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
“哼……果然是江湖人,倒真是個心狠手辣的,這算是滅口?”百里凌空看着陷入昏迷之中的天棋,臉上閃過譏誚之色。
兩名太監互看一眼,一人上前諂媚地低聲道:“回王爺,如果咱們去晚點,只怕這蔣家的小公子便沒了性命了。”
百里凌空眯起眸子,輕哼了一聲:“去問了明光殿,蔣天麟的下落沒有,他們怎麼回答?”
另外那太監道:“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問了,那看門的鶴衛說那蔣天麟受不得寒,自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還真是夠敷衍的。”百里凌空輕哼了一聲,眼底閃過冷色。
“殿下,這人留着作甚,不過一個滿門抄斬了的小子,如今他知道的全部都透露了,當年這小子小小年紀就得罪了國公爺,您留着他,若是國公爺那邊知道,反倒是不美。”百里凌空身邊伺候的大太監忽然道。
“老彭,這你就不知道了。”百里凌空輕笑了起來。
他看向那正在被救治的天棋,曳麗精緻的丹鳳眼尾挑起陰沉的弧度:“要對付敵人,自然是知己知彼,方纔百戰不殆,天畫當時差點得手,只可惜他是個爲情所困的廢物。”
老彭遲疑了一會:“那天棋……。”
“天棋資質甚好,可惜卻是老八的人,如今更不可信,倒是這個天棋——蔣天麟,如今既然明光殿以爲天棋已死,便讓他跟着本王暗中做些事情罷,總能到用上他的時候,叔公那裡自然是會理解本王的。”百里凌空道。
老彭看了眼已經臉色慘白如同死人的天棋,一邊將一杯上好的雀舌遞給百里凌空,一邊低聲道:“殿下,此人可信否,若是他也對那秋葉白……。”
百里凌空接了雀舌,輕品一口熱茶:“秋葉白對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如今他攀附上哥哥之後,要什麼美人沒有,而蔣天麟若是真對他用情至深,必定愛極生恨如天畫一般,若是蔣天麟對他也不過是無意,那麼他今日將蔣天麟滅口之事,必定更會讓蔣天麟心懷恨意。”
他頓了頓,優雅地擦了擦脣角:“何況這蔣家嫡系雖然滅光了,但是蔣大將軍的舊部可是還在,之前蔣天麟身處賤籍,那些人不敢靠近,但是如今不同了,咱們救了蔣家唯一的血脈,以後必定有用的着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您今日這一招算是讓蔣天麟歸了心,死心塌地地跟着您了。”老彭三角眼睛裡露出一絲諂媚地詭笑。
百里凌空微微眯起眸子:“那也未必,還是要多找幾個人在他身邊觀察,若是他有什麼不對勁,殺無赦。”
“是!”老彭點點頭,一點不意外,自家主子一向是這般謹慎小心的,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人,也因此才能將鋒芒漸漸壓過三皇子定王,更讓八皇子大將軍王如今只能趴在牀上起不來。
老彭忽然想起什麼,又道“是了,殿下,夜深了,您回去休息罷,不知道您想要去哪個院子呢,京側妃做了宵夜,等您用呢。”
因爲兩位娘娘都姓秋,所以王爺便賜她們各自用自己名字最後一個字做小號。
“挺着個大肚子,還不忘爭風吃醋。”百里凌空輕蔑地冷嗤了一聲,隨後道:“去媛正妃那裡。”
……*……*……*……*……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秋葉白坐在寬大的馬車裡,看着窗外雪地裡的柳樹已經冒出細細的綠芽,雖然還不是綠絲絛,但也新茸嫩綠,極爲可愛。
她輕呼了一口冰涼而新鮮的氣兒:“春日就要來了,這辰光過得還真快。”
“只怕四少是覺得時辰過得太慢纔是。”寧春一邊替她磨墨,一邊一本正經地道。
正在整理奏摺的寧春也笑盈盈地看過來:“正是,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殿下沉睡了一個多月了,少少算來也與四少有一世未曾相見了罷,正是滿腹相思苦,無處話淒涼。”
秋葉白拿着手上的筆懶洋洋地敲了寧秋的腦門一下:“是呀,要不我再打發小七去江湖上聯繫各大門派罷,也好讓你嚐嚐這滿腹相思苦,無處話淒涼的味道?”
“四少!”寧秋頓時瞪大了眼,有些羞惱地看着她。
“女生外嚮,瞧你這着急的樣子。”她輕笑了起來,收回硃筆,在手裡的摺子簡單地寫上批語,隨後扔進另外一堆摺子裡。
看着那一堆摺子,她輕嘆了一聲,自己坐上這個攝政首輔的位置,才知道每日裡處理這一大堆國家大事,上到周邊外交,中到官員提拔和懲治貪腐,下到水利財稅,沒有一樣是不需要操心的,也才方明白那人的辛苦。
自古皇帝早死,想來不少是操心操的。
也不知道他從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和尚……不,從地獄裡不痛人情只會殺戮與唸經的溼婆神到人間隱帝要經歷多少辛苦。
如今她已是成年都覺得不容易,那時年少,他是怎麼捱過來的?
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過三十七,甚至更短生命的歲月裡,怎麼一步步地走到了現在的?
她越想,越是心疼。
也越是……想他。
寧秋見她神色沉默,沒了方纔的閒逸,便眼珠子一轉,看着寧秋打趣道:“是了,最近白十九爲什麼總躲着你,以往他都是追着你屁股後頭寧春姑娘、寧春姑娘的叫,你是使用了什麼法子麼?”
秋葉白聞言,忽然想起早幾個月裡寧秋說過寧春神色古怪,牀底還放了不少繩索、刀子、迷藥等‘兇器’,便也挑眉看過去:“還有這般趣事?”
寧秋磨墨的手一頓,擡起頭,冷冷地白了寧秋一眼:“趣事兒,我的趣事兒總比不過上個月小七的腿傷纔好,忽然半夜裡有人哭哭啼啼地來尋我爲小七整治痛處來得有趣。”
寧秋聞言,瞬間臉色漲得通紅:“春兒,你……!”
秋葉白見狀,便興致勃勃地支起了身子來:“快說,什麼事兒。”
寧秋上去就要撲倒寧春,卻不想寧春早有準備,身子一偏躲到秋葉白身後,繼續一本正經地道:“有人房事太過激烈,慾求不滿,不小心把相好的傷腿兒又給坐傷了,好在無大礙。”
秋葉白聞言,瞬間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我江湖女兒果然豪放!”
“春兒,你……你~!~!”寧春窘得臉上都冒煙了,狠狠地瞪着寧春就要撲上去掐她的脖子,卻不想她才一動。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咻”“咻”之聲!
寧秋頓時停下動作,利落而熟練地直接靠向車邊,手腕一抖,長劍出鞘,一下子就將幾個撩起來的車窗竹簾全部挑了下來。
寧春卻手中不動,只將自己手裡的硯臺往車內一挪,免得墨水飛濺出來,同時冷哼一聲:“又有蠢貨來了!”
秋葉白透過竹簾的空隙,看了眼外頭不知道何時圍上來的大批刺客,輕嗤了一聲:“賞個春色都這般麻煩,不得安寧。”
只是她也沒有絲毫想要躲避的樣子,只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靠在車壁後,繼續批摺子,彷彿沒有聽見那一道道利箭劃破空氣釘在車廂上的發出的刺耳聲音,也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包圍的危險。
“秋家狗賊,雀佔鳩巢,納命來!”
“清君側,匡扶皇室!”
“上啊!”
車外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大批打扮成農夫和踏春遊人模樣的人全部都抽出了刀劍向秋葉白的馬車圍殺了過來。
秋葉白看着手裡的摺子,淡淡地道:“告訴他們,不要把血弄得到車上到處都是,清洗起來也一件麻煩事兒。”
“是!”寧秋點點頭,隨後挑了簾子飛身出去。
寧春則是繼續一邊磨墨,一邊對耳邊傳來的喊殺聲視若無睹地道:“您今兒回去,杜家那邊大概又要跳腳了。”
她輕嗤了一聲,放開一本新摺子:“嗯,回去之後,派個御醫去襄國公府邸,省得襄國公說本座目無老臣。”
“乾脆讓他氣死得了。”寧春冷哼一聲。
“他也撐不了多久,杜家那些破事兒夠他喝一壺,只是……。”她輕嘆了一聲:“阿初還沒有醒,他留着杜家磋磨皇帝陛下,若是杜家倒了,皇帝陛下也會大鬆一口氣罷。”
“那乾脆一齊殺了得了,殿下就喜歡玩兒這些惡事!”寧春搖搖頭。
秋葉白聞言,輕笑了起來,淡淡地道:“現在杜家還需要留着,皇帝陛下如今就還有杜家這個心結吊着命,若是沒了這杜家的威脅,說不得吊着命的這口氣就沒了,那時候的局勢只怕不好控制。”
牽一髮而動全身,阿初沉睡前的那一個月他甚至爲此專門尋過皇帝,警告皇帝必須活到他回來。
“難道就這麼讓杜家這些畜牲欺負到咱們頭上!”寧春冷哼一聲。
這朝廷的日子過得真憋屈,想殺個人還要如此顧忌,還是江湖上快意恩仇來得爽快。
秋葉白頓了頓,勾起脣角,露出個冰涼的笑意:“呵,春兒,你要知道,活着和好好活着可是兩個概念,本座要讓他們這一年半的日子,活得非常難受!”
杜家真當她是軟柿子捏,以爲阿初睡了,便這般肆無忌憚地想要動她,她自然不可能沒有回報。
最近愈來愈瘋狂的刺殺,便是她打壓杜家的結果。
“不過一個多月,襄國公那老東西就開始狗急跳牆,我偏要讓他們看着自己的羽翼和自己的爪牙一點點被剪掉,打落牙齒和血吞!”她眯起的眸子裡閃過冰涼厲色。
寧春聞言,眼裡閃過爽快的神色,但是也同時默默地想,自家四少在成爲首輔,手握大權之後,愈發的狠辣和姦詐了。
又或者,也許四少原本就有從政事者的天賦?
秋葉白的目光落在窗外,外面鶴衛們砍人頭如切菜瓜,血色四濺,卻也影響不到這郊外寧靜的景緻,遍地腥紅與未化白雪形成鮮明而詭異的對比。
她忽然想起幾年前在秋山見到百里初和鶴衛的時候,那時候,她潛伏在樹上,見着鶴衛手段狠辣,瞬間擊殺偷襲者,血光四濺,又聽着他在黑色華美的肩輿冷冷淡淡地道:“一白,你把本宮的肩輿弄髒了。”
當年只覺得此人真是冷酷無情。
只是如今輪到她說這句話,方纔明白,是冷酷無情,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麻木。
每次出行,就沒有不遇上偷襲的。
一次又一次折騰的炮灰多了,對方不在乎自己的命,她更沒興趣去在乎對方命,最終成爲一種常態,才能在遍地血腥,哀嚎無數的時候只平靜地關注對方是不是會把自己的肩輿或者車架弄髒罷。
濃郁的血腥味,她聞着確實不舒服,而且還扎眼。
“四少,要不要留活口?”寧秋提着染血的劍,走回車邊氣定神閒地問。
“阿初……。”她默默地看着自己筆下的批紅字跡,她無意識地將他的名字寫在了奏摺上。
她看着奏摺上的字跡,將那三個字用紅色的墨點覆蓋掉,淡漠地道:“不必了,給他們一個痛快罷。”
寧秋也彷彿習以爲常一般地點點頭:“是!”
隨後,她一轉身便投入了殺伐之中。
寧春看着車窗外,搖搖頭,譏誚地道:“這杜家到也是真捨得,拿出這麼多培養的死士做炮灰。”
這些人,就算四少想留下他們的命,也是留不住的,他們所有人出發行刺前都服用了定時發作的劇毒。
何況留活口是爲了查出幕後主使者,但是如今的幕後主使清楚明白的很,根本不用去查。
秋葉白吹了吹摺子上的墨跡,淡淡地道:“他們中大多數人未必知道自己中了劇毒。”
以前她也想過留活口,後來發現抓到的人一般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毒發身亡,而且這種毒都是烈性劇毒,解起來極爲麻煩,大、小喇嘛或可能快速解得了。
但是喇嘛們性子古怪,只供奉他們的大自在天,了不起她這個‘雪山神女’能沾點‘大自在天’的的光得他們一眷,小七當初傷重,他們都不給小七診治,逼得她只能立刻用密令去尋找神醫門的人。
喇嘛們更不可能爲這麼多刺客治療,倒是不如就地解決了,也算是給他們一個痛快乾淨。
“四少,一切已經處置完畢。”寧秋站在車外打了車簾子道。
秋葉白頓了頓,點頭道:“嗯。”
隨後,她便利落地從車裡下了來,冰冷的風灌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小噴嚏,隨後先是看了看自己的馬車,華麗的紫檀馬車上果然並沒有什麼血跡。
她方纔滿意地頷首:“今兒大夥,活幹得不錯,回去有賞。”
這是阿初着人爲她打造的,她一點也不喜歡上面沾染了血跡。
“多謝首輔大人!”鶴衛們齊齊擡手抱拳。
秋葉白方纔看向殺戮場,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許多沒頭或胸腹破裂的屍體。
一定要把場面搞得那麼淒涼又噁心麼,她暗自搖頭,這些鶴衛們是習慣了阿初的惡癖,手段殘酷得很。
但鶴衛們是爲了保護她,她也不好說什麼,便只轉頭回了車裡:“行了,回去罷了,這些屍首找個人來收一收。”
“大人要屍首來作甚?”寧秋有些不明白。
“你過來。”秋葉白眸光一轉,閃過惡劣的神色,示意她附耳過來,隨後在她耳邊輕聲說了點什麼。
寧秋聞言,差點笑出聲來,隨後點點頭:“是!”
這一回定要教襄國公那老東西做長久噩夢,夜不能寢!
……
太極殿偏殿
下午的辰光還早,一羣大臣們在書房外頭等着召見,忽見一道清瘦高挑穿着飛魚服的人影領着着一隊侍衛自遠處過來。
他們立刻齊齊彎腰,擡手行禮。
“微臣等人蔘見首輔大人。”
秋葉白淡淡地道:“諸位久等了,平身,不必多禮。”
衆臣皆紛紛稱是,這位首輔大人,雖然入朝時間很短,陡然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氣勢和處理政務卻一點都不像初掌大權之人。
“葉白今兒也去郊外踏青了罷,郊外風光可好。”一道男子含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進書房的腳步一頓,擡起眼看向來人,幾乎瞬間一怔,差點脫口而出:“……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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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睡了~節奏會開始快起來,早點讓阿初醒來,但是此間小白的身世和很多伏筆也該出來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