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根本不將那些快戳到自己背心的劍尖放在眼裡,只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頓地道:“秋、雲、上,又、是、你!”
又是這個混賬東西!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告訴你什麼?”她看着面前長了與自己相似面容的男人,忽然冷笑了起來。
有些人真是不能吸取教訓啊,又或者她真是對這個男人太仁慈了!
“我說了,讓你們退下!”秋雲上看着她,神情複雜,但是口中語氣卻異常地冰冷,氣勢逼人。
令那些侍衛們不得不慢慢地退開來。
待他們都退出了塔裡,秋雲上纔看着她,嘆息了一聲:“我知道你恨我,我是虧欠了你們母女,我承認……。”
“滾開,這種話對你的女人說去,別再擋我的路,拖延我抓人的時間,否則我必定會讓你後悔!”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她可沒有興趣在這裡聽他假惺惺的懺悔。
一次又一次爲了梅蘇那個混蛋阻擋她的路,他是真的以爲她不敢動他麼!
“我不是在懺悔,我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實。”秋雲上卻沒有動,而是眸光平靜地繼續擋在了她的面前。
“事實?”秋葉白冷笑一聲:“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實!”
他靜靜地看着面前的與自己眉目相似的雋美無雙的英氣女子:“你和你母親不同,你比你的母親要理智、要聰明。”
“所以我想你比誰都明白,我對你母親沒有男女之情,娶你母親是一個意外,其中之事,不足爲道,但這輩子是我虧欠了秀雲和老仙的,但是我不虧欠你,葉白。”
他頓了頓,秋雲上看着她,目色幽沉如水,繼續道:“冒着誅滅九族的危險讓你活下來,讓老仙帶走你,已經是我能做的所有事情,但是我虧欠最多的人是青鸞,是蘇兒,我這一輩子還能陪你母親到人生的盡頭,彌補我欠了她的,但是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再彌補青鸞。”
“所以,你不會讓我將你和青鸞的私生子繩之以法,就算這個私生子根本不將你當成父親,不將你的死活放在眼裡,對麼?”秋葉白聞言,譏誚地笑了起來。
秋雲上頓了頓,淡淡地道:“他如何待我,是他的事情,我如何待他,是我的事情。”
“呵呵……好一個雲上君——雲上君子,溫柔多情,心若明鏡,風骨無暇,秋雲上,到底是你從來就是溫柔多情,卻從沒有這般高潔無暇,心若明鏡過,還是因爲生活讓你早已經忘記當初你的理想和風骨?”秋葉白看着他,笑聲涼薄無比。
秋雲上臉色一僵。
她冷冷地看着他:“欺世盜名之輩,你可知道你心心念唸的這個兒子,也是個狼子野心之輩,他勾結異國賊子,設下陷阱,圍殺我帝國龍衛數百人,司禮監、藏劍閣多少好男兒!”
看着秋雲上臉上浮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繼續一步步地逼近他,眼底都是憤怒:“他還差點害死了八殿下,帝國南疆的防線是八殿下一手締造,他是帝國南疆支柱,若是讓他得逞,你可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就算是那些將軍們不少都是阿初的人,但是百里凌風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是他一手拼搏出來,帝國戰神豈是浪得虛名?
龍衛軍中普通士兵對他這元帥的認同度之高,豈能作假?
阿初不是神,他再能耐也需要左膀右臂,培養出老八,就是爲了讓他統帥一方,鎮守南疆。
有老八這一尊戰神名號在這裡,就是一種威懾!
沒了老八,南疆各族少不得又要野心蠢動,戰火再起,生靈塗炭!
“蘇兒……他不會……。”秋雲上臉色愈發蒼白,下意識想要反駁,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吧。秋葉白譏誚地笑了起來:“看樣子,你的好兒子什麼都沒有跟你說啊,他大概也沒有跟你說過他在江南對我許諾過什麼罷?”
“許諾過什麼?”他有一種預感,絕對會聽見他不想聽見的東西,但是卻又忍不住要問。
秋葉白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將手上的長劍一收,似笑非笑地一步步逼近他,看着他看似平靜的俊秀的面容上肌肉微抽,泄露了他心中的不安與焦灼。
她方纔露出個惡意的笑容,低聲在他耳邊道:“父親,梅蘇哥哥說,叫我在江南等着他,他一定會給我這天下所有女子都羨慕的嫁儀,讓我名正言順地坐上那華麗的鳳座,讓這天下人就算知道我是他的親妹妹,也永遠不敢出聲。”
“鳳座……。”秋雲上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雖然知道她用這樣的聲音說話,便是不安好心,但她說出來的東西,還是讓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父親,仔細腳下。”她伸手‘好心’地一把扶住他,看着他的臉色,心中莫名一陣暢快。
秋雲上當然知道鳳座意味着什麼,只是他依舊不願意相信,只咬着牙盯着她道:““不……蘇兒不會的……他……。”
“他會不會,你只管問他就是了。”
她輕嗤了一聲,鬆開了扶着他的手,抽了帕子出來,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扶過他的手:“天道好輪迴,這樣的場景像不像當年的處境,選擇青鸞公主的兒女私情或者選擇皇帝陛下家國大義?”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阿初會有潔癖了,她如今也都快有潔癖了。
秋雲上負手而立,只是揹負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古怪的扭曲的表情。
她看着他,微笑:“我,如今代表的是朝廷,你的好兒子,如今代表的是朝廷的對立面,和杜家坑瀣一氣,你可以好好地再次選一選了。”
她頓了頓,將手裡的帕子隨意地扔在了地上:“不過,你記着,我之前說過的話,我不會再客氣了!”
他選擇他的,不影響她做任何事情。
說罷,她轉身拂袖而去。
出了塔門,寧冬和一白都立刻迎了上來:“四少!”
她冷眼看着已經被鶴衛們全部控制起來,扭跪在地的侍衛:“這些是什麼人?”
“回四少,他們是皇后親衛。”一白回道。
“皇后?”她沉吟了片刻。
那個一直‘清心寡慾’,吃齋唸佛,她都沒有見過的皇后娘娘?
“正是,首輔大人……您這是擅自闖入皇后娘娘清修之地,簡直是忤逆大罪!”一名領頭的侍衛被扭跪在地上,擡起頭狠狠地盯着秋葉白。
她輕笑了一聲:“忤逆?本首輔發現宮內有刺客,爲了皇后娘娘的安全,便一路追捕到此,若是無意擾了娘娘的清修,也是不得已的!”
“你……一派胡言,我要見陛下。”那侍衛一愣,立刻怒道。
寧冬忽然上去,擡手就是兩個耳刮子,冷聲斥道:“放肆,首輔大人面前,豈能容你大呼小叫!”
寧冬的武藝一向是藏劍閣裡頭最好的,這兩個大耳刮子就算不帶內力地甩過去,也一下子就扇得那侍衛長口吐鮮血,臉上腫得像兩個饅頭,頭暈腦脹,再說不出話來。
寧冬轉回臉,向着秋葉白抱拳問:“咱們怎麼處置這些人?”
“全部,押回司禮監人,讓周大人好好地、一個個地審。”她擺了擺手,悠悠地道。
“我們是皇后親衛……您不能……。”另外一名副侍衛長模樣的人忍不住又激動了起來,那司禮監是什麼地方,進去了都得剝一層皮!
只是他的話音在看見一白微笑的、帶着陰沉殺氣的俊臉之後,瞬間自動消失。這些鶴衛們,全部都是攝國殿下的爪牙,根本不會將他們這些皇后親衛放在眼裡,他們連皇子都敢殺,何況區區皇后親衛?
於是他們只得垂頭喪氣地被鶴衛們押着離開。
秋葉白看了眼身後的九層塔,眼底閃過寒光,轉身領着一白和寧冬等人嚮明光殿而去。
“四少……。”寧冬看了眼那塔,想要說什麼,秋葉白卻擡手擋了擋,她淡淡地道:“着人進塔裡的密道去搜,仔細一點,看到什麼都記下來,但是不必大張旗鼓。”
寧冬一愣,她以爲秋葉白會像之前那樣,讓衆人順着線索去追殺梅蘇,但是既然自家四少是這麼吩咐了,她自然知道四少必定有她的理由,便擡手道:“是。”
“還有一件事,幫我遞個牌子給太后老佛爺,這個月底有個百花宴,請老佛爺好好地賞花。”她微微一笑。
“賞花?”一白也有些不明白了,忍不住道:“那老妖婆這些日子活泛得很,您也只看着,不着人處理,怎麼還讓她出席宴會?”
四少早就發現太后那老妖婆在殿下‘離宮養病’之後,便活動開了,偷偷摸摸地出關着她的宮殿,還與外臣暗中頗有往來,但四少卻只是看着,任由對方來玩自如,這是個什麼道理?
秋葉白一邊慢行,一邊眸光涼薄道:“不必查了,也不必追了,梅蘇如今能出現在內廷,身後不就一個杜家麼,我要斷了他的路,讓他……。”
她頓了頓,淡淡地道:“走投無路。”
一白一愣,隨後點點頭:“是,一切遵照您的吩咐。”
既然四少這麼吩咐了,說明她一定心中有了妥當的計劃。
這一點四少和主子倒是很像,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秋葉白轉身,冷冷地看了眼那九層塔,譏誚地彎起了脣角,轉身離開。
……
九層塔裡
秋雲上臉色蒼白地看着空氣呆愣了許久,好一會,他才緩緩地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來,眉梢眼角里的悲慼和陰鬱:“抉擇……。”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而悲涼:“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明白,當年我何曾又有什麼抉擇……所有一切都是在猝不及防之中開始,再猝不及防地結束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目光落在那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身上,輕聲道:“一切不過是我行差踏錯了一步,報應在我身上就好了,何以要將一切報應到他人身上,甚至禍及子女啊……青鸞啊,青鸞你是恨我的罷,這是你給我負了你的報應麼……呵呵……。”
他低下頭,閉上眼,緊緊握住了拳頭,笑聲愈發地淒厲:“士者,當立國,我不過是想求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天下太平,忠君盡義,卻爲何……爲何佛祖,你爲何總要讓我這般進退維谷!”
這般的……煎熬一生。
……*……*……*……*……
五月初,春末夏初
暖風徐來,吹開了滿池子的繁花似錦。
御花園裡、太液池邊,魚兒成對,鴛鴦成雙。
正是一年一度內廷和貴族女眷們的賞花宴。
品花賞美,不亦樂乎。
更有貴族少年在前廷吟詩作對,展現六藝,以求得美人青睞。
好不熱鬧。
而一處安靜華麗的小亭子里正坐着帝國如今的實質掌權者,並着曾經母儀天下,垂簾聽政的前掌權者。
二者唯一心相同的,大約就是……女子。
只是一爲真鳳,二位假凰。
“太后老佛爺,這天氣不錯,您可要多出來走走,若一不小心在內廷裡憋死了,梅雨天還沒走遠,可是會發黴的。”秋葉白看着坐在上首蒼老的白髮婦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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