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女帝 9
黎明前一向是最黑暗的時候。
那門口大肆殺戮的校尉眼睛裡閃過興奮的光芒,一刀將那要拿下自己的士兵劈開,同時一扯自己的衣服,竟露出赤裸裸的上半身來,黑色的狼頭紋身在火光下看得人心發寒。
他竟然毫不在乎自己的門戶暴露在衆人面前,只梭然仰頭對着天空就是一陣嘶吼:“嗷嗚——!”
狼嚎之聲在黑暗中響起,瞬間引發遠處此起彼伏接應的狼嚎聲,一時間竟震得文嘉軍的士兵們不敢上前。
壩上的草場之上,無數衝殺過來的無數黑色鐵騎奔騰而來,震撼得人心發顫。
又怎能不發顫,這般近乎恐怖的夜襲,在這樣的時刻,還伴隨着一片可怖的狼嚎。
誰也沒有想到,赫赫人竟然敢出了京城迎襲文嘉大軍!
那校尉分明就是赫赫人,他們先祖百多年前還宰殺俘虜烹煮,喚作那‘兩腳羊’的,此刻更般殺人之後,聞着血腥的氣息,更是興奮,手中長刀刀鋒凌厲,雖然陷入重圍之中,卻殺得風聲水起。
他看着圍住自己的文嘉軍士兵們,暴戾地大笑起來:“來吧,你們這羣軟腳的漢人,我們的狼騎武士就要到啦,哈哈哈!”
他殺得性起,文嘉軍的士兵們一時間又忍不住顧忌着那些奔殺而來的騎兵,心中慌亂,那麼多人竟然一時間不能將他拿下,不少人更爲他手中大開大合,滿是野性殺戮之氣的大刀所傷。
他更是得意大笑,手裡的大刀舞動得虎虎生風。
此時卻聽得一聲冷叱:“還不將這敵賊亂箭射死,留待何時?”
那男聲冰冷乾脆,又頗具決斷的狠辣,瞬間讓士兵們心中都一頓,皆齊齊醒過神去。
不少人轉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周宇已經穿着大氅,正在親兵的護衛下站在不遠處,身邊還領着不少控弦的弓箭手,冷冷地看着這邊下令。
士兵們雖然沒有看見老常、李牧等宿將,更沒有看見秋葉白和百里初,但是周宇雖然算是謀臣,卻也是個儒將,這些年跟着一路從南到北江山打過來,攻伐之略和指揮戰鬥也不下百場,手段不比那些宿將差。
於是衆士兵們都心中似得了主心骨,心神大定,一個個地瞬間都急速退開來。
反觀那冒充校尉的赫赫死士卻心中一慌,他潛伏文嘉軍中時間頗長,自然知道周宇不是個易與之輩,若是等到士兵們都散開來,他下一刻等不到赫赫狼騎衝到陣前就已經被射成個篩子。
他雖然抱定了必死之心做臥底,但是此刻眼看大勝在手,怎麼又肯捨得死,此刻他亦手中大刀子一邊四處追着士兵們砍殺,試圖粘上那些疾退的士兵,同時對着周宇怒道:“你們這些中原人一個個都是卑劣之徒,暗箭傷人,竟不敢和我決一死戰麼!”
周宇冷眼看着,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在拖延時間,便有些不耐地冷聲道:“潛伏入我營中下此卑劣毒手的赫赫人,竟然也好意思說別人是卑劣之徒麼。”
說罷他一掀披風轉身就要離開,冷聲道:“不必廢話,給本都督射他個透心涼。”
文嘉軍也都是身經百戰,一開始不過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方纔着慌了,這回自然立刻醒悟了過來,此時都不與那赫赫人周旋,只迅速地退開。
那赫赫人自然是弓馬嫺熟的,此刻聽得空氣裡繃緊的拉開弓弦之聲,心中瞬間大驚來。
他自然是明白周宇這是要收拾了他以後好另行佈置抵擋赫赫狼騎,他獰笑一聲:“哼,死到臨頭還不投降麼。”
他有忽然擡頭又“嗚嗚嗚”地發出幾聲呼喝,頓時不遠處的大營裡瞬間又冒出一片熊熊火光並着一片喊殺之聲。
周宇離開的腳步一頓,隨後回過頭來,看着他冷冷地道:“看來你們潛伏的人都按捺不住了?”
那赫赫人也不懼對着自己的弓箭,冷笑道:“沒錯,你們知道就好,周都督若是能將文嘉王女獻出來,雖然她非完璧之身,但是咱們南院大王倒也不像你們中原人是個計較的,她也算是文武雙全,如果能伺候好咱們南院大王,也許我們可以饒你們這些漢人不死。”
他這充滿侮辱性質的話一出,周圍的空氣瞬間冷了下去。
且不說秋葉白頭上有個文嘉王女的天命之女的頭銜,就說她早前叛出朝廷的名聲並着後來這些年領軍拼殺出的威望,她早已衆士兵們心中不可褻瀆,聲望極高的女主,豈能容得外人這般褻瀆。
此話話音剛落,周圍的文嘉軍士兵看着他眼神裡瞬間閃過兇狠而憤怒的光芒。
“殺了他!”周宇雖然心中傾慕那人多年,但是連自己都不敢輕易念一念那人的名字,卻被敵人這般輕辱的提出來,他眼底寒光四射,只輕輕地勾了下脣角:“殺了他,碎屍萬段!”
周宇也做過司禮監的頭兒,他學了司禮監裡頭各種的手段九成九,大臣們都怕他,二此刻周身氣息一冷,白淨漂亮的麪皮上生出一股讓人膽寒的氣息來。
那死士被他這麼一看,更是遍體生寒,纔要說什麼,卻見周宇卻似毫不在乎外有奔襲而來的狼騎,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空氣裡無數破空之聲響起,文嘉軍的士兵們自然恨不得將那死士萬箭穿心,自然不會留情。
那死士大喊大叫,死命地揮舞大刀周旋,卻又如何敵得過這四面八方的亂箭,頓時慘叫連連。
空氣裡浮出一陣陣血腥的味道來。
而地面上的震顫此時卻已經到了,煙塵四起。
“殺啊——!”
“衝啊——!”
“大都督!”身邊的士兵們都大叫了起來。
周宇頓住了腳步,轉過頭看了眼那身上插了好幾箭,往大營門口就跑,也不怕被奔襲而來的馬兒踩成肉餅的赫赫死士。
他眼底閃過森然之色,冷哼一聲:“不要放過他,抓活口,其他人按照之前的安排行動就是了。”
他非要割下那混賬東西的舌頭。
說罷,他真是絲毫不看那已經逼近大營的赫赫鐵騎,彷彿也聞不見那濃烈的煙塵味,一轉身就往一處帳篷裡鑽了進去。
他身邊的一干親衛們互看一眼,冷笑一聲,分了兩個身手高強的去抓那死士。
其餘的人立刻訓練有素地抽出銅鑼鳴哨來,分別各自吹了起來。
這是秋葉白着人研製的特殊傳令之物,在這樣通訊極爲落後的時代,戰場之令只能靠着傳令兵甚至斥候去傳達,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大戰之中傳令若是不通暢,很容易延誤戰機。
若是夜裡打起來,旗語是斷斷不夠用的,她便想法子研製了一套類似莫爾斯電碼的東西,再令人專門研製出種種極具穿透力的骨哨銅鑼之物,用來傳令是極爲好使。
那些親衛們極其整齊地敲打和分別吹響那特製的骨哨銅鑼,原本還有些一頭霧水慌張的文嘉軍士兵們下意識就鎮定了下來。
多年養成的反應讓他們令行禁止,也不去追問上官的意圖,沒有絲毫懷疑迅速地向大營深處撤退去。
那些潛伏的赫赫細作們聽着那聲音,心中也知道這是文嘉軍有軍令下來了,但是他們也不知道文嘉軍的統帥們要做什麼。
看着那些原本在救火及與他們廝殺的士兵們全部都放棄了原本的纏鬥和救火齊齊往大營深處退去。
他們全部都楞在當地,只懷疑——難不成文嘉軍這是要跑麼?
其實文嘉軍的士兵們也不知道上峰要做什麼,但是他們只聽令行事。
有些細作下意識地大喊了起來:“不好,漢人要跑!”
他們的聲音裡有得意,有興奮,甚至猙獰。
看着那些赫赫細作們手舞足蹈的樣子,文嘉軍士兵們恨不能上去就把他們碎屍萬段,但是上峰命令已下,他們自然不能如此,還是忍着一口氣向大營深處退去。
那些細作們分了兩批人,一批人向前方去報信,另外一批人則是匆匆忙忙地向想文嘉軍的士兵們追去。
卻不想,說時遲,那時快,數道黑影逆着潮水一般退離的士兵們而上,手中銀光翻飛,但凡敢跟上來的細作們即刻脖子就爆出一條血光來。
黑影收割完了那些人的性命又瞬間隱沒在士兵之中。
此時場面一片混亂,倒也沒有太多士兵留意,就算留意到了,也只有暗自叫好的份。
而就在文嘉軍士兵極速撤退的時候,赫赫人的鐵騎也已經逼近了營地。
“殺啊!”
“衝陣、衝陣!”
一陣陣的嚎叫聲傳來,伴隨着地面的震動,幾乎讓人以爲地震了。
赫赫人的騎兵們似早已預料到文嘉軍抵抗不得,衝至營帳之前,竟也沒有一個人停下,馬蹄速度不減直衝進大營之中。
籬笆樹枝構建的營地外圍防禦幾乎是不堪一擊,瞬間就在馬蹄下倒塌一片,煙塵四起。
赫赫騎兵們早已看見了迎上來的細作,聽見了他們大叫着要文嘉軍的‘潰散’,皆興奮至極,縱馬就不管不顧地衝殺入營帳之中,一副定要趕盡殺絕的模樣。
營帳自然不堪一擊,瞬間倒塌。
遠遠地,赫赫騎兵們也看見了退散的文嘉軍的痕跡,他們大笑着奔殺過去。
“殺掉這些中原人!”
“虜獲文嘉王女獻給南院大王!”
“殺啊!”
他們快意地策馬狂追,人人都想撥得頭籌,連主將在後面喊叫聲都聽不見了。
只是不想,當他們衝殺入陣之後,眼見着就要攆上那些潰散的文嘉軍士兵的嘶吼,身下的馬兒卻忽然慘叫一聲“嗚嗚嗚——!”
隨後,它們一下子倒了下去,第一批衝進來的赫赫騎兵們瞬間就被甩了出去!
而後面興奮過頭的赫赫騎兵們就算髮現不對卻沒法子拉住馬匹,也跟着攆了上去,人騎馬,下一刻就變成了馬踩人。
頓時一陣陣的慘叫聲四起!
“絆馬索,絆馬索!”
“小心,地上有絆馬坑!”
“不——還有棘刺,小心!”
不少騎兵落了地,僥倖在自己馬蹄下撿回來一條命,才發現不對,但是不少騎兵瞬間就着了道。
死傷一片,
但是赫赫人始終是馬背上的民族,很快就控制了馬匹,也發現絆馬索並不多,那些黑衣士兵們一使用了絆馬索就立刻逃了,一副無心戀戰的樣子。
赫赫這次組織奇襲的大將是烏璐西,他是南院大王隼飛的旗下大將,性格隨了隼飛,並不是個魯莽的,早前喚不住人,此刻見自己的人損兵折將,心中一驚,立刻下令讓全員小心,謹慎前行。
他想着,哪怕讓秋葉白的人跑一段,再衝殺過去也還來得及。
隼飛是個野心極大的人,如今赫赫真的話事人其實是他。
這烏璐西自然是明白自家主子心中謀劃的,如今他也見着文嘉軍元氣大傷,他們是以逸待勞,出的奇兵,原本就只打算重創一番文嘉軍,得以據守京城,以上京爲根據地,與文嘉軍對峙,再以圖南下。
中原內戰那麼長的時間,正是他們劍指中原的好時候。
所以烏璐西也並不想要冒進,他還想着留下實力,收拾文嘉軍總有的是時間。
但是他的命令雖然下去了,但是黑夜裡傳令不便,此刻場面又很有些血腥混亂,一時間雖然赫赫騎兵放慢了策馬的速度,但是還有不少人衝在了前面。
烏璐西看着前方似乎也沒有什麼人抵抗了,想着方纔那一撥手段大概是文嘉軍試圖延遲他們的速度罷了,士兵們大概還扛着不少中毒傷員,組織不了什麼有效的抵抗。
加上身邊的參將都低聲建議他要繼續前進,追殺文嘉軍,立下大功。
烏璐西便一橫心,厲聲道:“前進,追,仔細前方陷阱!”
他還打着說不定這般混亂之中,能生擒文嘉王女秋葉白的主意呢。
主帥既然下令,騎兵們自然立刻就衝殺上去。
這一回是真沒有什麼人再出來使什麼絆馬索和陷阱了。
眼看着原本文嘉軍士兵們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烏璐西發黃的小眼珠裡閃過極爲興奮的光芒,他都抑制不住殺戮之心了。
死去的赫赫勇士需要這些中原人的人頭來祭奠。
漸漸,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彼此距離只剩下百餘米的時候,他們就要追出了文嘉大軍營地的時候,他甚至都能看見文嘉殘兵們發白的臉色的時候……
他興奮極了!
那種即將開展殺戮,收割人頭的感覺就像他駕馭女人,看着牀上的女人被他弄得死去活來,他快達到巔峰快感前的顫慄
但是就是在這種最興奮的時刻,忽然之間,他眼角餘光看見了天空上方劃過幾道詭異的亮光。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來——文嘉軍,這隻以強悍善戰聞名的軍隊,似乎,完全不抵抗,有點不符合關於他們的傳說。
但是他尚且沒有來得及細細思量,那閃着亮光的玩意兒就已經落向了他。
他下意識第擡起手中的長刀子一刀劈砍向那東西。
而在觸碰到那玩意的瞬間,他忽然明白了那是什麼,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瞬間嘶吼了起來:“不好,是天雷彈!”
但是他的話音才落,就只見眼前一片金光燦爛。
“轟隆!”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巨大的氣浪瞬間將他掀翻。
他發出一聲慘叫,瞬間就橫飛了出去。
“轟隆隆!”
“轟隆隆!”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響在了赫赫人的騎兵陣裡。
這個時候天雷彈依然還算是比較稀罕的武器,尤其是對外,更是秘密武器。
當初五皇子百里凌空裡通赫赫人的時候,在隼飛的強烈要求和威脅下,也不過是給了他幾籮筐,更不會透露出天雷彈的製作秘密。
而此時,更多的爆炸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的爆炸聲更不是尋常的天雷彈能發出來的,聲音更沉,更悶,如天邊的一陣陣炸雷。
轟隆隆得炸得人頭皮發麻!
有些見識的赫赫武官們忽然想起了什麼,皆失聲大叫了起來:“是紅夷大炮!”
“是火炮!”
“該死的,馬兒驚了!”
赫赫的戰馬自然是不怕衝陣的,受了傷也能奮戰,但是何曾見過遍地開花的轟隆炸火?
皆嚇得狂奔亂跳起來,一時間甩下赫赫騎兵無數,踩踏死傷無算。
烏璐西被人扶起來,他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只灰頭土臉,然而藉着火光看着這情形,臉色蒼白如紙,便大聲嘶吼下令:“小心,小心,拉住馬,拿衣服蓋着馬眼!”
他的指揮是對的,奈何卻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原本驍勇的數萬騎兵變成如今一片混亂的模樣,相互踩踏,相互碾壓。
尤其是他們還陷落在文嘉軍的營地裡,到處都是被他們扯倒的帳篷和木頭,阻礙了騎兵們的撤退。
敵人尚且未曾動手,死傷眼看着竟然已經過半,大部分還是死在自己人和馬的手裡。
他渾身顫抖,臉色慘白,幾乎不能站立,只歇斯底里的大吼指揮着人動作,試圖力挽狂瀾。
卻不想此時一道清冽似笑非笑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是誰要拿我獻給隼飛,本王女倒是要看看他的胃口是不是那麼大。”
烏璐西大驚,下意識第轉頭看去,便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提着長槍從火光中款步而出,那將軍一身銀甲,長髮在頭上束起,散落在腦後。
銀甲長槍,面如白玉,修眉秀目,雋秀無雙,如踏火而出的神祗。
她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而他也沒有忽略她手上的長槍上血跡斑斑,分明才從人的身體裡抽出來。
“文、嘉、王、女——秋、葉、白!”
烏璐西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題外話------
週日繼續~麼麼噠,我家小包子現在不高燒了,但是還是有些低燒,醫生說之前感染太厲害,可能沒法子一下子退下去,但是起碼不像之前那麼嚇人了,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