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煩心事
這個問題思索了許久也沒能得出答案,睏倦卻如潮水般席捲而來,白翌辰感到自己的思緒正如在漩渦中掙扎的小舟,很快被睡意徹底淹沒了.
白翌辰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還是覺得很累,終年帶着潮氣的褥子幾乎粘在皮膚上,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四肢就像被揉皺的牀單似的,沒有一處不彆扭。
他想翻個身,然而僅僅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就牽扯着全身痛了起來。伴隨着口乾舌燥,他覺得有一簇火苗在喉嚨中燃燒着,把全身的水份都要抽乾了。
前一天晚上七點多鐘吃的飯,然後一直到現在水米未沾不說,還高強度運動了整晚,打架長跑爬牆,都快趕上鐵人三項了,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他正委屈着,忽然一陣香味飄了過來,直往鼻子裡面鑽。
魚香肉絲!那甜膩膩的味道不會錯……還有木須肉的清香!
他立刻像個蟲子似的在牀上拱了拱,探出頭來張望。
飯菜在哪裡?
屋裡空無一人,桌面上別說吃的,就是杯白開水也沒有。
他頓時失望異常。
難道我現在體質太好了,連隔壁宿舍吃什麼都能聞出來了?
唉……真懷念琳月的大補湯和冰糖梨水啊……
這念頭剛一浮現出來,他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沒出息,就想着在人家那吃!以後又要開始自力更生了……
因爲自己,已經和他們沒關係了。
這時候,房門一響,老然提着幾個飯盒邁步進來了,一眼看到白翌辰從被單裡探出半個身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嚇了一跳。
“你現在怎麼跟狗似的,睡着了都知道出來迎接主人啊?”
他說着,攤開盒飯,果然,不光是魚香肉絲和木須肉,還有一份紅燒排骨。
“早就餓了吧,現在啊就是身體最重要了,身體好氣力壯,妖魔邪祟纔不會上身。”
老然說着,又遞了一瓶可樂過來。
白翌辰一口氣灌了半瓶子可樂下去,打了幾個嗝,才覺得舒坦了不少。飯菜都是大院門口小飯館的家常菜,雖然吃了三年,此刻餓極了,吃起來還是那麼美味。
“現在幾點了,你都下課了麼?”
白翌辰塞了一嘴肉,含糊地問。
“我沒去,讓隔壁老三他們給咱們籤個到算了,反正剛開學,新課老師也不認識咱們。”老然說着看了看錶,“都快2點了……我現在可不敢瞎跑,要不是餓的難受,連飯都不去買。”
“你現在沒大事的。”
“那也不,我就跟着你。”老然說完,把魚香肉絲的菜底兒全倒進了米飯裡,一片鮮紅。
白翌辰聽他這樣說,就明白他因爲害怕,已經是守着自己呆了整個上午。以他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這樣老老實實的窩在宿舍也真不容易,不禁笑了起來:“沒事兒,如果再遇上其他妖怪,一定不會傷害到你的。”
“爲什麼啊?”老然不信。
“因爲你身上已經有一個了唄!”
“切,半斤八兩有什麼好高興的!”
老然賭氣埋頭吃飯,不再搭理他。
難得一天平靜的時光,白翌辰翻着自己包裡那些驅鬼的常用物品,一件件擺了滿牀。然後跟老然要了兩根菸,拆開了把菸草放到城隍的菸袋鍋裡,點着了邊吸邊研究用途。
老然蹲在旁邊一起看,雖然對那杆菸袋還是有些畏懼的樣子,生怕再有個吸他精氣的男鬼跳出來。
“哪怕是個女鬼也好啊。”老然抱怨,“是不是因爲你是白晶晶,所以只能勾引男鬼來?”
“滾,除了晴晴誰也不許叫我白晶晶!”白翌辰生氣道。
“切,重色輕友。”
忽然,白翌辰想到,每天早晨蘇晴晴都會等自己一起上學的,可是這兩天自己失蹤了,蘇晴晴別說打電話,就是短信也沒發一個給他,難道又有什麼變故不成?
他立刻開始給晴晴發短信,老然翻弄着咒符,對着本《家裝風水學》似模似樣比劃着。
這時候,門口有人探進頭,招呼老然:“然哥!”
“老三啊……”老然迎了過去,“替我們簽到了麼?”
白翌辰懶得搭理,拉起簾子裝睡覺。
兩人嘰嘰咕咕說了一會,老三便走了。
“辰子,新老師不好對付,要咱們找他說明情況,還要交假條,不然他的課全沒分。”老然拉開簾子,把頭探進來,“怎麼辦?”
“不是吧,曠幾節課至於這樣?”白翌辰一骨碌坐起來,伸出受傷的胳膊說,“假條只能過幾天我拆線去開,先用病歷什麼應付下吧。”
“嗯,裝嚴重點,咱們先對好口供。”
這一晚,蘇晴晴也沒有回短信。
凌晨三點的時候,鬧鐘響了起來,白翌辰迅速起身,悄沒聲息的下了牀。
老然睡得很沉,還能聽到他的呼嚕聲。他捏着一把自己下午學着畫的咒符,好像這樣就能睡得更加安心似的。
白翌辰掀開窗簾,整對着窗口的街上,蘇晴晴的魂靈正孤零零站在哪裡,仰頭看着他。仍舊是鬼節那天的裝扮,黑絲白裙,在黑夜中透出瑩瑩光芒,仿若一個迷途的遊魂。
她似乎並沒有看到白翌辰,卻忽然露出笑容,彷彿眼前有一個透明的人出現,她開心的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向大院外走去。
白翌辰知道,她又會去那被拆除的城隍廟前,再度消失。
原來,自從某一時刻開始,這場面每一晚都在重複着,而蘇晴晴自己,卻只當這是一個夢。
只是在現實中,逐漸遺忘了她所最爲在乎的人。
記憶如同一個輪迴,夜晚的回憶埋葬了現實,而現實反而如同夢境。
白翌辰默默看着她消失在大院門外,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其實,晴晴現在的生活很正常……因爲,她只是遺忘了有我的部分。
如果,我不出現在她的面前,那麼她就不會想起可怕的回憶,以及夢境中預知到的未來,就不會痛苦了吧……
這樣想着,他不由閉上了眼睛。心裡彷彿裂開了一個小小的傷口,隨着每一次呼吸隱隱作痛。
這樣也好……等我把一切調查清楚後,再……
再來找你……
第二天,兩人照例睡到日上三竿,爬起來吃飽喝足,纔打點了下醫院單據之類的東西,晃悠悠的朝學校走。白翌辰的手臂上還縫着線,身上也裹着幾層紗布,全身都散着嗆人的藥味,就算再刁難人的老師也該通融一下了。
來到系辦公室門口,白翌辰纔想起一個問題來:“對了,咱們找哪個老師啊,你知道名字嗎?”
“哦,老三倒是告訴我了……”老然正準備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他翻起眼睛想了想,“聽說是個挺兇的大叔,叫……叫墨重九?”
“一聽名字就是個老頑固。”白翌辰撇撇嘴,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
當辦公室的大門打開,忙碌的幾個教員當中,一個陌生而熟悉的人正背對他們坐在椅子上,一件黑色的唐裝與這明亮寬敞的現代化辦公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墨重九老師在嗎?”
老然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人指向了那黑衣人。
墨重九老師慢悠悠的轉過臉來,一雙眼睛透過金絲邊的茶色墨鏡看向了他們,滿帶了笑容:“喲,兩位貴客終於肯現身了啊?”
白翌辰只感到腦子嗡的一響,好像瞬間有數百隻蜜蜂在吵嚷。
這,這新老師墨重九,分明就是那讓他又恨又怕的暗驅老騙子——墨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