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外海。.cOm
茫茫的海面上,漂着一艘大船的半截殘骸。這艘船像是船底被火燒過,下半截完全沒了,但上半截倒還有一大半是完整的,可以勉強漂在海上。正是已經船破人亡的格蘭號。
甲板上有四五個海盜,死氣沉沉地癱在那裡,一個個面目深陷,嘴脣乾裂,很顯然是多日沒有吃東西喝水了。
之前格蘭號船底被燒穿,整艘船進水下沉,船上的海盜們一部分落水淹死,一部分葬身鯊魚腹中,只有一小部分攀上船體殘骸活了下來。船上沒有足夠的飲水食物,這些人在數日內因爲互相爭鬥,又死了不少,現在一船幾十個人只剩下這麼四五個。
其中一個海盜側過頭,偶然看到海平面上一個黑點慢慢接近,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和其他海盜一起大聲呼喊,揮舞衣服,總算把那艘船吸引了過來,是一艘規模中等的漁船。
漁船並沒有把他們接上去,只是在格蘭號的殘骸旁邊停了下來。海盜們本來還在拼命呼救,但看見船舷邊出現的一道身影時,一個個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
那道身影一眼望去雌雄莫辨,男子無此妖豔靡麗,女子無此逼人氣勢,唯有一身的絕代風華超越性別,顛倒衆生。站在船舷邊緣居高望下來,竟猶如從異界而出的妖魔降臨世間,在俯瞰天下的威勢之外,盡是森寒懾人的陰詭冷意。
綺裡曄望着下面的海盜們,眉頭微蹙:“有沒有人會說這些人的語言?”
他們的海船在風暴中被撕成兩截,船上喪生了幾個暗衛和船伕,但大部分人還是得以倖存下來,在半截船體上隨着海水往西北方向漂行。
之後遇到一艘中等規模的漁船,那漁船也是倒黴,偏偏遇上這一羣煞星,立刻被對方毫不客氣地奪了船。綺裡曄讓人將漁船先開回西陵陸地,傳信回東越調更多的人手過來,同時重金派遣了一整支船隊,在西海上分頭尋找水濯纓的下落。
船上有一個船員會說這些西方海盜的語言,給綺裡曄充當了翻譯,那些海盜們對毀了格蘭號的即墨缺和水濯纓簡直是恨之入骨,怎麼可能印象不深刻,一問之下,當即爭先恐後地全都說了出來。
綺裡曄越聽眉頭蹙得越緊。水濯纓在逃離格蘭號的時候,已經卸掉身上累贅的人皮面具和暗衛服裝,所以那些海盜們看到了她的真容。她那般容貌當世難尋,無幾人能出其右,自然可以確認是她無疑。而另外一個跟她同行的白衣公子,從海盜們的描述看來,他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即墨缺。
知道水濯纓安然無恙,自然讓他一顆懸掛多天的心臟放了下來。但下一句聽到水濯纓落在即墨缺的手裡,他周身的溫度一瞬間又再次跌回冰點,散發出來的氣息比之前更加陰冷黑暗。
即墨缺……他最不希望水濯纓遇上的人就是即墨缺。
以她的聰明智計,機變無雙,其他人他都能相信不是她的對手。但即墨缺的本事他很清楚,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程度又一點都不輸於他,她在即墨缺面前,怕是很難佔得了什麼上風。
那兩人在十多天前逃走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回到陸地上了。唯一一點值得安慰的是,即墨缺清楚水濯纓的價值,必定不會隨便傷她,而是會留着她作爲向他換取更多條件的籌碼。
“回西陵。”綺裡曄轉過身,“殺了這些海盜。”
不管是出於什麼緣由什麼目的,這些海盜囚禁過水濯纓,那就沒必要活着了。
那些海盜們說了半天,本以爲能夠死裡逃生,結果船上的人問完話之後,隨即就是一排弓箭對準了他們,他們臉上充滿希望的驚喜表情還沒退去,就被一批利箭射成了蜂窩。
綺裡曄站在船頭,海風吹得他的墨色長髮和華麗衣袍獵獵飛舞,他對着西陵陸地的方向,一聲冷笑。
即墨缺最好沒有動她……否則眼前的這片西陵海域,遲早有一天會從藍色變成紅色。他會親手把這裡變成一片堆滿屍體的血海。
……
水濯纓從一片黑暗中緩緩地恢復意識,睜開眼睛,頭頂上是一片顏色柔和紋樣素雅的藕荷色牀帳。
她轉過頭去,發現自己在一個陳設精雅的房間裡,牀邊香爐中嫋嫋點着清淡和緩的安神香。從一片黑暗的窗外和房間裡點的燈燭來看,現在已經是夜晚了。
“姑娘醒了?”
房間一側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音色溫婉柔和,十分悅耳動聽。一個容貌清麗身姿窈窕的美人走到她的牀前,後面還跟着兩個小丫鬟,手上各自端着水盆和食盒。
這美人大約二十來歲年紀,穿了一身湖色妝花素面小襖,下着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一頭黑鴉鴉的長髮挽成一個單螺髻,只斜插了兩根素淨的羊脂白玉簪。一張面容柔婉秀美,滿身都是江南水鄉的婉約秀氣,正是男人們最喜歡的那種溫柔文靜的女子類型。
水濯纓坐起身來,朝四周望了一眼:“這裡是璟王府?”
那女子似乎是有些意外水濯纓剛剛醒來,問都不問就能猜出這裡是璟王府,怔了一下,微笑道:“是。姑娘是下午來到這裡的,現在已經入夜了。”
水濯纓感覺腦袋稍稍有些發沉,這是長時間昏睡留下來的影響。即墨缺很顯然是知道她一路都在偷偷留下記號,才引來了柳長亭,爲了讓她在接下來的路上老實點,乾脆就下藥迷暈了她,一直把她送進璟王府才讓她醒過來。從路程來算,她睡過去至少有兩天了。
她看向那個女子:“你是?……”
“我叫汀蘭,是璟王府裡的……管事。”那女子笑了笑,讓小丫鬟們把水盆和食盒放到牀邊,“以後這兩個小丫鬟就是伺候姑娘的,姑娘有什麼需要,派人來跟我說就可以。”
她說“管事”這個詞的時候,明顯有一瞬間的停頓,語氣也不一樣。
即墨缺現在已經二十六歲,因爲他表面上是個閒散王爺,上頭無父無母,也沒有政治利益因素逼迫,所以至今沒有納正妃側妃,至於府上有沒有侍妾通房之類就不知道了。水濯纓猜測這女子應該不只是管事,十有**是即墨缺的妾侍之類,掌管府上的中饋,只是沒給她妃位的名分。
水濯纓凝神分辨了一下房間周圍的動靜,至少有十幾個暗衛裡三層外三層地守在這間屋子的四面八方,簡直是插翅難逃,她有哪怕一點點小動作都落在對方的監視之中。即墨缺也真夠看得起她。
“去告訴王爺姑娘已經醒了。”
汀蘭吩咐一個小丫鬟,那小丫鬟應聲而去,汀蘭再次轉向水濯纓。
“王爺很快就會過來,姑娘可以先梳洗一下,用點晚膳。”
即墨缺帶水濯纓回來的時候,並沒有說明水濯纓的身份,也沒說帶她回來是幹什麼的,只讓人嚴加看守,周到伺候。璟王府裡面也不是沒有像這樣帶回來女人過,但從來不會在府裡留太久,那些都是“有用”的女人,用完之後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汀蘭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水濯纓快要吃完飯的時候,即墨缺就已經來了,水濯纓從容地把最後一隻蝦仁吞下去,放下了筷子。
“璟王爺府上的菜不錯。”
即墨缺穿了一身梨花白暗紋番西花刻絲長袍,腰繫錦帶,發上束了一隻淡青色玉冠。在她對面坐下來,帶着溫雅笑意:“曦和長公主住得習慣的話,不妨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小王府上蓬蓽生輝。”
水濯纓淡淡望着他,已經懶得再跟他繞來繞去地打太極:“你想要容皇后給你什麼?軍隊?勢力?錢財?還是直接扶你上西陵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