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時不時心口痛。”蘇紫染起初也只是隨口一提,可見看他臉色有變,以爲被自己說中了,連忙搖頭道:“沒事,反正我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你老實告訴我,我能接受的。”
雪炎只覺腦子裡一抽一抽得疼,想要把她摟進懷裡好好安撫,可是在這座處處都是眼線的皇宮裡,他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到。
他已經拼盡全力去保護,爲什麼這個人卻還總是在受到傷害?
“阿紫,這件事沒有早點告訴你是我不對,但是當時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他握緊拳頭,看着蘇紫染略帶疑惑卻近乎平靜的臉色,心裡又是一痛。
“你墜崖之後,身體幾乎耗到極限,雖說原本你身上的寒症渡到了暖暖身上,可你的情況並沒有因此改善多少。我用了很多藥,我……”雪炎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我當時也想先徵詢你的意見,但是你昏迷不醒,我不能就那樣看着你……”
“雪炎,”蘇紫染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伸出手一把抱住他,雙手緊摟他的後背,用自己的方式傳遞着她的安撫,“不要緊,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怪你。”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這個男人如此語無倫次,看來她的身上的問題還不是一星:一:本:讀: 半點。
可是那又如何?
無論這個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了什麼,都改變不了他是她和暖暖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所以哪怕他瞞了她這麼久,她也相信一切都是爲了她好。
昕梓死了,影溪嫁了,夕暄現在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所以當蘇紫染再次住進鳳儀宮的時候,只有蕭兒一人還在。
看着那座熟悉的宮殿,蘇紫染苦笑一聲,幾年過去了,鳳儀宮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還是說,其實只是因爲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了龍吟宮,所以對這裡的記憶便只有寒症復發的那一晚?
哦對了,還有她說着“君洛寒,別走”,可那個男人卻決絕離去的那一晚。
說來也可笑,她真正待在自己寢宮裡的時間竟然只有那麼兩晚。
“聖女若是有什麼需要,儘可吩咐奴婢。”蕭兒淡淡道。
看着眼前貌似天仙的新主子,不知何故,她的心裡卻涌上一股淡淡的悲哀。
身爲一個宮女,伺候哪個主子都不是她能決定的,而她和染妃也不過相處了兩日時間,說起來倒真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只是她一直以爲帝王深愛染妃,這一點,在這將近四年的時間裡從未懷疑過。
可是爲何,帝王會讓另一個女子住進染妃生前的宮殿?
難道說,真的如外界所言,帝王被這個貌美如花的銘幽族聖女迷倒了嗎?
“什麼都不需要。”蘇紫染擺了擺手,本想讓她下去,可是回眸時恰好撞上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沒有怨恨,只是似乎籠罩着一股愁雲,蘇紫染挑了挑眉,“你叫蕭兒,是麼?”
蕭兒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點點頭:“是,奴婢是蕭兒。”
“染妃走了這些年,你可曾想起過她?”
見蕭兒臉色頓變,蘇紫染脣角一勾,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不管你想不想她,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還不至於連你的思想都要控制。只是你方纔看我的眼神實在讓人不舒服,所以我想勸你一句,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我的,都不要在我面前表露出來,知道嗎?”
“是奴婢冒犯了!”蕭兒連忙認錯,“奴婢再也不敢了!”
真聰明,起碼沒有和她狡辯。
蘇紫染笑了笑,“沒事了,你下去吧。”
看到蕭兒離開,蘇紫染方纔在妝臺前坐下,只是收回視線的前一秒,正好被她捕捉到門口一道明黃隱現。
眸光微微一凝,她只當什麼都沒有看見,以一種審視玩味的表情看着鏡中的自己,嘴角掛着一抹若隱若現的弧度,拿起桃木梳不急不緩地梳理着自己的髮絲。
這張臉,闊別已久。
過去的十幾年,她都活在一張不屬於她自己的面容下,雖說她從不在乎皮相這些東西,可時間長了,她難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如今不管是什麼原因,她總算能做回自己,也算是好事一樁。
或許真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否則怎麼會在她一次次想要在那個男人面前揭下面皮的時候出狀況?
銅鏡中,一道頎長的身影漸行漸近,明黃的龍袍早已褪下,換成儒雅的月白色,金絲邊、祥雲紋,所有的場景都跟記憶中一模一樣,只是一個恍神,就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聖女明明看到了朕,卻只當做不知,這是何故?”
男人低醇的嗓音在頭頂盤旋,伴隨而來的,還有那闊別已久卻萬分熟悉的龍涎香。
“皇上怎能如此直白地揭穿紫染?”蘇紫染皺了皺眉,“難道皇上不知道,這個叫情趣麼?”
她半是委屈半是嬌嗔的神色在銅鏡中一覽無餘,君洛寒眉心微微一蹙,拿起她手中的桃木梳,蘇紫染一時不察,輕鬆地就被他接了過去,當那不輕不重的力道在髮梢上劃過時,她整個身體都是一僵,頭皮陣陣發麻。
“朕確實不太懂。”他梳了沒兩下就放下了梳子,伸手掰過她背對着自己的身子,力道不大,卻含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從來也沒人跟朕說過,這個叫情趣。”
蘇紫染愣了愣,粲然一笑:“沒關係,以後這個任務就交給紫染了。”
君洛寒微微一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那感覺,根本不像是在看她,反倒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蘇紫染,你到底是誰?”
爲什麼會跟她這麼像,爲什麼就連笑起來的感覺也如此似曾相識?
蘇紫染呼吸一滯,面上卻是笑容不減:“皇上怎麼這麼問?”她詫異地看着他,“紫染當然是銘幽族聖女啊。”
君洛寒又盯着她看了良久,深邃的黑眸中絞着或平靜、或翻涌的思緒,卻被他一寸一寸地壓了下去。
好半響,就在蘇紫染以爲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突然道:“身爲朕的女人,在朕面前要自稱臣妾。”
蘇紫染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僵,心說你那位傾貴妃可不總是自稱“城兒”麼,怎麼到了她這兒就如此規矩分明瞭?
在心底暗暗把這兩人罵了一頓,她眨了眨眼,笑得愈發燦爛:“可紫染如今還不是皇上的女人。”
“很快就是了,聖女不妨先適應起來。”君洛寒輕笑一聲,食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冊封典禮在兩日後,朕今日來,就是想問問你,對於封號可有什麼意見?”
蘇紫染挑了挑眉。
“若是沒有呢,皇上是打算封我個染妃?”
君洛寒臉色一變,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你當得起這個封號?”話語中是毫不掩飾的諷刺意味。
“同樣叫蘇紫染,她當得起,我如何就當不起?”
蘇紫染嗤笑一聲,“論才、論貌,我哪一點不比她強?除了她身上那份傻氣,我又有哪一點沒有?”
原本挑在下巴上的手指頓時變成扣着她的下顎,蠻橫用力,痛得蘇紫染嘶地倒吸一口冷氣:“皇上……”
“你有什麼資格說她傻?”男人頓時咬牙切齒。
蘇紫染原本還在掙扎,哪怕知道自己的力氣不可能抵得過這男人,她也奮力想要逃脫那個桎梏,可是聽了這句話,臉色也是控制不住地一冷。
“皇上與染妃之間的那些事我多少也聽祭司大人說了些,雖說我不曾參與過皇上和染妃的那些過去,可是單從祭司大人的說法來看,染妃何止是傻,她簡直……”
“閉嘴!”男人冷聲打斷了她的話,狹長的鳳眸中似有臘月寒霜傾覆而出,彷彿只要她再多說一句,他的手就會毫不猶豫地落在她的脖頸上,一下掐斷。
那一刻,在那雙熟悉的眼中,他竟然恍惚看到了她墜崖前露出那種嘲諷與恨意。
瘋了……
他簡直是瘋了,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找她的影子!
“皇上不讓說,紫染不說就是了,幹嘛那麼兇。”蘇紫染眨了眨眼,一改先前的神色,委屈地撇了撇嘴。君洛寒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一把將她放開,蘇紫染連忙揉着下巴嘟囔道:“再說了,分明就是皇上問了我才說的……”
“朕警告你,不要侍寵生嬌。”男人眯眼看着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你還沒有得到朕的寵。”
說罷,他一拂袖袍,頭也不回地走了。
靠在妝臺上看着他闊步離開的背影,蘇紫染捂着心口的地方狠狠喘了兩口氣,剛纔質問他的時候,心口那種絞痛的感覺又回來了。
雪炎說,她沒有病,她的身體完全沒有問題,只是在三年前她幾乎死掉的時候,爲了救她,他給她用了一種藥,名喚絕情草。顧名思義,絕情草自然不能動情,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心痛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