又將馮淵的另一手拿出來號脈。
隨即掀開被子,見馮淵胸前果然一團暗紅,便嘆息着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