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泛白,海風徐徐,雲層緩緩地移動。
呼~
吸~
呼~
雙眼微微合上,隱約只能感受到那麼一點點朦朧的光線。
安東輕輕漂浮在一朵白雲上,整個人彷彿化爲一根羽毛,或者雲層裡的一絲水霧,隨着白雲緩緩移動。
巫師袍隨着風兒舞動,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卻讓整個人都愈發的安靜下來。
他雙手微微舒展,感受着飄蕩在空氣中的輕柔感,整個人都空蕩蕩地,有種回到‘湯姆媽媽的懷抱’魔咒裡的舒適感。
這種感覺……
十分的美妙。
或者說是曼妙,只是一個簡單的漂浮咒,在格林德沃的手中就綻放出如此神奇的效果。
只不過……
太冷了!
如今他們來到挪威以北的一個不知名小島,飄在空中往遠處看去,都可以看到從北極裂開漂浮而來的冰山了。
在這麼一個大清早,簡直是冷到要裂開!
有病啊,爲什麼要大清早的來體驗大自然?
而且要選擇這麼冷的一個地方!
刺骨的寒意幾乎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一樣,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冷得顫抖。
安東打了個哆嗦,終於從那種冥冥狀態脫離了出來,從高空中掉了下來。
“啊~~~~~”
咻~
夜騏舒展巨大的蝙蝠翅膀,在天空劃過一個幅度,將安東接住。
它撲扇着翅膀,不一會兒就將安東載回原來的位置。
“格林德沃先生,我們還要在這裡飄多久?”安東抱着夜騏溫熱的脖子,將整個人都埋入溫暖的鬃毛中,舒服得差點哼唧出聲。
“噓~”格林德沃豎起手指頭,那戴着古怪戒指的手指頭輕輕彎曲,指着遠處的天空,“快了。”
很好,很有逼格。
只是……
能不能不要找我裝逼啊,我不想看日出,你應該找鄧布利多。
安東嘆了口氣,向着遠處看去。
天邊,隱隱約約有一縷縷陽光刺透雲層,揮灑出濛濛地光芒。
安東知道,再等一會兒,太陽跳出雲層,陽光就會刺透天地,將整個世界照亮。
很震撼。
但他真的看膩了啊啊啊啊……
不要說前世了,這輩子他就看了太多次日出了,安娜就喜歡拉着他坐在家裡大廳落地窗前等待太陽從高樓大廈的縫隙中升起。
說實在的,他大部分都是半睡半醒地在打盹。
安娜他還可以遷就,可爲毛要跟你一個糟老頭子看日出,我有病嗎?
心底吐槽着,安東還是無奈地跟着一起盯着天際。
來都來了。
算了,就蠻看看吧。
終於,一縷陽光刺透雲層,映入眼簾,暖暖的,讓人心中突然涌起無窮的生機。
就在這時候,格林德沃一個輕笑。
只見他伸出手指頭輕輕點在面前的空氣中,一個巨大的金色魔紋交錯組成的大球罩住了他和安東、夜騏。
咻~
安東只覺得整個人扭動了一下,他和夜騏開始快速的移動。
“幻影移形!”
而且還是極其高端的幻影移形,除了最初那輕微到幾乎察覺不到的扭動,跟正常被捲入洗衣機一般的體驗完全不一樣。
安東只覺得整個人都在飛快的倒退,快到極致。
四周的一切都在飛快地向前拋去。
“啊啊啊啊……”
這是一種很恐怖的體驗,安東老是感覺自己隨時可能背後撞到什麼東西,然後在這麼高的速度下炸裂成一團肉醬。
格林德沃沒有說話,依舊保持着輕點面前空氣的動作,彷彿整個人都卡帶了一樣。
“……”
經歷過最初的驚慌,安東終於是安靜了下來,他早就在每一任老師的教導下養成了大心臟,淡定得很。
視野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向前飛去,唯有天際那一縷陽光,就是怎麼都刺破不了雲層,卡在那裡。
要出不出的,看着難受死了。
哪怕安東沒有強迫症,也差點給看出強迫症了,心底特別想稍微停下那麼一小會兒,看看它穿透雲層的樣子。
可是沒有。
它就這樣一直維持即將破曉的狀態。
這種感覺,不知道怎麼的,安東突然想起那個古老的傳說——夸父追日。
古有夸父追日,今有日追安東。
格林德沃看起來沒有停下魔咒的意思,他們就這樣一直繞着地球瘋狂轉圈,躲避着那一縷陽光。
一圈……
又一圈……
又一圈……
無休無止。
漸漸地,安東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彷彿回到了漂浮在天空的那種狀態,整個人都空蕩蕩的,輕飄飄的。
沒有了夜騏,沒有了格林德沃,沒有了幻影移形,沒有了其他一切。
眼裡,也只剩下那一縷還沒有從雲層跳出的陽光。
是的,看不見,但安東就是知道,只要稍稍慢一點點,就可以看到它跳出來了。
可是啊,它爲毛就是不出來呢!
出來!
出來啊!!!
心中的情緒翻騰,帶動着他身上的魔力翻滾,可愣是被格林德沃的魔咒大球抵擋,統統只能憋在心底。
向外不行,這股帶着強烈情緒的魔力只能向內翻涌。
從身軀涌入,穿過靈魂軀殼,抵達本我意志,挑動着安東的思緒海洋。
無數的記憶都被調動了出來,安東彷彿看到了遠古人類圍着篝火跳舞,祈禱着,等待着天空降下光芒。
漸漸地……
那一縷光也消失了。
安東彷彿回到了記憶深處的那一段時光。
……
……
“安東,你也不想讓人知道伱在外面接單吧?”磁性的嗓音在安東耳朵旁炸裂。
安東呆呆地看着對方,“我……我……”
“鵝鵝鵝。”對面座位的那個白領麗人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顫得襯衫都快炸裂開來。
她終於是笑停了,雙手撐在桌子上,壓迫了過來,往常誘人的烈焰紅脣彷彿變成了擇人而噬的深淵大口。“怎麼辦,怎麼辦,要是被公司知道你接外單,可是要被開除的。”
“而且你也知道公司的德行的,你可沒有辦法在這座城市找到合適崗位的。畢竟你也不過是稍微不錯的程序員而已,大家還是會賣這個面子。”
“要不然你回老家?”
“不過那就沒有辦法找到這麼好的工作了呀,你們老家有像樣的IT公司嗎?還能給你這麼高的工資嗎?”
安東雙手抓着自己的衣襬,用力地整個指節都發白,青筋畢露。
他恨恨地擡頭看着這個裝扮精緻的大美女,這個人事部刻意接近自己的女人,往日猶如溫柔大姐姐一般。
“學姐,接外單的渠道還是你幫忙介紹的。”安東覺得很委屈,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嗎?”她優雅地撥了撥自己的頭髮,長長的睫毛眨呀眨,“我不記得了呢,你有聊天記錄嗎?或者電話錄音?還是有錄像?”
“……”
怎麼可能會有!
安東有些頹然,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殘酷。這個學校手辦社認識的學姐,在一次公司聚會後再次相遇,安東以爲人生的桃花就要來了。
他還自鳴得意來着,女朋友分手了又怎麼樣,看,程序猿工資高,總會有漂亮妹子的。
安東深深吸了口氣,“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幫我進入人事部的F325數據庫看一下新來的那個帥哥經理的資料。”她蔥白的手指頭在桌上輕輕划動,“學姐未來的幸福就靠你了。”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好。”
然而安東不知道,這就是個噩夢的開始。
“安東,你也不想讓人知道你偷偷進入人事部的數據庫吧?天啊,你不知道嗎,這是違法的!”
“安東,你也不想讓人知道你故意更改了服務器的數據,讓你們的組長失去競爭項目經理的資格吧?雖然他是個無能的富二代,可人家會報復你的喲。”
“安東,你也不想讓人知道……”
一步步,一點點,直到安東整個天空都佈滿了陰霾。
烏雲翻滾,雷電密佈,壓抑得讓人快透不過氣來。
安東有一次看着網上別人在調侃着‘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卻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他凝視着這個女人,“我不可能再爲你做任何事,你這個惡魔!”
“鵝鵝鵝……”她笑得極其燦爛,“是嗎?”
“那就最後一件事吧。”手指頭輕輕推動,將一個U盤推到安東面前,“給你們那個項目做個後門,一個小小的後門,我知道的,你技術那麼好,一定有辦法把它放進去的。”
“對吧?”
嘩啦。
窗外雷電撕裂天空,暴雨下了下來。
安東凝視着她許久,許久,最終燦爛一笑,笑得是那麼的癲狂。
輕輕抽出一張紙,將U盤裝了起來,“學姐,你上次問我有沒有證據,現在有了呀,帶有指紋的U盤和錄音算不算。”
“!!!!”
安東一直記得,她的眼神是那麼的不敢置信,彷彿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死宅程序員。
當然了,安東變了呀,因爲她。
“學姐,你也不想讓人知道你做了那麼多壞事吧?”
驟雨初歇,窗外依然陰鬱一片,帶着一抹精緻的灰暗。
灰得不那麼光明,灰得不那麼絕望,也許,這就是操蛋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