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林。
披着虎皮的少年看着對面如驕陽灼人的女子,眨了眨純黑的眼睛,“姐姐,你從哪裡來?”
女子靠着一棵樹,把臉埋在陰影中,聲音清若碎玉, “天上。”
少年愣住了,他是看見她從天上落下來的沒錯,可她真的就是天上來的嗎?
“我看見了。”少年言簡意賅的承認。
“那你還問?”女子揚脣反問,從樹下走出。絢麗的陽光落在她如火的長裙上,隨着步子舞動,彷彿一簇簇燃燒的火焰。
少年有些失神的看着走向自己的人兒,“我叫夜非,你呢?”她是從天上來的,好像誤入了這個世界,是與這個世界不同的,那麼,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吧!
“清沐,我的名字。”女子微揚下巴,走向臨溪的一塊大石坐下,伸手探向溪水,攪出一陣漣漪,“這裡真是糟糕透了。”皺着眉,清沐略帶不悅,萬獸林竟然限制了她的術法,令她像平常人一般,這種生活,有多久沒過了呢?普通人的生活……
夜非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你從天上來,還回去嗎?”
“暫時不。我的神力被限制了,這該死的林子!”就算她以吞噬的血蓮子破解萬獸林的禁制,也需要七天的時間。不過,這愚蠢的少年真是愚蠢呢!竟然相信她——他的敵人,呵~
“哦!”夜非望着她完美無暇的側臉,暗自歡愉。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個女人能給他那浮躁暴戾的心帶來一片安寧。他突然想:要是她能一直留在萬獸林陪他,他不報仇似乎也無所謂了。下一刻,他回過神來,暗自唾棄自己,血海深仇,此生不報枉爲夜家人,他怎麼可以有那種放棄的想法。
清沐收回在水中的手。剛纔和漳魘過來時,術法被限,從高空墜向兩方,不知他能否儘快找到她。否則現在,憑她徒手還真不能從那愚蠢的少年手中搶走無疆玉。鳳眸微挑,“這裡很危險,你在打獵?”
“嗯。算是吧!”夜非指着溪水旁的一個地方,一灘血水,上面還有一個虎的頭顱。
“看起來你很強。”清沐的眸子有些笑意,卻不見底。看來他已經知道了無疆玉的修煉之道了,就是不知無疆玉是否與他融爲了一體,否則,能代替無疆玉的就只有上古血陣。她雖不在乎蒼生,但蒼生卻曾是聖主所護。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動用血陣。
“還行。”夜非撓了撓腦袋,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和煦的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爲其鍍上一層金光。
“你應該有一個很特別的東西。”清沐漫不經心的開口,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捏了一個訣,一頭火凰的影像漸漸凝實,火凰下,一朵朵紅蓮相繼綻放,開的如火如荼。
“嗯。”夜非點了點頭,又對此刻的異象感到驚奇,“這是鳳凰?”
“我的本體,伴火而生的鳳凰。”清沐的鳳眸閃過一絲異色。火凰鏡像破碎,化作虛無。“神力恢復的真慢啊!可以把你那個東西給我看看嗎?”
夜非純黑的眼睛閃過一抹暗沉,覬覦這塊玉珏的人很多,卻不知覬覦這塊玉珏的神仙是否存在。想了片刻,卻是攤開手來,一塊黑色玉珏躺在其中。
清沐伸出手,取出,拿到陽光下。經脈中,紅蓮業火順着指尖傳向玉珏。一束陽光透過玉珏,卻意外的在虛空投射出巨大的影像。
畫面中,白袍男子身姿頎長,懶懶的靠在一頭巨大的五彩神凰上,氣息溫潤,如同一塊沉澱了千年的玉——古樸無華。眉眼輕挑間,卻是寫不盡的桀傲狷狂,好似一隻肆意張揚蟄伏千年的魔。
清沐怔住,昔日冰冷、傲然的鳳眸,淚水毫無預兆的滑落。她有多久沒見到聖主了。是十萬年?還是二十萬年?沒有聖主的日子,她早已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旁邊的夜非一愣,他從不知道放在陽光下就會這樣,也沒試過。
影像裡,畫面突然一轉,白袍男子突然被五道法則籠罩,他身負重傷。五彩神凰護主,以王之名召六界鳳凰對抗,最後卻是全族皆滅,魂飛魄散。且見白袍男子神色冽然,袖袍一揮,將神凰破碎的魂魄修復,封印在任何仙、魔、佛、修羅或鬼都無法企及的人界。隨後,他以自身燃燒,混沌氣息將其纏繞,要斬殺襲殺他的五界帝君,五界帝君被其重傷,逃匿而去。
清沐痛哭出聲。將旁邊的夜非驚住。遠處,趕來的漳魘握緊了拳頭。
然而影像並未停止。白袍男子的眉心出現一條裂縫,向全身蔓延而去,身體終於承受不住的碎裂,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碎片,散落天地間。但他魂魄未散,在天地彌留。他飄蕩至了人界,尋到了了神凰魂魄,聚六界鳳凰精魂養之,再將其封印萬獸林,引萬獸護之,擅闖者,萬獸奔騰,踏爲血肉。他將魂魄中的三枚蓮子取出,揮散六界,又祭出無疆玉鎮守人界,創下法則——其餘五界在人界殺生者,必引雷霆之怒,至死方休。最後,他分出一縷魂魄,以七枚藍色骨釘鎖其七情,困於眉心,隨機發送五界。做了這麼多事,耗他無數精元,終於將一切安排好,魂魄化爲煙塵消散,也許,世間再無如此驚豔絕才之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已歿於塵世……
清沐淚流不止,不住的搖頭。她終於知道他做了什麼,才能將她復活,才能讓他的一縷魂魄轉世對她深情不忘,但他自己呢?就這樣死了麼……不!聖主!你不會死!不會!
擦乾淚水,清沐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無疆玉還給夜非,看到了漳魘朝她走過來,“我的同伴來了。”說着,她走向漳魘,紅裙如火般不顧一切的燃燒。
“那鳳凰是你?”漳魘忽然笑了。
“是。你很聰明。”清沐也對他笑了。
“你想救活他?”沒有疑問,是肯定。
“對。”
漳魘的紫眸眯起,遮住閃爍的淚光,“釋嘉是他的一縷魂魄轉世,那你爲什麼不愛他?”
清沐笑的開懷,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因爲,那不是完整的他啊!就算容貌一樣,聲音一樣,氣息也一樣,但鎖於眉上的七顆骨釘,卻時刻提醒我,釋嘉不是他。根本就不是。”
漳魘如妖似魅的臉龐有些扭曲。因爲他想笑,她只愛那個男人,愛的那般執拗,甚至連同爲其轉世之身的釋嘉都不給予一絲憐憫!可是,他又想哭,她連釋嘉都不會給予一絲憐憫,當初有怎會真的傾心於他,更遑論天華!他和天華同是可憐人!
不由上前一步,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卻被一隻拳頭打開,沒有術法相護的他與普通人無異,被撞在了遠處的一顆樹上,頭髮披散,嘴角溢出血絲,很是狼狽,他擡頭望去,身穿虎皮的少女護在紅衣女子的身前,神色冷峻,純黑的眸子滿是怒意,“別碰她!”
冷冷地看了一眼漳魘,清沐轉身離開,沒有眼淚,沒有脆弱,她仍是不可一世的鳳凰。
“你去哪?”夜非小跑幾步拉住她的衣袖。
“離開這裡。”清沐微揚下巴,落入眼中的是一望無際的天地。突然一道金光落入眼瞼,墜在地面。清沐微眯了下眼眸,“佛界帝子,別來無恙。”
金光散去,一個身着素色錦袍的男子持佛珠而立,頭上無發,九個戒疤泛着金光緊貼其上,此人眉目說不上怎樣的驚豔絕倫,卻是一種見過便不會忘的悲憫和溫柔。他俯身,“天界帝女。”再擡頭時,他緩步走過來,卻又突然止住了步子,因爲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他面前,那是一個詭譎的笑臉,“鳩葉,好久不見。”素手一揚,便將帝子鳩葉揍出幾米遠。
清沐笑了,“冥洛,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暴力。”果然,血蓮子的魅力是無窮的。他們竟都來了人界,還追到了萬獸林。
“呵呵···”冥洛也笑了,一身黑色衣裙襯得她身姿姣好無雙,白皙的臉蛋染上幾許風情,“你也是一如既往的花心啊!不過人族的少年你也真下得了口啊!”
清沐依舊笑着,眼神卻已經冷卻,夜非卻已經下意識衝向冥洛,如狼兇狠,手一揚,已然抓破了冥洛的臉,鮮血淋漓,冥洛大怒,反手欲擊,卻被夜非鉗住,一根老藤被夜非隨手扯來捆住她的手,腳一伸踢在冥洛的膝蓋後,壓制她向着清沐跪下,“姐姐,怎麼處置她?”
“你爲什麼要處置她?”清沐挑眉,沒想到鬼界帝女竟會栽在這愚蠢的少年手上。
“她該死。”夜非認真的說,因爲她出言不遜。
清沐大笑,“很好!”止住笑意,“但不是現在,她不該死在你手上”手上符文流轉,白色骨笛橫至脣畔,如有實質的音符跳躍着將要想逃遁的鳩葉束縛住,。剛纔她用血蓮子恢復了部分術法,縛住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這還遠遠不夠,手下骨笛音符流轉,將漳魘、夜非等四人籠罩,光芒大盛,將幾人傳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