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把東西給我罷,這裡的內殿你是不能進去的,你自去辦你的差事。”小宮女看着宮門近在咫尺,便轉過身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看着小宮女,忽然上前一步,湊近了她面前,同時脣角上揚出一個精巧的弧度,那個弧度讓她的臉看起更顯得秀氣俊美之外更帶了三分誘惑:“小姐姐,我初來乍到,就被分配到欽天監那種地方去了,這輩子估計都沒有什麼機會見識大場面了呢,小姐姐讓我跟着你進去看一看可好?”
她選擇欽天監這個地方爲自己打掩護,就是因爲那地兒偏遠,是個沒油水的地方,根本沒有人想去,也少有機會和內宮有往來,不容易引起人懷疑,如今拿來做藉口也很方便。
小宮女知道自己遇見的這個小太監生的好看,但是宮裡生的好看到人太多了,她原本也只是多看了幾眼,沒往心頭去,只是把這一刻,他忽然靠近了自己,才讓她發覺這個小太監竟然比自己高了足足大半個頭,而且看起來……俊得過分,讓她莫名其妙地覺得心跳如鼓。
“你……你……可是……。”
小宮女雖然面色一下子緋紅起來,但還是努力地想保持理智。
秋葉白忽然伸手在她的小胳膊肘上一託,聲音越加的小意溫柔:“小姐姐,你身嬌柔弱,這樣熱的天也需要一個人幫你把那麼一大疊的衣裳送進去,是不是?”
小小宮女,稚嫩青澀,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又哪裡是秋葉白這風月老手的對手,腦子裡已經是一片暈乎乎,心中仍舊猶豫,但嘴上便已經應了:“這……好罷。”
她被秋葉白的笑容勾得五迷三道的,竟然連秋葉白到底是做什麼差事也忘了問,便應承了下來。
秋葉白自然不會讓她有機會多想,便繼續溫柔一笑:“多謝小姐姐。”
說罷,鬆開托住她手肘的手,退開一步,又恢復了原來彼此之間的距離,只是臉上溫柔笑顏不變。
小宮女方纔覺得那一種逼人的氣息消散了些,她緋紅着臉兒,看着那又回覆原來彬彬有禮模樣的小太監,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咬着脣,也不敢直視秋葉白的笑容,只低聲吩咐:“你且跟緊些,只說是從尚宮局來隨我送衣衫給主子的,切不要隨意東張西望,進去了見我眼色行事,別露出破綻。”
秋葉白點頭,做謙遜狀:“小秋子省得。”
小宮女便在前頭領路,領着秋葉白進了平雲殿門。
那小宮女想來是時常往來各宮的,一進殿門,便有在正在佈置殿內的宮人和她打招呼:“英兒,來了,喲,今兒還有跟班打下手了。”
有宮女打趣:“咱們這該叫英姑姑了罷?”
“你們就會打趣我,且把手上活計做好了,要不管事嬤嬤看見,可有你們好受的。”
英兒和那些相熟的宮人們笑鬧了幾句,便領着秋葉白往內殿而去,一路上,她見秋葉白都很安靜地跟在身後,頭都沒有擡,心中才放心了些,便又地囑咐了幾句:“……你可千萬小心,若是被嬤嬤們發現了,我也要受罰。”
秋葉白點點頭,看着英兒含笑不語,英兒臉色微紅,也不多言語,只領着秋葉白繼續往裡而去。
過了平雲殿熱鬧的前殿和中殿,便到了後殿,一個身穿枝黃色繡福紋宮裝的管事嬤嬤領着兩個小宮女出來和英兒交點衣衫,幾人看着也是相熟的,一邊查驗衣衫,一邊聊起了這一次冊封大典的熱鬧和一些宮闈閒話。
秋葉白聽了一會,忽然上前輕聲道:“英兒姐姐,我想去一趟茅房。”
英兒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緊張,倒是那個管事嬤嬤看了看秋葉白,指了指殿外:“往左邊去罷,順着迴廊走下去第二個拐角下去就是了,只不要走錯了,衝撞了貴人。”
秋葉白點點頭,道了謝退了下去,英兒有些擔憂,卻也沒奈何。
秋葉白出了後殿,倒也真是順着那管事嬤嬤說的話往回廊下去了,只是轉過拐角之後,她左右看看,見此處並沒有人,想來大部分的人都去前殿佈置去了,便又從袖子裡掏出圖紙看了看,便大搖大擺地往殿後的小花園去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那小花園附近應該就是八皇子最常去的地方。
她尋思着內殿和書房必定都有宮人看守,那麼就先去小花園試試運氣,若是沒見着人,再想其他法子罷。
一路上,人並不多,偶爾有端着東西的宮人經過,她都輕巧地閃避開來,快到小花園的時候,她遠遠便聞見一陣陣的桂花香氣,再細看去,便見那花園種植的大片桂花樹,其間一座精巧的涼亭垂着湘妃竹幔,可見竹幔之後有人影憧憧。
秋葉白脣角微揚,今兒她運氣不錯,不需要潛伏下來等天黑,就能見到正主兒了。
只是……
她看了看那涼亭附近站着的數名武衛和伺候的宮人,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她要怎麼接近那位‘能耐’的八殿下呢?
她雖然輕功絕佳,但天化日之下,如何能硬闖?
現在還不到引起他人注意的時候。
秋葉白正站在角落裡犯愁,忽然聽得附近有腳步聲傳來,她一轉頭就看見自己右側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冒出箇中年太監來,對方手上還提着一隻玉壺,直直朝秋葉白撞去,那玉壺也就直接朝秋葉白身上砸去。
她眼明手快,趕緊手腕一轉,挑住了飛來的玉壺的壺把,身子一偏,纔沒讓裡頭的熱茶潑了自己滿身。
那中年太監好容易站穩,一見秋葉白拿着自己的玉壺,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梭然瞪大眼:“哪裡來小子,怎敢擅闖……。”
秋葉白眼神一冷,伸手就直接點了他的穴,那太監下半句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裡,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秋葉白一手提着玉壺,一手用了內勁提着那太監拖到一邊的花叢裡放着,隨後,她看了眼手裡玉壺,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
……
月宮秋冷桂團團,歲歲花開只是攀。
共在人間說天上,不知天上憶人間。
秋日桂花香,用來做桂花茶、桂花點心都是最好不過的,平雲殿的宮人和侍衛們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喜用桂花製作的各色茶酒點心,所以看見一名小太監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個飄蕩着桂花香氣的玉壺過來的時候,侍衛和伺候的宮人們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
直到那灰衣小太監順利越過了外圍的侍衛們,接近了亭子的時候,臺階上站着的大太監才覺得有些不對勁,狐疑地呵住那小太監:“你是何人,彭公公呢?”
平日裡這些低階小太監根本沒有資格接近主子跟前,方纔明明是老彭去提熱泉水泡金桂茶,怎麼地過來變成了個小太監送東西過來。
秋葉白頓了頓,恭敬又有些遲疑地道:“彭公公方纔有些……內急,所以才讓小的先送東西過來。”
那大太監瞬間眯起眼,眼底閃過警惕的目光:“是麼?”
他頓了頓,忽然厲聲道:“拿下此人!”
秋葉白一聽,便知道自己露陷了,她索性直接擡起頭,掃了眼迅速抽出劍結陣將她團團圍住的武衛們,從容含笑道:“這位公公,在下不過是應八殿下邀約而來,難不成這就是八殿下的待客之道?”
那大太監一愣,尖着聲音冷笑:“你這廝,胡謅什麼,說,你是何人派來的刺客?”
秋葉白目光淡漠地看了眼那大太監,那冰涼銳利的眼神竟如利劍一般看得那大太監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後,他臉上一紅,惱恨地怒道:“你這小賊,還敢猖狂……。”
“平寧。”一道沉穩的聲音忽然從涼亭內傳來,打斷了那大太監的話。
平寧一聽是自家主子的聲音,便立刻神色一頓,恭敬地道:“主子。”
“請客人進來。”八皇子淡淡地道。
平寧一愣,卻沒有任何質疑,只轉過身看着秋葉白,平靜地道:“方纔多久得罪,貴人,殿下有請。”
連着周圍殺氣重重的武衛們也迅速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彷彿他們從來沒有將秋葉白圍住一般。
平寧甚至仔細地替她掀開了湘妃細竹簾,彷彿她真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從不質疑,令行禁止。
這是軍人最基本的素質,也是最難做到的一點。
能駕馭底下人到這般地步,在宮中也如軍中,實屬難得。
秋葉白不禁對這位八皇子頗感興趣,看來坊間傳聞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這位八皇子果然有大將風範。
既然對方這般大氣,她便也落落大方地提着那玉壺進了涼亭。
涼亭里布置非常簡單,一隻石雕圓桌上隔着一盤下了一半的棋,一個杯子,圓桌邊一張湘妃竹躺椅,圓桌邊還有幾張竹凳。
若是乍一看,還以爲這裡有人在對弈,但是整個亭子裡也只有那靜靜半靠在躺椅上的男子。
秋葉白初看對方,不免微怔,方纔聽那把聲音還以爲自己會見到一名冷峻的武將,卻不想這靠在躺椅上的男子雖然是劍眉星目,膚色是常年在日曬下顯出的蜜色,但是通身的氣派怎麼看都像是斯文書生。
她擱下茶壺,微笑着向對方一拱手:“八殿下。”
八皇子並沒有馬上回她,也沒有斥責她沒有行皇族大禮,而是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微微揚起脣角:“本殿下該稱呼你爲秋四少,又或者是秋公子?”
秋葉白看着他的那一抹笑容,似讓他面容似籠了一層淺光,如七月一般陽光一般熾烈到明媚,極爲耀眼,幾讓人移不開眼。
她的心中不由暗自嘆息,她雖然覺得百里皇族之人雖然都不是什麼好貨,但是不得不說老天爺給了他們得天獨厚的好皮相,不管是百里初的魅豔風華、定王百里凌宇的面若冠玉,還是這位八皇子的驕陽明豔,都讓人不得不嘆息上蒼的偏心。
秋葉白素覺得美人是稀罕物件,哪怕是蛇蠍美人,至少在沒有翻臉前,她都願意好顏以待,微笑道:“八殿下隨意就是。”
八皇子看了看她,比了個手勢:“請坐。”
秋葉白也不客氣,一掀衣袍在圓桌邊坐了下來。
八皇子看着眼前青年面容秀逸非常,眉宇之間沒有半分窘迫,落落大方,他朗目之中多了一絲幽光,含笑道:“久仰藏劍閣主大名,不想今日竟得以這般方式相見,江湖傳聞果不欺我,只是請恕本殿最近腿腳略有不便不能起身迎客。”
秋葉白方纔注意到他一條腿的姿態略有僵硬,忽想起傳聞中似乎有八皇子百里凌風在剿匪中腿部中箭的傳聞,但是當時她收集到的各種小道實在太多,所以並不算太清楚這條消息是否準確,只是不想今日看來,這位殿下果然受傷了,屢立戰功,又英勇負傷,難怪一回朝便要封王。
畢竟六皇子雖然早夭,但這位八皇子上頭還有同爲庶出的四皇子、甚至現任皇后嫡出的七皇子也都沒有封王,他這份榮耀算是獨一份的。
“殿下這是爲國負傷,我等一介江湖草民能與殿下同席而坐已經是莫大榮幸。”秋葉白說起客套話自然也是極有一套的。
百里凌風雖然聽多了拍馬屁的話,但是秋葉白畢竟身份不同,他是知道藏劍閣在江湖中的地位非同凡響,雖是在野,但都說江湖人說話直接,能從藏劍閣主口裡聽到這般褒揚話語,他心中還是很愉悅的。
而百里凌風並不掩飾這種愉悅,爽愜的笑容擴大:“四少不必與本殿客氣,本殿是雖是皇族中人,卻常年隨軍,一向敬重江湖俠士,旗下軍中就有不少江湖人屢立戰功,爲國效力,若是能得秋閣主襄助,方纔是本殿之榮幸。”
秋葉白這回是聽出味道來了,她提起玉壺倒了一杯桂花茶,遞給了百里凌風,淡淡地道:“殿下說笑了,秋葉白一介草莽,如今更是全國通緝的要犯,哪裡有這個資格爲殿下效力。”
百里凌風接過了她手裡的桂花茶,竟然似一點都不擔心她會下毒一般,徑自喝了一口,正色道:“四少到底是不是淮南一案的犯人,你我心中都有數,四少只要拿出證據,本殿隨時願意幫助四少清洗冤屈,找出真兇,不但還你清白,並且擔保……。”
“並且擔保我官復原職,或者官升數級。”秋葉白徑自打斷了他的華語,眸光似含笑卻銳利異常:“但是,八殿下,您是不是忘了,當初您派出的那位莫嫌莫千總欲誆我手中賬冊,又試圖射殺我和我的人於淮南荒原之中?”
百里凌風看着她那雙銳利的明媚的眸,一臉明朗的笑意漸深:“原來四少還記得,本殿卻是忘了呢。”
秋葉白忽然明白百里初那個變態的不要臉原來是一脈相承,家學淵源,一家兄弟都是一個樣子!
“是麼,可惜我記得很清楚,我藏劍閣門人從來甚少招惹是非,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這賬自然是一筆筆地記得清楚明白。”秋葉白慢條斯理地道。
她其實還挺佩服這些皇族中人翻臉就不認賬的本事,這也是一種絕學。
百里凌風看着她,挑眉道:“本殿以爲四少是來談合作的,不想是來算賬的麼,只是本殿很好奇,你打算怎麼來跟本殿算賬,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名,本殿倒是頗想見識一下傳說中這般能耐的頂尖刺客?”
他笑顏不改,竟似與老友聊天一般,甚至帶着好奇,彷彿一點不擔心秋葉白會真的當胸給他一劍。
秋葉白彷彿全然沒有聽見他似含譏的話語,只從容地幫着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感受着金桂馥郁的香氣溢滿口舌。
嗯,這裡的桂花果然都是頂尖兒的金桂,百里初那傢伙定是相當喜歡這種精緻馥郁的香氣……
就像那日在酒池裡飄蕩的血梅花香。
她頓了頓,不知道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變態的傢伙,她該是想起用桂花做桂花糕給阿澤那個呆和尚,也不該想起百里初纔對。
也許,是這香氣太過精緻罷。
她搖搖頭,又品了一口桂花茶,才慢悠悠地道:“不,殿下猜測的沒有錯,我確實是來和殿下談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