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水濯纓的態度跟後宮宮女太監以及其他妃嬪都不一樣,小皇帝本來是除了綺裡曄以外誰都不親近的,但倒是很喜歡水濯纓。
這會兒正乖巧地窩在水濯纓身邊,大眼睛眨巴眨巴,聽故事聽得十分認真。只要忽略他跟水濯纓一樣的十三歲年紀以及比水濯纓更高的個子,這副場面還是很萌很可愛的。
綺裡曄就在對面一邊繼續批奏摺,一邊饒有興致地也一起聽着,一心二用,批閱速度竟然還是快得驚人。每本奏摺都只是掃視一眼,不過三五秒鐘,簡直讓人懷疑他到底認真看了沒有。
等水濯纓講完第三個故事海的女兒,一位美少年走過來給綺裡曄泡茶,綺裡曄輕飄飄一擡手,手中那本薄薄的奏摺從他的側後方一劃而過。
哐啷,半截匕首的刃尖落在地上,斷口處光滑平整,像是被什麼神兵利器一劍削成。
綺裡曄身後那個美少年不敢置信地呆立在原地,手裡還拿着剛剛抽出來的一把特製匕首,刀刃已經被那本奏摺切斷了一半。
“有刺客!”
煙波榭外面的侍衛一擁而入。那少年武功倒還不弱,就用手中的那半截匕首和侍衛們廝殺起來,竟然連傷了三個人。隨即便朝水濯纓這邊衝了過來,似乎是打算從她身後的窗子跳進湖裡逃跑。
“滾開!”
少年隨手一揮,斷匕划向水濯纓的喉嚨,水濯纓往後一仰身子,閃着寒光的匕首幾乎是貼着她的鼻尖划過去,咔嚓一聲,將她前額上垂掛的一枚藍寶石吊墜切了下來。
少年一擊未中,也顧不上再理會她,但還是沒來得及跳上窗子。綺裡曄的衣袖颯然拂過小几,真氣到處,几上茶杯裡的茶水呈一條直線陡然躥起,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直追向那少年,嘩啦打在他的後背穴道上。
少年全身一僵,從窗臺上摔下,這才被侍衛們抓住捆綁起來。
水濯纓儘管不是第一次領略到真正的古代武功,仍然大開眼界。
綺裡曄手中的那本奏摺是緞面紙質,又薄又軟,竟然能夠像寶劍一般切斷精鋼匕首,這境界簡直比拈花飛葉皆可傷人還要高。大袖一拂,便能憑空操縱無形的水流,甚至點人穴道,則是對於強大內力爐火純青的控制。
綺裡曄朝水濯纓望了一眼,目光在她安然無恙的臉上掃視一遍,這才道:“反應倒是不慢,你練過武?”
“只練過一點。”
水濯纓摘下頭髮上那條被切斷的寶石鏈子,覺得有必要趕緊提高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否則以她目前的身份和位置,危險係數太高。
青翼這時候從外面趕了進來。綺裡曄拿起那本絲毫無損的奏摺,一邊繼續批閱,一邊淡淡道:“這個少年是哪一隊花鳥使帶進來的?”
花鳥使就是綺裡曄手下的一隊使者,表面上爲鳳儀宮採**間的美少年美男子,實際則是在尋找流落在外的娑夷人。
“回主子,是第六隊。”
“全殺了。”
“是。屬下護衛不力,也有罪責,之後會自己去領罰。”
“去吧。”
青翼告退,周圍伺候的宮人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像是根本沒發生過這場刺殺一樣。就連小皇帝都淡定得不行,看也不看那刺客少年,催促水濯纓:“沈姐姐,鈺兒還要聽故事!”
綺裡曄彷彿是看出了水濯纓的疑惑,懶洋洋道:“沒什麼奇怪的,天底下想要本宮死的人多得是,明着鬥不過,就只能暗地裡派刺客。像這種刺殺,隔個三五天的就有一次,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水濯纓默然。
綺裡曄從未說過他以前的事情,但想也知道,他在娑夷被滅之後,予然一人白手起家,而且還是以女子身份奪權攝政,能夠站到今天的位置,這其中不知有多少艱難險阻、血雨腥風。
綺裡曄吩咐了旁邊的侍衛幾句,侍衛們很快就搬來足有三四十把大刀,刀把朝下刀刃朝上,在煙波榭外面的花園中豎着插成長長的一排。
水濯纓忍不住好奇道:“娘娘,您這是……”
“本宮請你看支舞。”綺裡曄一手支着下頜,“你不是說那個鮫人小公主換了一雙人腿之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還能跟皇子跳舞麼?”
看向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少年:“你身手既然這麼好,也在刀尖上跳支舞給本宮看看。本宮給你二十個數的時間,你能赤腳從這刀列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本宮就放你走。”
水濯纓:“……”
現學現用啊!
爲什麼這位皇后娘娘聽個小美人魚的童話,都能聽出這麼鬼畜的酷刑來?
那少年被鬆了綁扒了鞋子,望着那一排寒光凜冽的刀刃,全身發毛。
這根本不可能走得過去,但他現在沒有選擇,只能硬着頭皮,提氣躍到了第一把長刀的刀尖上。將全身真氣聚集於足下,護住腳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少年的內功不弱,開始時還真能在刀尖上行走。那些長刀插得很稀疏,左一把右一把的,從上面走過去真的就像是在手舞足蹈地跳舞。
但走過十來把刀之後,他的真氣就漸漸撐不住了,滿身大汗,搖搖欲墜。踩到第十二把刀上時,一個落腳不穩,鋒利的刀尖一下子扎進了腳底。
少年慘叫一聲,條件反射地想把腳拔出來,但他現在雙腳都在刀尖上,根本沒有着力點,這一收腳,另一隻腳掌頓時被嗤啦一聲徹底刺穿。
刀刃穿透腳掌之後繼續往上刺去,從他的腹部一直往上,劈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腸子噴涌而出。最後刀尖從下巴刺入,貫穿整個頭顱,從天靈蓋上冒了出來。
那少年就這樣整個人維持着一個怪異的姿勢,被插在長刀上,下面一地的鮮血和內臟。
水榭周圍一片鴉雀無聲,衆人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的動靜都聽不到。
水濯纓:“……”
感覺她的童年全被毀了。
綺裡曄興味索然地揮揮手,立刻有人上來清理那一片慘狀,點燃了一種不知道什麼藥草,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頃刻間便消散得一乾二淨。
“看來難度很大啊。”綺裡曄看向水濯纓,“真有人能爲了愛情在刀尖上行走甚至是跳舞麼?”
水濯纓笑了笑:“娘娘,那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童話之所以被稱爲童話,就是因爲它所描繪的內容,往往是現實中見不到的。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在不久後的將來,真的有一個人願意爲了她,在千百刀尖上做這一場驚鴻之舞。
足尖踏寒光,步步生血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