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施主?”元澤看着秋葉白的模樣,有些疑惑。
秋葉白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無事,去收拾一下,咱們準備出城。”
元澤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神色莫名地有些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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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暴雨之後,卻並沒有清涼多少,太陽並沒有出來,但是莫名地燥熱,空氣裡瀰漫着雨水混合着塵土形成一種古怪的腥味,嗆得人不舒服。
排隊等着查驗出城門的人人即使在樹蔭下站着一會就已經熱出了一身粘稠的汗。
“真他孃的見鬼了,這鬼天氣!”守門的士兵忍不住提着手裡的水壺往嘴裡的灌了一口隨後低聲咒了一聲。
“就是,這天氣上午下了一陣怪雨,中午又一陣,也不知道龍王爺是不是心情不好,沒事兒撒兩泡龍尿,這種破天氣出來查什麼東岸過來的江洋大盜,真夠倒黴的!”另外一名士兵也一邊打量着等候檢查的人,一邊接口低聲抱怨。
“得,這就是命!”喝水的士兵使了眼色阻止他說話,隨後對着一名推着獨輪車的男子呵了一聲:“你,過來,車裡是什麼東西!”
另外一名士兵瞥見旁邊的塔樓上窗口裡隱約有人影憧憧,似正往下看,便也不敢再多作甚,也假模假式地拿着手裡的紅纓槍就往一個老頭兒的推着一車茅草裡戳。
“大少爺,這天兒太熱,您這四處巡視的,熱出個好歹來,奴才可沒法子向太后老佛爺交代。”身着繡麒麟飛鶴飛魚服廠衛模樣的男子手裡提着把扇子,一副奴顏媚骨地模樣爲站在窗前的一名男子扇着風。
淺蓮色的紗質長袍裹在男子身上,愈發襯托得他氣度如水一般的悠然沉靜。
“不打緊。”梅蘇淡淡地道,清淺的眉上一點子焦躁之色都沒有,彷彿這熾熱的天氣到了他這裡便成了江南清爽蔥蘢的煙雨。
“若是人沒有抓住,也許纔要擔憂怎麼向太后娘娘交代。”
莫嫌聞言,頓時覺得自己被噎了噎,隨後乾笑:“大少爺說的是,不過按照咱們的這種搜捕方式,您只管瞧好了,一個蒼蠅都飛不出去,把他們都收拾乾淨咯。”
說着,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個刀子的姿勢。
梅蘇微微側過細白的臉,一雙清淺柔和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那我就等着莫千總的好消息,雖然你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在房裡的人就消失了,也沒有認出我的妹妹,但是我相信司禮監出來的人必定威武,想當年真武皇開國之後,司禮監可是威震天下。”
梅蘇越說,莫嫌臉上的表情愈發地僵硬,那討好的笑容快維持不下去了。
雖然梅蘇一雙眼眸裡也清清淺淺的沒有什麼情緒,但是他就是覺得難以在那雙眼睛之下擡頭。
莫嫌再不濟,也能看出來梅蘇話裡有話,分明都是對他的譏諷。
誰人不知司禮監在真武大帝之後就被削權削得厲害,漸漸被擠兌出了帝國權力核心中樞,淪落成爲皇家打雜工,若不是還掌握着詔獄這個人人都討厭,卻又缺不得不的地兒,只怕早就成爲禮部的附屬了。
因爲如今職能上的交叉,禮部尚書早就上書過好幾次,要將他們收歸禮部,統一管理。
梅蘇看着莫嫌的樣子,脣角勾起一絲輕蔑的弧度,隨後轉過頭,一向清淺的眸子裡籠上一層陰鬱之色:“我讓你去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莫嫌遲疑了片刻,有些惶恐地道:“回大少爺,奴才已經派人去查了,但是一點蹤跡都沒有,並不知正陰大護衛他們到底怎麼會全部……。”
他頓了頓,看着梅蘇的背影,惴惴不安地道:“怎麼會全軍覆滅。”
此話說出的那一瞬間,梅蘇的背影瞬間散發出來到陰冷之氣讓莫嫌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梅蘇眯起眼,背在身後的拳頭慢慢地握緊。
是啊,怎麼會全軍覆滅?
每一次想起那個夜晚,他如此勢在必得地確定‘海東青’飛不出他的天羅地網,卻最終折戈沉沙的夜晚,他心頭就像有一團不斷落雨的雲,心情永遠無法放晴。
他忘記不了,左右都等不到任何消息,派人去尋,來人回報正陰出事之後,他親自前去看見的那個場景。
他幾乎以爲走錯了地方,夜半三更走錯入了地獄,看見了修羅場。
屍橫遍野,所有的精銳護衛和追緝的官兵無一生還。
滿地全都是死無全屍的屍體,連見慣了屍體的仵作都吐了許久,才能勉強查驗,道是每一個人都是被亂刀砍死,手段殘酷不說,要形成這種壓倒性的砍殺傷必是數倍於追兵的敵人才能做到。
梅蘇根本不相信自己地盤上,忽然來了這樣多的兵馬,自己卻不知道。
這一點他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可是這樣的情形,他亦完全無法解釋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那一夜的修羅場,就是個噩夢一般的詭迷。
最可能知道真相的就是那些已經身首異處的護衛和士兵,但是他們永遠都開不了口。
其二,就是那從他的天羅地網之中忽然神秘失蹤的‘海東青’——秋葉白。
難不成是她在江湖中的人?
他忽然想起幾日前,南岸送來的異報,提到了有形容和秋葉白極爲相似的人出沒,而她身邊似乎多了不少人,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
若不是如此,他還不知道秋葉白逃到了南岸。
梅蘇神色有些凝沉陰鬱。
莫嫌見他久久不說話,便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道:“大少爺,奴才看此事十有**是那秋葉白所爲,他這等殘忍手段,難怪太后娘娘說要咱們格殺勿論,絕不允許他活着回京城。”
梅蘇聞言,卻忽然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要殺要剮是我的事情,這一次必須活捉秋葉白,我不希望看到她的身上有任何毀損!”
莫嫌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梅蘇:“大少爺,太后可是說……。”
“我自有我的道理,太后那裡不必你們這些人操心,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說罷,梅蘇看着天空,微眯清冷的眸子:“去巡視罷,我有預感,鳥兒就要出洞了,而且離我們很近。”
這麼些日子,他敲山震虎,將南岸整治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便是不相信,那隻鳥兒還能藏得住,南岸雖然繁華而雜亂,但是若忽然來了許多外地人,必定也會能察覺出蛛絲馬跡,將她或者她身邊的那些人搜出來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呆得越久越危險,若是她夠聰明,必定不會坐以待斃。
而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般損失慘重,他一定會從她那裡弄明白。
莫嫌看着他背影,原本想說點什麼討好的話來,但是看着梅蘇看似清雅溫潤,實則冰冷疏離,隨後恭恭敬敬地道:“是。”
然後弓腰退了下去,將門小心翼翼地關上。
但是當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莫嫌的眼底就閃過一絲陰冷譏誚的目光。
梅蘇,你那倒是夠能耐的,竟然連太后老佛爺的命令都敢忤逆,不過是仗着太后老佛爺寵幸你了罷,區區一介商賈真的以爲自己是什麼玩意兒,真的把本千座當成一條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莫嫌脣角繃起輕蔑的弧度,只是,就算是狗,也會咬人的,你知道麼?
他朝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轉身下了樓梯。
一樓皆是司禮監淮南行走衙門的幾個役長,見他下來,都齊齊從凳子上起身。
“千總大人!”
莫嫌點點頭,細眯眼看了看外頭的情況,顰眉問:“咱們的人呢?”
外頭人還是很多,因爲查驗的細緻,所以堆積的人也不少,因爲連續的暴雨,大部份的行腳商人或者途徑南岸的人都想着趕在這個時候出城。
其中一個役長遲疑道:“大人,他們在旁邊的小茶樓裡坐着,這天太熱了,咱們帶來的廠衛本來就不多,何苦還要和這些粗人湊這熱鬧。”
莫嫌搖搖頭:“你們還是要上點心,那位在這裡呢,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太后老佛爺多寵幸他。”
幾個役長面面相覷,隨後都點頭道是,乖乖地冒着大日頭去尋自己的人了。
莫嫌想了想,還是帶着自己身邊一直伺候的小太監一同向外面走去,不管如何,現在還是梅大少爺在看着,裝的認真負責些總是好的。
外頭排着隊的人羣緩慢地前進着,依舊有不少人被攔下來。
一名揹着包袱的中年拉了拉身邊的年輕人:“少東家,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方纔肥龍他們帶着第一批人出去,查驗過了,並沒有問題。”
一副尋常馬商打扮的年輕人戴着大斗笠,看不清楚臉,聽着他這麼說,點點頭:“恩,一會還是小心一點,我剛纔看到了司禮監的人,應該是淮南行走衙門的人。”
那中年人正是寶寶,他壓低了聲音道:“我也看見他們往茶樓去了,但是這一次的事情,他們也只是跟着走個過場罷了。”
秋葉白輕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話間,前面一批運繡品的行腳商和一批挑貨的貨郎不知道什麼原因被守門的官兵朝着另外一邊拉開另行查驗,秋葉白等人一下子就露出來一大片空缺。
那指揮查驗的校尉不耐煩地拿着手裡的鞭子朝着秋葉白等人比劃嚷嚷:“喂,那馬隊,對,就是你,戴着斗笠那個,你們快點啊,發什麼楞,沒看見天熱,後頭還一堆人麼?”
秋葉白腳步頓了頓,隨後立刻朝着身後比了個手勢,讓跟着自己的人牽着馬車趕緊上前。
那校尉比了個手勢,其他的士兵立刻上前翻查他們的馬車。
寶寶則是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路引交給那校尉,那校尉一邊看着一邊打量着他們。
這一回,秋葉白只帶了寶寶、周宇、元澤和十來個看風部的紈絝們,全部扮做了行腳商的樣子,只是寶寶手巧,將他們中幾個身形比較細瘦的化妝成稚弱少年或者打雜的粗使用婆子。
見那校尉看過來,一干紈絝皆做不安狀。
他們身邊的兩個小兵見他們這副樣子,就愈發地警惕。
但那校尉掃了幾眼,卻將手裡的路引發還給了遞來路引的寶寶,隨後他瞥了眼一直低頭的秋葉白“喂,你,擡頭起來!”
秋葉白聞言,立刻擡起頭來看向那校尉,一副諂媚的樣子往對方手裡塞東西:“官爺,辛苦了。”
秋葉白這不擡頭還好,擡頭不笑也是好的,但是她這一擡頭一笑,頓時把個遍佈麻子的黑黃臉湊到了那校尉跟前,張嘴就露出兩顆大黃牙。
讓那校尉嚇了一大跳,差點把一聲‘好醜’給叫出來,但是好歹手裡還握着人家塞進來的錢,那小袋裡的銀子摸着怎麼也不會少了二十兩,這大熱天、大雨天地出來這般辛苦,這些‘買路錢’也就是他的慰藉了。
他便硬生生地話嚥了下去,但是卻立刻退開,趕蒼蠅似地道:“快走,快走,別耽擱後面的人。”
一邊的小兵不禁有些詫異,壓低了聲音在那校尉耳邊道:“大人,咱們這是不是太鬆了,上峰不是說像這種商隊要嚴查麼?”
那校尉得了好處,自然心情很好,得意地道:“這你就沒經驗了罷,上面說了商隊要查,但是你想想,江洋大盜必定都是年輕或者壯年男子,哪裡有老弱婦孺都做江洋大盜的?”
何苦浪費時間!
那幾個士兵都聽見了,皆若有所悟,對那校尉很是佩服。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後立刻招呼後面的人趕緊趕着車前行。
但是她這一轉頭,卻發現做出扶貨模樣的大壯的樣子有點奇怪,他似乎正在拼命地縮着脖子,試圖把自己身體縮矮,連肩膀上的傷還沒有好都顧不上了。
她一顰眉,大壯這樣的行爲太過扎眼了,她立刻走過去,彷彿整理貨品一般地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這有貓膩?”
大壯也壓低了聲音,臉色蒼白地道:“大人,站在前面的是淮南司禮監的吳役長,早年他上京辦公的時候,我和他一起玩過一段時日。”
秋葉白瞬間一震,是了,因爲最細緻的易容是需要大量的時間和材料的,而寶寶這裡的材料根本不可能夠上百人易容,又想着這是淮南,不是京城,官兵們不可能認識看風部的人,所以大部分的紈絝們也只做了最簡單的改裝,甚至沒有做太多的臉部調整。
大壯因爲生的一張平凡的丟子啊人堆裡就找不到臉,所以也沒有易容,只簡單改裝了一番,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遇上熟人。
秋葉白心中瞬間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果不其然,就在衆人即將過關的時候,一道粗獷的男音響了起來。
“等一下。”
一名穿着藍色飛魚服的高階廠衛領着人走了過,攔住他們的去路。
看風部衆人原本放下的心又瞬間提了起來,但是面上倒還算不動聲色。
寶寶立刻一個轉身迎了上去,對着那吳役長賠笑道:“大人,可還有什麼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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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吳役長卻推開了他的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賄賂朝廷官員,你想做什麼?”
寶寶一愣,隨後立刻一副委屈茫然的樣子嚅囁:“這難道不是規矩麼,看着大人們辛苦,一點小意思罷了?”
那吳役長冷笑了一聲,沒有搭理他,徑直走到了大壯麪前,上下打量起了低着頭dev大壯,越看他心頭越是狐疑:“你,擡起頭來,咱們是不是認識?”
大壯不肯擡頭,卻大力地搖頭,也一句話不說。
秋葉白看着這情形,心中輕嘆一聲,若是吳役長問的是她,她倒是有信心圓了過去,卻偏偏問的是大壯。
她看了眼寶寶,又看了眼旁邊的那城樓,隨後彷彿狀似不經意地摸上自己的腰間,那裡裹着軟劍。
寶寶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隨後便準備去打強行闖關的信號。
他們絕對不可以在這裡抓住,梅蘇就在這裡,一旦被抓捕,便很難帶着所有人闖關。
但是此時,一道略顯尖澀的聲音響起:“老吳,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一會梅大少爺就要去北城門巡視,咱們得先行到那裡佈置。”
秋葉白目光一轉,落在那人乾瘦的面容上,不是那來接她下船的司禮監淮南行走衙門的莫嫌、莫千總又是誰!
她眼底冷了冷,果然是老熟人。
而且同時也證實了她剛纔看見了幾名梅家護衛出入城樓後的猜測——梅蘇果然在此。
吳役長扭頭一看來人,見是上司,便立刻恭敬地道:“大人,屬下發現一個面熟之人,想着也許是京城的舊識。”
莫嫌看了眼大壯,隨後目光落在了一邊的秋夜白身上,片刻之後,他目光裡瞬間閃過一絲愕然之色,隨後便又恢復了尋常的樣子,嗤笑道:“你舊識多了去了,這南岸人來人往,相似的人更多,難不成你還打算強行拉人去喝酒,行了,別廢話,快走!”
那吳役長有點呆怔,這千總大人是說他認錯了人?
“但是……。”那吳役長看着大壯,總覺得此人異常眼熟,只是此時穿的破爛了些,但是還是那麼瘦條兒似的竹竿子的身材確實讓他有些印象。
“但是什麼但是,梅大少爺可不是你我得罪的起的,還不快走!”莫嫌彷彿很是不耐煩他的推三阻四。
那吳役長見自家上司似有點惱火的模樣,他哪裡敢隨便得罪莫嫌,便也只得硬着頭皮立刻點頭道:“是!”
隨後看了眼大壯,便領着自己身邊的小太監跟着莫嫌離開。
莫嫌經過秋葉白身邊的時候,看着她,忽然扯了扯脣角露出個古怪的笑容:“這種天,還是早點收工,也好回去歇着。”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領着那吳役長離開。
秋葉白看着他的背景,瞬間危險地眯起了眸子。
……
終於順利地出了城門,寶寶看了眼附近樹上留下的記號,立刻道:“肥龍他們應該已經先比咱們快個十里路的腳程!”
秋葉白點點頭:“咱們還是要和他們分開走,只有出了淮南再會和,才安全。”
等出了淮南一帶,便安全了,不,或者說脫離了這些官兵的包圍圈,到了郊外,那些官兵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了。
寶寶想起方纔的古怪情形,還是邊走邊疑惑地道:“方纔那莫嫌爲何要幫咱們?”
秋葉白說過這裡的官員全部都聽令於梅蘇,何況司禮監行走衙門這種地方原本就是太后的大本營!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光,漫不經心地道:“大概是因爲,他們也許想要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麼罷。”
寶寶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化妝成車伕的周宇扯着馬兒過來一邊招呼大家上馬或者馬車,一邊道:“這意思是莫嫌也許未必是梅蘇的人,能幫咱們的人,自然也有想讓梅蘇倒黴的,別忘了淮南一案是個案中案,幕後扯出這些事情的人,可不是咱們。”
秋葉白看着周宇,讚許地點頭:“子非最近是越來越敏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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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過是告訴了他們有人送來了一封古怪的信,上面的地圖標示着西城門,並且附帶交代他們一定要從那裡走,那裡纔是生門。
雖然這信上什麼都沒有寫,但是秋葉白認爲很明顯,這絕對不是梅蘇的手筆,如果梅蘇知道她在哪裡早就領着人將這他們落腳的地方圍得水泄不通。
更不可能是百里初的手筆,他說了他不會參與此事。
那麼也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寶寶選了馬兒利落地翻身而上,冷笑一聲:“總之不管是什麼人,都休想只利用咱們。”
這時候,他也聽明白了,看來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得到了什麼。
秋葉白點點頭,也翻身上了馬,冷靜地吩咐了下去:“正是,傳令下去,受傷重的大壯和年紀最小的小樓上馬車,不管等會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要出來!”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其他所有人都準備好自己的武器,咱們還不知道對方來意是善是惡。”
衆人此時早已經將幾輛空車卸下,只留一輛馬車裝人,隨後齊齊地拱手道是。
秋葉白一揚鞭子,抽在自己馬匹的屁股上,率先奔了出去:“路上小心!”
一行人立刻都齊齊地策馬護着一輛馬車跟着秋葉白絕塵而去。
這就是冒充馬幫的好處——有馬可騎!
……
他們按照寶寶早前勘察過的小路往下一個小鎮而去,那裡的碼頭已經在幾日前被藏劍閣的勢力暗中接收了,就是爲了接應秋葉白他們。
只要他們順利到了下一個小鎮,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就算官兵們追了過來,秋葉白便又能耐讓那些傢伙們吃不了兜着走。
涉及到生死大事,即使對方是官府之人,她都少不得要讓藏劍閣出來露臉了,不過讓藏劍閣的人改裝一番,扮成綠林中的人樣子,不泄露了身份,想來官府也查不出什麼問題。
一路上也都算順利,天雖然陰沉沉的悶熱非常,但也還是沒有下大雨。
按照寶寶的估算,若是一切正常,那麼他們應該可以趕在每日傍晚的大雨來臨之前,能趕到接應點。
但是……
秋葉白看着前面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排木釘路障,她眼底瞬間閃過陰霾,猛然地一拉繮繩!
“嚯嚯嚯嚯!”馬兒猛然揚起前蹄嘶鳴起來,止住了去路。
看風部的衆人也立刻停住了馬兒,瞬間抽出武器,警惕地看向四周。
秋葉白看着那從樹叢裡走出來站在路障後面不遠處一身司禮監千總飛魚服的乾瘦男子,不是莫嫌又是誰。
“秋大人,別來無恙,方纔我也算幫了你,怎麼這就走了?‘
秋葉白撫摸着馬頭,看着他冷冷一笑:”我道是誰,原來是莫千總,方纔既然莫千總已經是高擡貴手,何不如好人做到底,讓我等過去,咱們好歹都是司禮監的同胞。“
莫嫌看着她,笑了起來,眼底精光四射:”好一句高擡貴手,沒錯,咱們是司禮監的同袍,都是自己人,也都是爲了查淮南一案,聽說秋大人已經拿到了梅家賬本,那賬本不若交給本千座保管,畢竟鞦韆總你現在可是梅蘇在淮南通緝的人,目標是在太大,賬本放在你那裡並不安全。“
周宇康和莫嫌男虛僞的樣子,忍不住嗤道:”笑話,難不成放在你那裡就安全了!“
莫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本千座和你家上司說話,一個小小役長有什麼資格插嘴!“
周宇眼底閃過一絲惱色,隨後冷笑着,並不再說話。
化妝成廚子的元澤,揹着口大鍋,他的坐騎就在秋葉白之後,一陣河風忽然掠過,他輕輕地抽動着鼻子,不知爲隨着運河的風吹過帶來的氣息,讓他的臉色有些凝滯,隨後看了眼秋葉白,便策馬慢慢地走到了秋葉白身邊,不動聲色地站着。
秋葉白只以爲他是擔憂,便安撫性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看向莫嫌,淡淡地道:”莫千總能在第一時間就認出我來,想必是一定早就知道我在城裡住在了哪裡罷?“
莫嫌看着她一笑,露出兩排黃牙:”沒錯,本千座在昨日就已經通過線人察覺你們的藏身之處,所以一直爲你們打掩護,今早不是還冒險讓人給你送了出城的簡訊麼,你若是不信,也不會按照我給你的路線出城罷,若是沒有我,你們此刻只怕也已經落在了梅蘇手裡。“
他頓了頓,得意又陰險地道:”鞦韆總,你可知道,太后老佛爺可是對梅蘇下了將你格殺勿論的口諭。“
既然承了別人的救命情分,總是要還的,若是秋葉白聰明點,就自動還了這個‘人情’,若是秋葉白不夠聰明,他也一樣能有本事讓非把這個‘人情’還了。
莫嫌的話一出,看風部裡的人瞬間譁然,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秋葉白並沒有告訴他們淮南一案事實的真相,所以此刻他們只以爲是梅蘇誣告了秋葉白什麼罪名,所以纔會讓太后老佛爺震怒,朝廷震怒。
此時,衆人都滿心憤怒。
秋葉白眯起眸子,看着他:”沒錯,我相信莫大人確實很有能耐,知道不少事情,也幫了我不少,但是……。“
她頓了頓,看着莫嫌一字一頓地道:”賬冊不能給你,除非你家主子親自來問我要。“
隨後,她猛然手腕一抖,抽出一把軟劍來,飛身而下,一點都不客氣朝着面前的路障猛劈了下去!
莫嫌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將太后密旨透露出來,必定是不懷好意的,如果不是打算將他們也吸納入他們這一派中就是打算——殺人滅口!
莫嫌不敢相信秋葉白說動手就動手,瞬間惱羞成怒:”秋葉白,你這個不識擡舉的,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就修改本千座送你下地獄了!“
反正他原本就想着如果不能將他們手上的賬冊騙來,那就直接讓他們全部都下地獄,然後再在他們身上搜尋東西就好了,那東西秋葉白一定不會放心給別人帶走,而是帶在身上。
說着,他一擡手,瞬間呼啦一聲,周圍的樹叢裡衝出來無數弓箭手,將秋葉白等人給圍困住。
秋葉白眼神一寒,瞬間閃過銳利冷光,使用弓箭手,就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果然,即使是利用他們掀翻此案內幕的第三方勢力,也不是善茬,打的也是將他們除掉搶奪能夠制衡太后和杜家的證據的主意!
這些皇家中的混蛋沒有一個是好貨!
”大人,河上也有弓箭手!“周宇原本想找個出路,卻不想正正看見河面上有弓箭手!
秋葉白冷冷地眯起眸子:”這就是爲什麼莫千總明明比我們出出行的晚,卻比我們走得快能在前面設伏的原因罷。“
水路一向比陸路要行得快。
若不是因爲她明白這點,梅蘇肯定也明白,所以河上全部都是梅蘇設下的陷阱船,她纔不會改走陸路,
莫嫌得意地獰笑:”是啊,如若不比你們這些看風部的紈絝蠢貨聰明一點,怎麼能讓你們給老子乖乖做個墊腳石呢,原本不想這麼快撕破臉的,可是你們這位千總不識擡舉。“
”你可是真夠無恥的!“周宇忍不住唾了一聲。
一邊的元澤神色愈發的沉冷,但是他面對這般危機,卻似乎心不在焉,反而是不住地,不動聲色地四處觀望。
秋葉白輕嗤了一聲:”那就讓本千座看看你那顆聰明的腦袋裡頭是不是都裝滿了狗屎罷。“
話音剛落,她立刻抽身而起,瞬間如三尺青峰神劍出鞘直逼向莫嫌的面門。
莫嫌怎麼也沒有想到秋葉白還是這般說動手就動手,而且對方動作竟然快如閃電,他只能尖叫了起來:”放箭,放箭,快射死他,射死他們!“
周圍的弓箭手立刻毫不猶豫地射出了手中利箭,無數飛芒帶着重重殺氣直接向包圍圈裡的看風部衆人撲殺過去。
但是箭快,人更快,原本雙方的距離就間隔不遠,電光火石之間,秋葉白已經直接一個鷂子翻身,掠過箭鋒,兩劍直接抽破了那試圖衝上來攔住她的兩名弓箭手,一手就抓住那滾在地上試圖逃跑的莫嫌向後一扯,劍鋒毫不客氣地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笑:”莫大人,下次要殺人之間,不要那麼多廢話。“
莫嫌完全傻住了,只覺得脖子上一陣生疼,明顯是劍鋒劃破了脖子,流血了,秋葉白手上的劍鋒一點沒客氣地直接劃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而且非常精確地抵在了他動脈的血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