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這讓她倍感尷尬的時刻,門口有聲兒響起:“二位客官,不知現在可方便上菜?”
“上吧。”蘇紫染鬆了口氣的模樣讓對面的男人不禁好笑,他瀲灩的眼波微微流轉,似戲謔似瞭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讓她忽然又渾身不舒服起來,不由再次黑了臉。
雪炎溫柔邪魅地笑了笑,可長時間專注的打量卻驀地讓他發現一個問題,一個與她交談甚久卻被他輕易忽略的問題!
他斂了笑容,雙眉輕蹙着問道:“阿紫,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蘇紫染一怔,連帶之前的不愉快和尷尬也全忘了。被這麼個認識不過半天的男人看出她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心裡驚訝於他醫術奇高的同時又不免生出一種自艾自憐疲態,似乎有個人可以分享自己這麼多年的苦痛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但這個念頭出現不過一瞬,就被她狠狠地扼殺在搖籃裡。
她是蘇紫染,她怎麼可能需要一個陌生人對弱者的同情?
“你胡說什麼?”
見他似乎不信的模樣,她又補充了一句:“我這生龍活虎的模樣,哪裡像是身體不好了?”
雪炎卻根本不爲她強裝的笑顏所動,眉頭皺得更緊:“阿紫,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我是醫者,你的身體好不好難道我還看不出嗎?”
這話說的……
以前她見過的醫者也不是一個兩個了,怎麼從來沒人看出過她身患寒症?
蘇紫染輕笑道:“或許是你醫術不佳,看錯了也不一定。否則,你怎麼剛纔沒看出來,到了現在才發現呢?”
“是我疏忽了。”雪炎斂了斂眸,卻是不肯放過她,“若是你一定要說自己沒病,那你不介意讓我把把脈吧?權當是讓我安心可好?”
“喂,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吧!你這人怎麼這麼……”話只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爲蘇紫染清楚地看到對面的男人眼中映着一抹落寞,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了,畢竟人家也是爲了她好,她卻非但不領情,還這麼說人家。“算了,你也不用把脈了,既然你看出我身體不好,你可知道我這是什麼病?”
雪炎無奈地輕聲一嘆,而後仔仔細細地將她打量了一遍,卻仍是不敢相信心中的推測,他甚至寧願是自己醫術不佳而看錯了診。
“阿紫,別鬧,伸手。”
別鬧?
誰跟他鬧了!
蘇紫染不屑地撇了撇嘴,可是看着這男人這般認真嚴肅的神情,她終是沒能承受住他幽幽的目光,只好撩了撩袖管,露出一截凝脂皓腕伸到他面前:“其實你不用白費心思了,我也不怕告訴你,我自幼身患寒症,根本沒有辦法根除。”
“阿紫……”他滿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心口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仍是不死心地搭上了她的脈,眸色忽的一痛,“便是沒有辦法根除,我也不能讓你每到寒季就受其折磨。更何況,你的寒症並非完全不能治,只要找到玲瓏珠,一切都會好的。”
“玲瓏珠又豈是那麼容易能找到的?”蘇紫染收回手擺了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病情,看到他比自己還難過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放心吧,只是在冬日難受些罷了,也不是不能忍啊。”
“阿紫,不要擔心,我會幫你的。”他目光灼灼。
蘇紫染一下子有些不適應他這般認真的樣子,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加上這人着實奇怪,菜還沒上齊,她便藉口有事先行離開了。
直至回到墨染院,她還有有些定不下心來。只道是自己最近碰上的事兒太多,這才變得這麼小家子氣。
明日就是宮宴之日了,想來那齊環淵母女定是多番準備,蘇琉年她不敢說,但蘇琉月和太子卻已經是公認的一對兒,明日之後,要對付起她們來就更加困難了。
還有紅蓮雪的事,真的那麼簡單嗎?齊環淵一個深閨婦人,怎麼會有紅蓮雪那種東西?還是說,這件事背後還有其他人?比如……
她呼吸一滯,竟不敢再想下去,草草地掀了被褥,倒頭就睡。
翌日晚間。
大街上,輪轂聲陣陣,各府的馬車都朝着宮門的方向行駛而去。到了宮門口,天際的最後一絲金色光芒也幾近消散,爲示皇宮大院那不可侵犯的尊崇,所有人下馬車步行入宮赴宴。
象徵着無上權利與富麗的紅牆青瓦之內,被一片漫漫的喜氣充斥。
朝中衆臣攜着府中女眷走在這九曲十八彎的御花園中,看着繽紛爛漫的奇花異草,眼中無不透着豔羨與嚮往的神色,一個個都是妝容精緻、盛裝出席,花枝招展的麗人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希望能在這特別的日子裡博得聖恩,嫁入皇家。
蘇紫染身着一套清麗雅緻的淺白色裙裝,繡着藕荷的襟口似乎還溢着淡淡的荷香,墨發隨意地挽成一個髻,卻給人一種流暢舒適的美感。可如此淡妝出席的她在這片奼紫嫣紅的美人之中顯得尤爲突兀,也爲此招來了不少議論與閒言碎語。
只是當事人卻像沒有感覺似的,對他們明顯意有所指的嘲諷置之不理,讓那些人感覺自己使力打在了一團軟棉花上,根本收不到半點回應,甚是無趣。有些人便就此作罷,可偏偏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卻愈發放肆。
“蘇二小姐可清高得很,連相府的主母和自己的姐姐也不放在眼裡,又哪兒會理睬我們這些人啊?”
“說的也是呢,我們可別去招惹了她,免得她讓我們當衆下不來臺……”
“有什麼了不起的,除了會點悍婦撒潑的本事,她不就是個無才無德無貌的三無女子嗎?”
“喂,你說這話也不知道輕着點兒……”
一旁的齊環淵母女皆是面含笑意,顯然對這些人的表現很是滿意,在她眼神的鼓舞之下,那些妄圖巴結太子府和相府的人便更加肆無忌憚地猖獗起來。
“她做得出,難道還不讓我說了?明明不貞不潔、卻弄得自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這不要臉不懂禮數的品行倒是遺傳了她那個娘,可惜卻沒能遺傳到那張狐媚子一樣勾人的臉啊……”
“哈哈哈,說得沒錯,她娘就是個狐媚子!一個好好的女人怎麼會叫那種名字?魅然……嘖,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蘇紫染適才還雲淡風輕的臉色驀地一冷,袖中的小手緊緊攥起,青筋暴露,兩道利劍一般的視線陡然朝她們射了過去,彷彿只要她們再敢說一句,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撕了她們的嘴。
她可以不在乎,可不代表孃親也可以任由她們污衊!
“哪怕我的孃親早已故去,可既然相爺並未休妻,那我娘依舊是名正言順的宰相夫人,又豈是你們這羣無知淺陋之人可以掛在嘴邊議論的?還是說,你們覺得那些靠着不正當手段上位填房的女人更值得你們擁戴和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