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上傳來的溫熱熾烈的暖意,源源不絕,和抵在她背部的那個涼薄的懷抱形容如此鮮明的對,冰火兩重天。
小腹,缺乏骨骼的保護,一向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更是和咽喉一同都屬於武者的致命命門。
他的手因爲常年戴着特殊的手套,指尖柔軟而細膩,而與那一份柔軟和細膩不同的是,他手上近乎粗暴的力度貼着她的肌膚扣在如此敏感的地方,散發着危險的熱氣,讓她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起來。
秋葉白下意識地伸手隔着衣衫抓住那隻擱在她小腹上的手,試圖扯開他的手,但是很明顯她的力氣倒彷彿是貓兒在抓撓。
那種感覺異常的微妙,自己的手觸碰不到自己的身軀,甚至只能無助地隔着衣衫才能抓住那隻霸道而危險的手,這種怪異的親密感,讓秋葉白心底生出茫然無力來。
她忍不住咬着脣道:“你……放開。”
帶着點顫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隱忍而無助的味道。
看着強悍的生物脆弱的那一刻,讓人心底憐惜之中更生出異樣的暴戾來,想要看她更脆弱與無助的模樣。
百里初的眸色暗了暗,咬着她柔軟的耳垂輕聲低語,聲音有一種古怪猙獰的溫柔:“小白,小白,別用這種聲音跟本宮說話,這聲音真讓人想……吃了你。”
秋葉白僵住,不敢再動,她閉了閉眼,片刻之後,恢復了冷靜,但是手依舊扣在他的手背上,淡淡道。
“殿下,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要殺要刮,總得給她一句話。
但是她身後許久都沒有聲音,身後的人彷彿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一般,只懶洋洋地垂下另外一隻手在她白嫩的側臉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划着。
似乎在考量着什麼要緊事。
秋葉白也不作聲,任由他將她扣在他懷裡,雖然這種局面全然被他人掌控,不得不放低姿態感覺非常的不好,尤其是還有一隻魔爪威脅性地按在她敏感之處,但是若她慌張強硬起來,卻只會陷入更被動的局面。
只是,這樣的感覺實在難熬
雖然懷裡的人兒乖巧安靜地棲在臂彎裡的,彷彿馴服了的小貓兒,任人撫弄,但是百里初卻依舊能感覺到那具軀體由內到外散發出的冰冷氣息。
他卻偏喜歡看她這般不自在的難受樣子,故意又壓低了身子貼着她的背脊更緊密,似情人在她耳邊甜蜜的絮語:“乖小白,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成爲皇族的神妓順帶滿門抄斬呢?”
秋葉白眼底閃過凌厲的寒光,半晌才面無表情地道:“在下都不想。”
百里初目光停在她看似乖柔的背影上,眸光莫測。
他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卻也知道她眼裡都是外露殺氣。
“嗯,那便有些難辦了。”百里初輕笑了起來,彷彿頗爲有些頭疼和無奈的模樣。
秋葉白眸光閃了閃,心中冷嗤,殺了你就不難辦了,你可願意死一死,公主殿下?
她並不蠢,心裡明鏡兒似地知道抱着自己的變態美人慣以磋磨她爲樂,但是形勢比人強,所以就算知道,此刻也只能暫時憋着,以圖後報。
“殿下覺得怎麼好辦?”她看似柔順,實則譏誚地道,
看着懷裡的人兒隱忍的側臉線條,他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在她耳邊柔聲道:“本宮也不想,但小白乖乖地呆在本宮身邊一日,秋家自然只有四少,沒有秋家四女。”
秋葉白一愣,隨側過臉,看了他片刻,狐疑地眯起眼:“殿下,你不討厭女人了麼?”
明明討厭女人討厭到只能接受男子,明明知道她是他最討厭的女人,此刻也想要將她鎖在身邊?
百里初想了想,淡淡地道:“討厭。”
秋葉白眼底愈發疑惑,剛想說什麼,卻聽見他繼續微笑道:“你覺得你全身上下哪裡像女人了?”
秋葉白瞬間沉下臉,雖然沒法否認她確實沒有一點兒像女人,但是被人這麼嫌棄直白地說出來,卻還是讓她想揍人。
百里初那種譏誚的眼神,讓她覺得呆在他懷裡簡直是一件忍無可忍的事,索性不管不顧地伸手就去推他的胸膛,順帶反脣相譏:“我哪裡不像個女人了,即便我不像個女人,可也還有人一點都不像個男人,半斤八兩,卻也好意思去嘲笑別人麼?”
百里初見懷裡的小豹子被惹炸毛了,在他懷裡蹭來蹭去地想跑,脣角彎起笑意更甚:“小白,可是惱了?”
秋葉白懶得去理會他,只索性手臂一撐牀邊就要坐起來。
百里初怎麼會讓她就這麼跑了,兩人一掙一按,秋葉白起身之時用力過猛,百里初的扣在她小腹的手臂被這麼一帶,向下一滑,她梭然僵住。
百里初感覺懷裡掙扎不休的人兒渾身僵如木石,手上的觸感讓他魅眸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後懶洋洋地道:“嗯,這會子,本宮確實覺得小白有地方像女人了。”
秋葉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百里初看着她,含笑建議:“小白剛剛醒來,女兒家的小日子,到底還須躺着好好地歇着養好精氣神。”
秋葉白感覺中衣裡頭的魔爪動了動,隨後她忍耐着躺了回去。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大約就是如此了。
百里初很滿意秋葉白的乖巧,另外一隻手的指尖溫柔地從她的烏髮間穿過:“且放心,本宮既應承了你的事兒,定會做到。”
耳邊的聲音聲音低柔喑啞,讓她莫名的覺得有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百里初雖然行事詭譎,性子陰鶩,但如他這樣的人,要麼不承諾,承諾了便不會輕易毀約,那是屬於權者的驕傲。
何況,依着他的潔癖,她在對他還有用的時候,確實不需要擔心他會出賣她。
只是相信一個自己曾經如此防備與厭惡的百里皇族之人,讓秋葉白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滋味。
她看着窗外的流雲自天空而過,忽然淡淡地問:“元澤和周宇呢,他們怎麼樣了?”
百里初手上的動作一頓,低柔涼薄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你很擔心他們?”
秋葉白輕嘆了一口氣:“他們是受我牽連,方至於此,我如何不能擔心。”
雖然秋葉白未曾注意到她自己用了近乎解釋的口吻,但是百里初卻注意到了,心中一悅,便也沒有多爲難她,只道:“不必憂心,他們自有休養之處,你只管這幾日養好身子也就是了。”
秋葉白聞言,雖然略有擔憂,但還是沒有再多問,百里初沒有騙她的必要。
她點點頭,隨後又沉默了下去,好一會才低聲道:“我好多了,殿下可以把不必如此辛苦了。”
百里初體溫低,但是捂着她小腹的手卻很溫暖,明顯是他在運功於掌心,爲她暖腹溫宮,雖然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抱着什麼目的和念頭去做這種事情,只是既然她醒了,這般狎暱地的姿態實在讓她渾身不自在。
百里初倒是頗有興趣地挑眉問:“大夫曾言女子宮寒血瘀,須得熱源相偎,去寒暖宮,小白平日裡喜用何物?”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還是勉強答道:“實在需要,平日裡素來都是用暖湯婆子。”
百里初沉吟了片刻:“宮寒發作,可是皆會失血過多而致暈迷?”
秋葉白忍耐着言簡意賅地道:“不是。”
百里初想了想,似還要再細問,秋葉白終是忍不住地咬牙低道:“殿下,我餓了!”
她爲什麼要在這裡和一個假女人探討這種該死的問題!
百里初看着懷裡人兒漲紅的耳朵,隨後輕笑一聲,慢慢地從她懷裡把手抽了出來。
不可逼迫太過,總歸要讓她慢慢接納他的存在纔是,正如他也需要一些時間,也好——接受這種情形
他看着自己指尖上的那一點紅,腥紅的顏色在雪白的指尖上看起來異常的耀眼,一如他從她皓腕、雪頸上採集的‘解藥’一般,但是……
秋葉白原本因爲他從自己懷裡抽出手來那種似刻意撩撥的惡劣動作,臉色已經滿是緋紅,看着他瞅着指尖上那點紅,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原本緋紅的臉兒這回瞬間有點兒發青,這廝不會……不會連這個都打算拿來做‘解藥’不浪費罷。
但見百里初卻忽然閉了閉眼,低柔的聲音梭然尖利起來:“雙白!”
門外立刻傳來男子清朗的聲音:“殿下,您的沐浴香花和泉水都已經備好。”
百里初梭然起身,優雅利落地落地,隨後只輕飄飄地扔下一句:“歇着罷。”便頭也不回地飄出門外去。
來去似一陣風,秋葉白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廝實在嫌棄手上被弄髒了,要去沐浴,頓時臉色綠如夏日裡的小蔥,惡狠狠地朝着地上‘呸’了一聲。
老子還沒嫌你手髒呢!
但凡能把你弄死,本少會願意讓你這般輕薄麼!
——
日升月落,又是兩日過去。
秋葉白將手裡用完的藥擱在桌上,推開竹窗,靜靜地看着窗外一片熱鬧繁華,街道上人來人往。
煙火人間,繁華靜好。
這裡是南岸,不若東岸主要做的是貨運生意,而是客運生意,所以建築景緻更爲精巧些。
百里初並沒有告訴她,他到底是怎麼帶着她來到南岸的,只是讓她略覺得奇怪的事就是梅蘇已經知道她必定會逃往南岸,但是這幾日過去,她並不曾看見南岸如東岸一般劍拔弩張,戒備森嚴。
難不成梅蘇那一摔被她摔死了?
但若是如此‘普天同慶’的消息,想必南岸這裡更該風聲鶴唳,官兵到處搜捕纔對。
大約是梅蘇那一摔不輕,尚且沒有精力來顧着搜人。
她輕嘆了一聲,不知她還能渡過這樣的平靜的日子幾日。
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秋葉白沒有回頭,只道:“請進。”
竹門‘吱呀’一聲打開,雙白捧着點心進來,看着秋葉白微笑道:“秋大人,殿下讓人準備了些制梅子和玫瑰紅棗甜湯,最是暖胃補血,且用一些罷。”
秋葉白身形僵了僵。
雖然百里初告訴雙白他們,她是受了傷,但每每聽到別人口裡的‘補血’二字,她就不自在。
她坐回了桌邊,看了看擱在精緻雞翅木雕花小臺上的湯碗,紅豆棗湯上漂浮着幾片新鮮的玫瑰花瓣,看着便引人食慾,邊上是一份晶瑩剔透的薄荷梅子。
薄荷梅子爽口,紅豆、大棗、玫瑰都是補血之物,對女兒家而言皆是妙物。
她挽起袖子,靜靜地把裡面的東西慢慢地吃完。
這兩天,百里初都會讓雙白給她送這些東西。
看着秋葉白沒有拒絕地將東西用完,雙白妙目含笑:“大人可覺得這兩日子好些了?”
秋葉白看着雙白,擦了擦脣角,點點頭:“多勞你費心。”
這兩天也是雙白在處理她衣食住行並煎藥事宜,若一白是百里初身邊的第一殺神,那麼雙白便是體貼的‘管家娘子’,他修眉妙目看起來比看着陰柔狠辣的一白更爽利,總是時時含笑,行止之間體貼入微。
但是,她相信必要的時候,雙白的手段只會比一白狠。
若是她沒有記錯,雙白還掌着控鶴監的刑堂,能對自己同袍動手施加酷刑之人心性絕非尋常。
雙白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輕描淡寫如敘家常般地道:“秋大人若是早日大好,也不枉殿下這般仔細照拂的一番心意。”
秋葉白聞言,沉默了一會,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是的,百里初這兩日雖然依舊沒事兒便言語動作肆無忌憚地撩得她心頭火起,恨不能將他撕了扔洞裡埋起來,再貼上黃符——永不超生!
但是……
他不經意之間的那些體貼入微的細處,比如雖然她不願意,卻非要擱在她腹的惡劣的手,一夜到天明卻都是暖意溫融,比暖湯婆子都要舒服,讓她不自覺地沉眠,比如涼爽的玉席之間她那一處必定是墊着薄毯的,比如膳食之間的絕無腥涼之物,她桌上的茶水更永遠都是溫熱恰可入口而非滾燙的。
秋葉白不是個受人恩惠而不自知,相反她總是異常敏感的,所以她困惑,並且有些不明所以。
何至於呢?
這般情人似地和風細雨,潤物無聲,哪裡就似他的作風,而他和她的關係,就算不是襟臠與掠奪者的關係,勉強算來也不過是合作者罷。
他需要她的血,她需要他爲自己遮掩‘秋家四女’的秘密。
雙白看着秋葉白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似看透了她的心思,莞爾一笑:“大人不必耿耿於懷,萬事順其自然,在下素來都只見有人愁他人對自己不好的,還未曾見過有人煩憂他人對自己太好的。”
秋葉白一怔,擡眼看了雙白一眼,心中暗自嘆息,那是你不知這‘好’受得讓人實在有些心驚膽戰。
但雙白說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既然她和他都有要守住的秘密,如今的狀況也算不錯,至少那廝很明顯的——‘女子厭惡症’尚未痊癒。
今晨她起的早些,不過是尋思着前兩日他譏諷她不像個女子,一時不服氣,便再鏡子前試試挽了女子髮髻,又用他的胭脂點了下自己的脣,也不再刻意壓低發聲。
百里初起身見她坐在鏡前,便過來又動手動腳,誰知她一回頭,他便一臉蔥綠似看見了什麼可怕怪物似的倒退數步,隨後竟然無法忍耐地直接奪門而出。
直把她氣得恨不能提刀去將他大卸八塊。
秋葉白雖然自尊心很是受損,但是她估摸着近期內倒是不必擔憂她的貞潔問題了,方纔略釋懷。
但她並不知道某人早已經將她裡外探索了個遍,這會子也在努力適應自家看上的小豹子是個雌兒的事實,只是暫時不能接受她女裝模樣罷了。
“多謝,我心中自是明白的。”秋葉白嘆了一口氣,她自從回了上京之後,竟招惹奇葩變態,這都是什麼破事兒!
雙白妙目裡閃過精光,見她神態之間不若方纔鬱結,便依舊是笑意溫然的模樣:“既然大人想明白了,雙白也就不打擾大人靜養了。”
說罷,他便端着收拾好的東西退出了門外。
雖然他不知道秋大人到底負了什麼傷,那日主子抱着大人和他們會合的時候,只見大人褲腿上血跡斑斑,似傷得不輕,這幾日雖似乎痊癒極快,但主子還是吩咐了他們無事不得打擾。
雙白才退出門外,便見着院子裡站着一道豔麗的紅影,一雙幽深涼薄的魅眸正靜靜地看過來。
雙白一愣,隨後便立刻走了過去,恭敬地喚了聲:“殿下。”
百里初點點頭:“她用了?”
雙白微笑:“是,大人都用了,想來也是知道殿下的心意呢。”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看向小樓,片刻之後,譏誚地輕嗤了一聲,神色愈發地莫測起來。
雙白看着自家主子,他一向算是主子身邊最貼身伺候的,多少能猜測到自家主子的心思,但這一回他實在猜不透,除了知道自家主子是對這位秋大人上了心,只是這份心思又有多少。
是否真能做一葉扁舟,渡得過主子心中那些黑暗深淵。
“殿下,您原不該此時醒來,那國師大人他……。”雙白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問問怎麼殿下會忽然醒來召喚他們,莫不是計劃有變?
百里初神色一冷,輕蔑地道:“若不是那蠢物太過沒用,你認爲本宮會冒險醒來麼,本宮原是就知道小白的身手絕非尋常貴族子弟所有,想着阿澤呆蠢木訥些,但小白多少更能接納,卻不想他竟無用到這樣的地步,一個人都看護不住。”
雖然因爲阿澤,多少還是探出了小白的真實身份,但是最後若非他察覺情形不對,冒險醒來,還不知如今小白和他們會是個什麼處境。
當然,若小白真的是一名男子,那個夜晚她設計帶走老鷓鴣的計劃,大膽到極點又縝密到了極點,不可謂不精妙,只可惜她步步算計都算準了,卻偏生沒有算到她會痛暈過去。
女子果然是這世間最麻煩和最討厭之物。
雙白顯然已經習慣自家主子這麼說國師大人的語氣,也不曾多見驚訝,而是沉吟道:“那殿下接下來有何打算,真言宮之人已經在四處尋找國師了。”
早前,殿下提前沉眠,令他們分出一部分人暗中跟隨在秋大人身邊,但是不接到殿下的指令,他們絕對不會露面,所以他們纔會在接到殿下召令後那麼快地出現,並絞殺追緝大人的梅家人馬。
與此同時,殿下還安排了國師從蓮戒山的坤元洞‘提前出關’,真言宮人不疑有他,按着老例護送國師回宮,半途上,他們使些了手段,讓國師大人和真言宮人走散,並把國師弄到了東岸。
果然一切都如殿下所料,秋大人一眼就認出了真言宮的標誌,並將國師大人給撿了回去,一路相處‘融洽’。
只是真言宮這一次護送國師回宮的人,一定已經慌了神,秘而不宣地四下尋找國師,如今只怕是快尋到了淮南。
雙白微微顰眉,補充道:“若是讓真言宮之人發現國師和秋大人在一起,只怕國師的身份瞞不住,而秋大人也會陷入麻煩。”
百里初指尖掠過身邊漫漫的花叢,漫不經心捏碎一朵豔麗的薔薇:“也是是時候讓小白回京了,賬冊她已經拿到了不是麼,她比本宮想象中更能耐。”
雙白默然,何止能耐,連他後來知道了秋葉白的身份,都忍不住一驚,他早年所拜師門祖師爺便是從藏劍閣出來的,算起來他也算是半個藏劍閣弟子。
藏劍閣在江湖人心中地位之超然,他自然明瞭,竟未曾想過藏劍閣主就在自己身邊,而且還是那樣一個不起眼的身份。
只是若細細回想,自己亦不得不佩服秋葉白,大隱隱於市,他一介庶出子弟身份,能周旋於朝野危流之間,搖搖欲墜,但幾次三番的危機,都不曾困住他,如今他初入朝廷時日尚淺,都已經看出絕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他遇上了自家主子,也不知日後是否從此龍困淺灘,連尋常娶妻生子都不能夠了。
雙白是知道藏劍閣之人最是不喜被束縛,超脫於江湖之外,更何況藏劍閣主,只怕絕對不會甘心束手就擒,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來。
想到此處,雙白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和憂慮。
一個也算是師門淵源,一個是自己發誓以命效忠的主子,竟這般牽扯在一起。
“雙白,本宮記得你跟着本宮之前,所拜的師門與藏劍閣也多少有些淵源罷?”百里初看着自己手上細碎腥紅的花瓣,忽然道。
雙白心中一凜,果然什麼都瞞不住殿下,他隨即恭敬地道:“是,屬下的師門出自藏劍閣,不過也已經無往來多年,但凡從藏劍閣出去的門人另立門派,便視爲已入江湖,不再是藏劍門人。”
百里初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又道:“把你對藏劍閣的所知先撿些要緊的說一說。”
知己知彼方纔百戰百戰,小豹子出身不凡,他不得不多考慮些,是不是得先摘了豹子窩。
雙白沉聲道:“是。”
隨後,他便選了些關於藏劍閣要緊的部分細細地跟百里初說了,百里初面無表情地聽着。
“……這就是屬下所知道的關於藏劍閣之事,屬下師門終歸已經脫離了藏劍閣多年,其餘細處和秘聞,便不是屬下所能知道的了。”雙白說完,看向百里初的神色有些遲疑。
百里初彷彿腦門後長了眼睛似的,只一邊把玩着手裡的血薔薇,一邊散漫地道:“想要說什麼便說。”
“回殿下,藏劍閣之人素來行事不羈如風,更不要說藏劍閣主,武林黑白兩道之間都要給藏劍閣主面子,閣主地位超凡,所以屬下不明白秋大人爲何會放棄江湖逍遙,卻要回到這禁錮他羽翼的朝廷江湖之中。”雙白遲疑了一會,還是繼續道出了心中的猜忌。
“屬下懷疑秋大人的目的不純。”
若是秋葉白目的不純,那麼當初在地道里與殿下的一段巧遇說不得就是他有心設計,若是如此,這一任的藏劍閣主也許並不再如歷任閣主一般閒雲野鶴,只怕另藏野心。
百里初聞言,手上動作一頓,
動機不純……
他微微眯起眼,隨後輕笑出聲:“這天下間沒有比她更不想與着朝堂、與我百里皇族沾染上一絲關係的人了。”
雖然他並不知道秋葉白爲什麼會在逍遙江湖十多年後卻又忽然回到秋家,秋葉白爲人雖然灑脫不羈,狡黠明睿,行事亦正亦邪,但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卻也能看出她行事之間有着江湖兒女的不羈與重義的風範。
能讓她放棄十幾年的縱馬江湖,醉臥蓮臺日子,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險回到這殺機重重的黃金牢籠之間的人,想必對她而言應該是相當重要的。
百里初眼底眸光幽涼,吩咐下去:“去查查她和秋府誰走的最近。”
藏劍閣他一時間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但是秋府,一定有小豹子的弱點。
雙百見百里初這麼說,雖然心中仍舊不能釋疑,但是自家殿下若不是胸有成竹,不會信口開河。
但是聽着自家主子的意思,似是想將秋閣主控制在他手中,這讓雙百的妙目裡閃過一絲憂色:“殿下,藏劍閣主一向在江湖中地位超脫尊崇,有過人之處者,必自有其傲氣,您若是……。”
日光之下,紅衣美人低頭嗅薔薇,薔薇嬌美,人更豔。
“無妨。”百里初挑眉,順手摘了一朵半開的薔薇放在鼻尖輕嗅:“她的弱點,若是被別人掌握去了,也是麻煩,本宮不過是替小白着想罷了。”
雙百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樣,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實您不過是要將對方的弱點掌握在自己手裡,好讓秋閣主任您搓圓搓扁罷了。
他不由對秋葉白升起了一絲同情。
但是自家主子二十多年心如止水,難得對人起了這樣的心思,看上的人也人中龍鳳,不管如何,他們做下屬的總要讓殿下一償夙願。
雙白恭敬地退下之後,百里初看着手裡的薔薇,想着那閣樓的人兒一臉乖巧又不甘心伏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模樣,原本因爲接下來不得不再沉睡而不悅的心情頓時舒爽了起來。
他心情一好,院子裡的薔薇便都遭了殃,被他一番蹂躪之後,便只剩下殘花一片。
百里初卻覺得這般落紅凌亂淒涼的景緻極好,就彷彿某人被蹂躪之後,大約也是這模樣,精緻瀲灩的脣角便彎起一個詭譎陰森的笑來,哼着南曲小調,慢條斯理地將那些花瓣放進自己的衣袖。
“慘聽着哀號莽,慘睹着俘囚壯,裙釵何罪遭一網,連抄十族新刑創。縱然是天災降,消不得誅屠恁廣,唉,恨少個裸衣撾鼓罵漁陽……。”
一闋淒厲的唱詞,硬是被他唱的柔情婉轉悽豔非常,讓人毛骨悚然。
而閣樓裡,秋葉白正打坐調息運氣,哪知忽覺背脊一涼,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差點讓她運功走火入魔。
她揉了揉自己肩頭,見心緒不寧,便索性起了身,正打算去取一杯茶來暖暖心頭寒意,卻忽然聽得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陰風灌了進來。
秋葉白頭都不用回,也知道必定是百里初,也只有那人高高在上慣了,纔不會記得出入他人房間要敲門的事兒。
她亦曾提過,但是百里初輕飄飄一句,此處難不成不是本宮的房間麼,她便瞬間詞窮。
是了,某人也睡在這房間裡!
“殿下怎麼回來了?”她自顧自地爲自己倒了一杯茶,頭也不回地譏諷道。
她可是還記得今兒早晨,這廝見鬼似地從房間裡飄出去以後,中午都不曾回來用午膳。
百里初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了秋葉白一番,見她一身利落的青衣直綴,長髮束起,俊美非常,眉目冷淡,不帶一點子女氣,眼底閃過滿意的光芒,也不去計較她帶刺的話,徑直走了進來:“小白還是這副模樣,最是迷人,沒事何苦作踐自己成那副不男不女的樣子。”
不男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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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白手背上爆出青筋一根,隨後睨着百里初一身紅袍,冷笑:“自然是因爲殿下這般不男不女的樣子,在下才想着跟您學一學。”
我是不男不女,難道你這個變態就不是不男不女麼?
百里初心情難得好,便沒有打算和她多在這上頭打嘴皮子官司,只含笑道:“小白今兒火氣頗大,可要本宮讓你查驗看看本宮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
秋葉白瞬間面無表情:“不必。”
她唯恐這變態突發奇想,非要她來驗證一番,索性直接換了個話題:“殿下,你可是早已經知道淮南劫難內幕並不單純?”
看着百里初的動作微微一頓,她眼底閃過冷色,她在這裡看見百里初的時候,就已經生出了這樣的懷疑。
這世間大部分巧合不過都是有心爲之,如果百里初對此案全不知情,他絕對不可能這麼‘巧合’地出現在這裡。
百里初沒有立刻答話,而是走到她對面的凳子上優雅地坐下,亦爲自己倒了一杯茶,微笑道:“沒錯,本宮早就知道此案必定不單純,也知道此案牽扯到太后和梅家,也許還牽扯得更廣。”
也許?
秋葉白眼底閃過幽幽銳色,不,看百里初的神色便知道他絕對不是也許知道,而是必然知道淮南一案的內幕。
她握杯子的手緊了緊,冷聲道:“既然殿下知道,爲何不告訴在下?”
百里初剪了兩塊冰盆裡的冰塊扔進杯子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本宮爲何要告訴小白呢?”
秋葉白看着他那笑容,硬生生地忍耐下一拳揍上他的臉的衝動,這個混蛋,分明是以戲耍他人爲樂,說不得他消失這一段時日就是在冷眼旁觀她和梅蘇鬥得死去活來!
她心中原本因爲雙白的話對百里初略微改觀的印象,瞬間更加惡劣。
“本宮若是告訴小白,此事的內幕,小白你就不打算查案到底了,還是說你打算投靠太后那一頭?”百里初彷彿一點都沒有因爲秋葉白眼底的厭惡目光而不悅,只捧着茶慢條斯理地品起來。
她垂下眸子,暗自調息,將心中的煩悶壓了下去,只淡漠地道:“殿下說的是,就算殿下告訴在下了此案的內幕,在下也沒有任何退路,此案,還是要一查到底,所以現在,請殿下將您拿走的賬冊還給在下罷。”
不管他是出於何種目的,賬冊是她弄回來的。
“怎麼,惱了?”百里初捧着茶,心情很好地看向秋葉白,挑眉輕佻地微笑,白皙的手背映襯着青瓷鯉魚小杯,有一種透徹的白。
他姿容本就妍麗無雙,這般優雅地跪坐着品茶,楞似一幅華美的工筆美人圖。
當然,秋葉白此刻想把這美人圖給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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