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 百鬼躁動
“汪!”
巨大的黑犬全身毛髮在月夜中透出濃稠的茶色,以月光爲襯,如同兌在牛奶中的咖啡.
原來不是月食,是這蠢狗撲向自己的時候,把他的視角給遮住了而已。
“你給我滾下來,擋着我曬月亮了!”
白翌辰驚喜了一下,隨即佯裝生氣,對着犬靈狠狠一拍掌。
啪的一聲,犬靈條件反射似的立刻從結境頂端滾了下去,邊嗷嗷哀鳴,邊像發泄怒火般撕咬着結境外圍的鬼魅。
當下,他一顆心落在了肚子當中。
太好了,看樣子古爺爺一定已經到了鬼宅,現在派大黑來接我了!
他解開結境,讓白蛟與大黑聯合起來吞噬衆鬼。
白翌辰小心的保護自己,儘量不消耗力量,邊轉着身體向周圍看去。
他想找到那個該死的女鬼,好好給她點顏色看看。自己最恨的就是被騙,尤其還敢冒充自己的朋友,用這種詆譭人家女孩子清白的方法博取同情心,簡直太下三濫了!
若再落到自己手裡,必然要把她大卸十六塊!幫顧小夏多砍出一倍來!
他正想着,眼看的鬼魅們頂不住這兩頭強悍護靈的攻擊,逃的逃死的死,包圍破出了個缺口。
“大黑帶路!”
白翌辰對犬靈喊,既然有狗帶路,就一定不會迷路了吧!
犬靈討好的晃晃尾巴,挺起滿是厚厚長毛的胸膛,仰頭對着圓月發出一聲長嘯。
聲音尖銳而底氣十足,帶着無盡的威嚴和恐嚇,直通天際。
周圍徘徊的黑影彷彿被震撼住了,一個個悄然隱去,在黑暗的深處窺視着他們,再不敢現身。
犬靈呼嘯完畢,立刻竄跳在前面帶路。白翌辰扶着受傷的胳膊,儘量快的緊跟着它,可是不一會兒便氣喘吁吁起來。
他現在只恨自己怎麼就生了一副肉身累贅,跑也跑不快,若還是魂體的話,就能坐上犬靈直奔鬼宅去了。
碧淵潭實在太大,他們從中央湖心出發,半小時候後,才找到了公園一側偏門。跑出來是一片空曠的馬路,他等了好半天才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中年的司機大叔見他滿身是傷,還不肯載他。他好話說盡裝足了可憐才勉強能坐上車。
告訴司機目的地後,白翌辰便忙不迭掏出手機打電話。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出了顧小夏的號碼,急切的撥了過去,手機中傳來“滴……滴……”的聲響,每一聲都如同一扇等待開啓的真理之門,只等對方接聽,那麼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然而,過了良久即沒人接,也沒人掛斷,任由它不斷髮出提示的聲響,白翌辰急躁了起來。
曾經顧小夏總是主動給自己發短信,自己還是第一次主動聯繫她呢。
他掛斷電話,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中秋十五,是十六號的凌晨三點了。
顧小夏不接,到底因爲是睡着了沒聽見,還是……還是故意的?
白翌辰不禁的一陣戰慄,這些謎團一個跟着一個撲向自己,摩肩接踵,令人應接不暇。
這深夜出現的女孩子,時間地點都拿捏得太巧合了……而虛境閉合,老然被丟在鬼宅,而自己又爲什麼正好被甩到了碧淵潭呢?
白蛟在肩頭盤繞着,小腦袋搭在身體上,此刻沒了剛纔劍拔弩張的氣勢,而是庸懶的探着舌尖,tian舐月華。
白翌辰看了看它,有沒有可能因爲它的力量對結境出口產生了影響呢?或者……根本是那個假小夏布置的陷阱?
他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個勁的抓頭髮。
車開得很快,因爲是中秋團圓節,何況又是個凌晨,馬路上基本上沒什麼車在。儘管如此,白翌辰還是感覺比起過陰那夜乘坐的犬靈,車子實在慢的像蝸牛爬。
好不容易蹭到了宣武門,司機竟然將車停在路口,讓他自己進去。
“您多拐個彎把我送到了不行嗎?頂多不過五分鐘路程,我靠自己走的話,要走很久呀!”白翌辰懇求道。
“裡面竟是小衚衕,又沒燈,我這車擠不進去,您就這裡下吧,給您票兒。”
白翌辰嘟着嘴一臉的不滿意,司機這是明擺找藉口,明明通向鬼宅的衚衕很寬敞。
可能是見自己這副狼狽樣子不太像好人,怕把他框到衚衕裡劫持了吧。唉……小衚衕的黑暗中總是容易隱藏罪惡……
當初自己不也是在衚衕裡差點被五個混混劫了麼?只是沒想到,混混竟然不止要錢,還要命呢……
他不禁一陣後怕。
不過白翌辰生性也不愛磨人,雖然急得夠嗆,見司機不肯也便沒再堅持,付錢後垂頭喪氣的下車了。
“這些天啊,這邊可不太平……出了好幾起人命案,都上報紙了。小夥子你也快點回家,別在外面閒逛。”
那一臉滄桑的司機師傅看看站在路邊,分外無助的白翌辰,便特別好心眼的囑咐了一句,迅速開車走了。
白翌辰又生氣又好笑:“真擔心我倒是把我送到地方啊!”
犬靈趴在車蓋頂借順風車,此時跳在身邊“汪汪”叫了兩聲,示意白翌辰快些跟上自己。
“唉,我就是個跑堂的命……”
他想起了城隍調笑他的話,不禁一邊自悲命苦,一邊拖着受傷的胳膊繼續跑。
其實不用犬靈帶路,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沖天而起的怨氣,正如龍捲風般吸納着月色散發的光華。彷彿空氣中的靈氣一同流動起來,扭曲着漸漸融向漩渦中心。白翌辰覺得,自己甚至能順着氣流動向而找到鬼宅位置。
不知道是否因爲滿月,那熟悉的衚衕好像起了變化,看起來有些模糊的樣子。
難道是自己失血太多,眼前開始發虛了?白翌辰揉揉眼睛,步子慢了下來,眼前的老胡同愈加模糊,一條路轉瞬間分成了三條,又變成了五條。
而且,一會兒是被月光籠罩的靜謐模樣,一會又像隔了一層茶色的毛玻璃。
他眼前一花,腳下也跟着開始打晃。
犬靈帶路跑着,見他跟不上,便躥了回來,對他汪汪叫。
白翌辰卻一個踉蹌,向前撲倒下來。犬靈嚇了一跳,忙跳上前,用身體支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犬靈此刻是靈氣凝結,儘管可以接觸肉身,但**比魂靈重的太多,過陰而出的犬靈無法長時間揹負,着急的嗚嗚哀哼。
“我……我有點暈,緩一緩就好……”
白翌辰半跪在地上,扶着犬靈的脖子,一邊揚起頭來汲取月華。
只要內力充沛起來,多少也會爲體力帶來補充的。
他這樣想着。
然而,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是模糊,似乎轉換於躁動與靜謐之間。而腳下,越加支撐不住。他感到自己好像被放在一個傾斜的天平中間,控制不住平衡的一會向前倒去,一會又向後摔去,如果不是有犬靈全力撐着他,只怕早一個嘴啃泥拍到地上了。
他暗自恐懼起來:“難道我……已經暈到這個地步了嗎?”
然而很快他發現,似乎不是自己在晃,而是腳下這條看似平坦綿長的洋灰地在搖晃個不停,就如不穩定的虛街空間中,隨時都是一陣急劇的震顫到來,就像頻發的地震。
“怎麼會……我們不是已經到了現實?”
白翌辰頭暈的厲害,他一晚沒有吃東西,高強度的體力運動加上繃緊的神經,本來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此刻再度被這樣晃來晃去,眼前金星亂冒,胃裡一陣反酸,差點吐了。
“哦嗚!”
犬靈忽然哼了一聲,白翌辰感到它全身的肌肉繃緊,毛也豎了起來。
他強打精神擡起頭來,只見在不遠處,層疊交錯的衚衕羣中,那怨氣而起的旋風風眼,竟然在震顫。
沒錯……
它像一條黑色的巨龍通天而立,此刻張牙舞爪,扭動着身體,不斷有黑色的火焰灼灼燃燒。間或,血色的閃電在龍身中閃動,照亮了些許黑暗,就像在黑龍身體上撕開一條又一條血痕。
“出什麼事了……”
白翌辰跪爬了兩步,他知道鬼宅現在一定發生了不可想象的狀況。腳下的震動更加劇烈,他不得不趴在地上穩定身體,大黑也隨着爬下,不時衝着黑色的漩渦“汪汪”狂吠。
肩頭的白蛟也顯得分外不安,嘶嘶出聲。
漸漸地,白翌辰感到各種奇怪的嘶鳴此起彼伏,連成一片。黑暗中,草叢中,任何他以肉眼無法辨識的地方,逐漸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光亮,那是一隻只野獸綠油油的貪婪的眼。
月圓之夜,百鬼躁動……
無論是野獸,還是邪靈,今晚,便是他們狂歡的盛宴!
白翌辰扶住右肩,儘量漸弱在震顫當中的痛苦。
待到地面平靜下來,他便吸了一大口氣,隨即將靈氣慢慢運轉起來,兩個周天過後,以氣壓入小腹。這是古爺教給他的隱靈之法,好死不死至少能壓低本就不多的陽氣,讓自己看起來跟普通鬼魅沒什麼區別吧?甚至……它們也許根本覺察不到我呢?
犬靈此刻乍起全身厚厚的長毛,像頭威武的獅子,略帶威脅的向着草叢中吠了幾聲,然後一擡腳,竟然撒了泡尿,一點沒糟蹋,全灑在白翌辰的褲腳上了。
“你……你這蠢東西!”
他差點氣暈過去,擡腳就踹。犬靈敏捷的跳開,對他委屈的嗚嗚了幾聲。
白翌辰這纔想到,反正是靈氣而已……雖然並不是真的弄溼褲子,不過還是覺得有幾分不舒服。
“你在幫我遮擋氣息嗎?”
他問。
見犬靈可憐巴巴的甩甩尾巴,表示沒錯後,白翌辰不禁嘆了口氣。
“蠢狗,要是再遇上趙一凱那種人,我能藏自己的氣,你這狗騷氣我怎麼藏得了?”
犬靈畢竟是畜生,哪能想的到那麼多,白翌辰便拍拍它的腦袋:“走吧,不管那些了。”
果然,這一路上,雖然有衆多黑影在窺視,但也不似剛纔那樣齊刷刷將自己當食物似的行注目禮。
白翌辰稍稍放心了些,加快步子向鬼宅走去。
他感到,越是靠近鬼宅,各種鬼魅便越多,再向裡走,竟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它們擠滿了各個角落,不光是在衚衕當中,連牆壁上,以及失去辟邪功效的老宅房頂上,院落中,甚至半空中都有它們的影子,似乎整片衚衕以鬼宅爲中心,塞滿了各路聚集而來的妖魔邪祟,若是鳥瞰過去,就像一個巨大黑色的蜘蛛網,罩在了宣武門城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