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冬看了眼幾乎是半閉着眸子,睡得眼都睜不開的元澤,微微顰眉:";你還是跟着大鼠回村裡罷.";
這和尚這副樣子,不成爲四少的累贅就不錯了.
元澤闔着眼,搖搖頭:";不.";
寧冬不客氣地道:";和尚,你會拖累四少.";
秋葉白正在吩咐老常回到葉城之後的事,聽見兩人的爭執,便轉過頭看了看元澤,柔聲道:";阿澤,你很困的話,就不要跟着我了.";
她看元澤在山上就開始打瞌睡,眼幾乎就沒睜開過,山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他補充體力,估計他爲了維持體溫消耗有些大了.
元澤閉着眼,卻還是搖搖頭:";無礙.";
秋葉白看着他回答的簡單利落,卻一點沒有放棄的意思,微微顰眉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見身邊的老常道:";我看他應該無事,這位大師是個穩妥人,一路雖然見他睏倦,但是策馬如飛,並不見任何不穩當.";
秋葉白看着元澤那睡眼惺忪地垂着頭,眼都看不見,身子卻穩穩當當地,便也一時間無話可說.
百里初和元澤確實都不是能以常理斷之的人.
她遲疑了片刻,便點點頭:";好罷.";
沒有人看見元澤長長劉海下的一雙精緻嫵媚的眸子裡不知何時純澈的銀色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片幽冷暗夜一般的魅沉.
衆人安排妥當之後,齊齊策馬自出發,向葉城疾馳而去.
…………
梅家
";咚咚咚!";書房門外傳來倉促的腳步聲,隨後便是一陣砸門聲.
";管事的,大管事的,不好了!";一道慌張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
甄管事聽出是自己底下的親信管事,便擱下手裡正在燒的賬冊,沒好氣地去開門:";蠢物,竟然連話都不會說了麼,什麼叫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
但是門才一開,他一看見站在門口的人,便立刻雙手一合要將門合上,卻不想那門才合到了一半便彷彿遇上了千斤頂,竟完全沒法子合上.
他臉色泛紅,使盡了全身力氣去推那門,但下一刻一隻長腿直接從大開的門縫之中毫不客氣一腳狠踹了過去,直接踹在甄管事的胸口之上,將他一下子踹飛了出去.
";啊!";甄管事慘叫一聲,直接撞上了牆壁,口吐鮮血地順着牆壁滑落下地.
秋葉白款步走進書房內,看了眼火盆裡燃燒的賬冊,她直接單手一拍桌子,桌面上的粉彩水壺頓時直接摔了下來,她足尖輕挑,那昂貴水壺就摔進了火盆之中,直接摔了個粉碎.
";滋";一聲,火盆裡冒出了一陣青煙.
甄管事完全顧不上自己最心愛的名瓷被摔了,他勉力地撐起來身子,連滾帶爬地就往門外而去,但是他還沒有爬出兩步,便一下子被人踩住了後心,原本就撞斷了肋骨的傷處哪裡經得住這樣的一踩,他又慘叫一聲,脣角滲出血來,動彈不得伏在了地上.
秋葉白低頭看着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人,淡淡道:";甄管事,你要去哪裡,咱們的午膳還沒有用完,現如今已經是晚上,咱們就改晚膳了可好.";
";秋葉白……你這個閹狗……杜家的走狗,你不得好死!";甄管事痛不可言,斷斷續續地怒罵.
秋葉白低頭看着他,譏誚地勾起脣角:";嗯,不錯,看來大管事還是很有精神的,那咱們就有空好好地談談了.";
她鬆了腿,身後立刻進來兩名焰部的人將起甄管事拖死狗一樣給架了起來,往外堂拖了過去.
寧冬隨後進來,對着秋葉白低聲道:";四少,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老常他們都已經換好了衣衫,屬下伺候您更衣.";
秋葉白看了眼寧冬手上托盤裡的華美的飛魚服,便點點頭:";嗯.";
……
薄魚如玉,彘片剔透,羊骨湯飄香.
書房邊的花廳花梨木圓桌之上擱着涮鍋子和不少令人垂涎欲滴的涮菜.
甄管事被人按着做在了桌邊,聞着涮鍋子裡飄出來的醇濃香氣,但是面色卻一片蠟黃,嘴角還有不少血漬,他的心中一片忐忑,只不知道秋葉白在賣什麼藥,竟然真的弄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過來,一副要開膳的樣子.
不一會,花廳的門便‘吱呀’一聲打開.
四名氣宇軒昂,頭戴烏帽,身着交領暗青飛魚服,腰束玉片帶,跨繡春刀的廠衛率先走了進來,分列站好.
他們面無表情,氣勢威嚴的模樣瞬間讓甄管事嚇了一跳,心頭直打鼓,看向門外.
一道頭戴三山冠的寶藍色修長身影負手款步而入,腰間同樣挎着精緻的繡春刀,一身雲錦製成的飛魚服,明亮的燭火將上面用金線勾勒的祥雲,山川,海水和張牙舞爪口吐祥雲的飛魚映照出冰冷而華美的光澤來,腰間橫攔一條金玉相織的玉帶,肩頭披着同樣的銀線立領繡飛魚的華美披風,襯托得她眉目如玉,容色俊秀非凡,身姿秀逸修挑而威勢愈重.
她身後亦同樣跟着同樣做廠.[,!]衛打扮的寧冬和四名廠衛,四名廠衛在她進門之後便分列兩邊在門口挎刀而立.
";副座.";最先到達的四名廠衛恭謹地擡手.
秋葉白點點頭,優雅地一掀披風在桌邊坐下,寧冬立刻上來替她取了披風.
她看向一邊有些呆愣而不自覺地露出敬畏之色的甄管事,微微一笑:";甄管事,咱們還沒有正式地認識一下,容在下自我介紹,司禮監提督——秋葉白.";
甄管事聽着她這麼自我介紹,雖然早已被她之前很辣和氣勢的手腕給震懾,心中氣恨之外,更多的是忌憚,但卻忍不住冷笑:";什麼司禮監提督,誰不知道不過就是杜家的一條狗,不,司禮監都是杜家養的一羣狗,誰要和你這卑鄙無恥的狗閹人認識!";
寧冬眸光一寒,上前一步:";你說什麼!";
甄管事瞬間嚇了一跳,就想往桌子底下鑽,卻被寧冬一把揪住了領子,差點讓他呼吸不過來,直翻白眼.
秋葉白擺了擺手,寧冬才放鬆了手,讓甄管事得以大汗淋漓地鬆了一口氣爬上位子坐好.
秋葉白也不以爲忤,伸手取了長筷條一邊涮肉,一邊慢條斯理地道:";你說的對,本副座現在是杜家的人,所以你也該明白,八皇子殿下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太后老佛爺很不高興,識時務者爲俊傑,本副座說了要請甄管事用晚膳,可見誠意了.";
說罷,她將鍋子裡的肉涮好了,放在已經擱置好調料的碗裡擱在甄管事面前.
甄管事低聲咳嗽了幾聲,擦去脣角的血沫子,輕蔑地道:";區區一鍋肉就想收買本管事麼,你也太小看本管事了,閹狗.";
甄管事只以爲秋葉白這般精緻如玉的容色,必定是宮中的公公.
秋葉白笑了笑,也不解釋,一邊優雅地繼續涮食物,一邊道:";哦,是麼,那麼甄管事想要什麼?";
甄管事眼珠子轉了轉,只覺得面前這人也不過是外強中乾而已,便矜冷地道:";你想要什麼,不過不管你想要什麼,本管事絕對不會背叛殿下.";
秋葉白慢悠悠地涮了滿滿一碗食物,隨後看向甄管事:";本副座已經命人搜過了你的書房,除了你焚燒的那些東西以外,並沒有什麼太有價值的東西,還是希望能你能交出所有的賬冊.";
甄管事看着她,冷嗤了一聲,一字一頓地道:";休想,呸!";
他說着,便朝秋葉白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寧冬和周圍的廠衛們臉色都是一寒,就要上前動手.
秋葉白微微一偏頭,避開了他的唾沫,擡手再次阻止了寧冬等人:";管事的果然是好骨氣,想必八皇子一定很是欣賞管事的這般氣節.";
甄管事雖然心中打鼓,但是見秋葉白似乎並沒有動怒,他神色亦不見動容,只冷哼了一聲.
她看向甄管事笑了笑,忽然道:";是了,甄管事是不打算吃這一碗涮肉了麼?";
甄管事心中不明白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是他仍舊鄙夷地輕嗤了一聲,並不搭理.
秋葉白點點頭,同時吩咐:";既然東西不合甄管事的口味,那也就罷了,寧冬.";
寧冬應言而來將那一碗涮好的肉端走.
秋葉白看向甄管事:";既然東西不合口味咱們就換一道菜好了.";
";什麼菜,都休想收買我.";甄管事冷笑.
秋葉白似笑非笑地搖搖頭:";未必!";
說時遲那時快,她忽然一擡手直接揪住甄管事的右胳膊,直接將他的右手直接按入了沸騰的涮鍋子中.
";啊——!";甄管事瞬間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渾身顫抖大力地掙扎,將桌面上的菜一下子都掃到了地上,但是身後兩名廠衛上前,蒲扇大手一把就將他牢牢地按在桌子上.
他動彈不得,只能雙目暴睜,痛苦地慘叫:";啊——啊啊啊——!";
秋葉白擡了下手,一名廠衛稍微鬆了下手,甄管事方纔能擡起自己快被燙熟的紅腫並迅速起泡的手,痛得淚流滿面.
她站了起來,優雅地挽起了衣袖,一把將甄管事的頭毫不優雅地按在了沸騰涮鍋子邊,幾乎將他的臉直接按進了鍋子裡,她微笑:";怎麼樣,甄管事,你可喜歡這一鍋涮人掌,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本副座這裡還有活涮人頭,咱們司禮監向來以刑訊菜色之多聞名,多的別的菜色滿足你的胃口.";
甄管事看着自己的臉幾乎埋進沸騰的鍋子中,那熱氣蒸得自己臉上一片劇痛,驚惶地死命掙扎,終於忍不住崩潰地哭叫:";大人,大人,小人,不,奴才知錯了,奴才這就交出來所有還沒有燒的賬冊!";
";很好.";秋葉白臉上露出冰冷的笑容,讓人鬆開了甄管事.
甄管事瞬間滑落在地,抱着自己廢掉的右手渾身瑟縮成了一個球.
太可怕了,秋葉白這個人太可怕了,談笑之間這般殘忍,舒瑾……都是舒瑾的錯,竟然害他招惹上這個人!
秋葉白看了看滿地的狼藉菜色,嘆了一聲:";真是浪費糧食,原本還想給阿澤準備晚膳,都收拾一.[,!]下罷,不要讓他看見了.";
一邊的廠衛立刻點點頭.
她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手,一邊看向寧冬手裡滿滿一碗肉,脣角的笑意稍暖了點:";把吃的給阿澤送過去罷,他想必餓了,也不知是否合他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