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喜歡,卻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從門口到臥室,每邁出一步,浮現在我腦海的都是我們曾經的回憶。很久以前那個初夏的晚上,我們KISS了,這件事在當時的嚴重程度並不亞於現在的嘿咻——不是當時親吻少見,是現在嘿咻太常見了。由於彼此技術都相當拙劣,好幾次兩頭糾纏在一起的小獸的牙齒都咯噔碰在了一起,戀戀不捨的分開後,我們倆都尷尬到各自無話可說。
她坐在月光下的窗臺上,我則靠在牆壁的陰影裡,呼吸都帶着不安分的悸動。剛我敏感字她了,我激動地想,口中還殘留着她脣齒的餘溫,她的牙還咯到了我。這是郭紅妍的牙齒哎!我那羣狐朋狗友都跑哪去了,這個堪比人類登上月球的偉大的時刻怎麼沒一個人來見證呢!
“哎……楊斯道……”半晌,坐在窗臺上的她用腳踢了踢我:“你……幹嘛要……親我?”
“你是女生我是男生,都有嘴巴,我親你不天經地義麼……”把狗屁邏輯說的合情合理,曾是獵人斯道的特長。
“別敷衍我哦你……”她從窗臺上跳下來,衝我攥緊了拳頭,鬆鬆的藍白校服衣袖就那麼滑下來,露出一段柔美的手腕:“咱們班那麼多女生你怎麼不挨個去親!?說啊!”
據說一部紅樓夢,道學家看到的是淫,經學家看到的是易,才子們看到的是纏綿,革命家看到的是排滿。那一年,從先生的話讓我如醍醐灌頂,猛回頭,我竟然是一個才子道學家。
“這個……”我承認我是個孬種,不畏強權畏美色,而且你要知道,我緊張了,比剛纔觸碰妍兒散發着濃郁甜香的嘴脣還要緊張:“因爲你長的最好看……”
“嘿嘿,哪裡哪裡呀!”她嫣然一笑,揚起下巴,挑着十六歲秀氣的眉毛,很得意的謙虛了一下。
“哪裡?”我暈暈的擡起頭,瞥着她泛着紅暈的臉蛋,認真的指指點點:“你這個眼睛啊,嘴脣啊……”
盯着她嘴脣微啓露出的貝齒,我嚥了咽口水,接着說:“……牙齒啊……眉毛什麼的,都長的很不錯啊!”
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希望我們能走慢些,再走慢些,可是我還是走到了門口。老二已經推開了門進去了,這是一個藍色背景佈置的很溫馨的小房間。一張牀一個寫字檯佔了大半地方,低矮的四角桌上放着一個開機的筆記本,地板上可愛的卡通坐墊卻無人留守。
“出去散步了?”二兒也充滿疑問的回頭看我,無奈的聳聳肩:“一般她不出去的。”
額,丫頭不在,白白激動了半天,浪費了那麼多的前戲,我故作輕鬆的衝二兒咧嘴笑笑。這下鬱悶了,大老遠跑來,還搬了這麼多東西,難道就這樣空心而回?
現在我的心就已經空成這樣了,今天才只是暑假的第一天而已,我還要不要回家了?一個人回?妍兒還能不能原諒我?
這個假期,前景一片黯淡,愁雲慘霧繚繞,沒法兒安生過了。
“要不你先玩會兒電腦,我給你燒點水去。”老二說着就自顧自的出房門了,回頭扔給我一句:“電腦還開着,說不定她馬上就溜達回來了。”
“別忙了。”我有氣無力,聲音越來越低,低到連自己都快聽不清楚了,彷彿對着空氣中的鬼魂兒自言自語:“說不定,她真的不想見你了。”
二兒一溜煙跑到只有門框的小廚房,叮叮噹噹的接水燒水去了,我看看時間快八點了,再不走,趕不上末班公交車了都。
我跟着出來,隨手帶上了門,掃了幾眼不大不小裝修中規中矩的客廳——雖然有些舊了,打掃的倒是挺乾淨的——正想着,幾米開外一扇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剛出浴的美人魚跳進了我的瞳孔。
“二兒,你回來了?”
這個半裸的生物只有一條白色的內褲裹在她緊俏的臀部上,她無精打采的推開門,像小貓洗臉一樣用毛巾蹂躪着自己溼淋淋的長髮,光溜溜的胳膊,柔美的脖頸,誘人的鎖骨,長長的美腿。反身帶上門的時候,她吊起的眼角終於發現了站在一旁眼神邪惡的我的存在。於是小貓突然瞪大了眼睛,這是一個漸變的物理過程,呼,一隻胳膊也很快擋在了那對漂亮的胸部前。
“誰……誰讓你來的,還看!你……你找死啊!”她鼓着腮幫子,語無倫次的兇我。
雖然正當悶熱的夏日,雖然我不止一次的觀摩過妍兒的胸部,但這次,oh,my god!
“恩,我找死……”我盯住妍兒忽閃個不停的大眼睛,想我還是先看着她的眼睛說話好了,那對人間兇器弄得人耳熱心跳:“請問你能讓我死嗎,小姐?”
※※※
“有一個傳說,說的是有那麼一隻鳥兒,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從離開巢窩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尋找着荊棘樹,直到如願以償,才歇息下來。然後,它把自己的身體扎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便在那荒蠻的枝條之間放開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時刻,它超脫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聲竟然使雲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這是一曲無比美好的歌,曲終而命竭。然而,整個世界都在靜靜地諦聽着,上帝也在蒼穹中微笑。因爲最美好的東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創來換取……這就是荊棘鳥的傳說。”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的眼神,清澈而具有穿透力,讓我無法在她靜靜的注視下繼續故作瘋癲。
“妞……我……”
我望着突然沉默一言不發死死盯着我的小貓,心被她微微皺起的眉毛牽扯着,顯然剛纔我那句瘋言瘋語觸動了什麼雷區。
要知道這幾天,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好過,我很自私,這是後來我才意識到的。
後來,後來,我們短暫的人生能有多少後來,你的後來裡,是否還會有一個我在。
“哎哎,受不了你們!”
我和妍兒沒理會房間裡那個發出嘆息的生物,保持一言不發對決的狀態,彷彿要用目光把對方點燃。
“三兒你給我穿衣服去,和阿斯好好談談。我出去買東西,給你們做晚飯吃。”識趣的二姐很快披上了外衣,出門前想起了什麼,伸回頭來:“那個,小朋友們乖乖的,不要打架哈。”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另一個世界卻因此打開了,這就像有時候閉上眼睛,才能看到一些東西。
我心亂如麻,看着低垂着眼角咬着嘴脣的小貓,想說愛又不敢,知道麼,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美的讓我心生敬畏的女孩兒。
“誰讓你來這的!”妍兒終於說話了,瞪了我一眼,兀自穿過我走向了那個小房間,八成是穿衣服去了。
我亦步亦趨跟隨她走了兩步,倚在了門口,小傢伙胸部的側面曲線從背後隱約還是能看到。小貓好像感應到了什麼,警惕的猛回頭,我連忙擡頭裝作在觀賞天花板,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坦白些:“沒誰,我自己要來的。”
“切,這是什麼地方,你要來就可以來?把門給我關上!”
“又不是沒看過……”我小聲的嘀咕着,但一對上妍兒充滿權威帶着挑釁的目光,我還是乖乖把門帶上了。
靜靜的靠在門口,我惘然若失,一時間懷疑起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我究竟錯了多少,爲什麼怎麼解釋你都無動於衷呢,爲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過了半天,門終於打開了,走出來的小貓套了件我從沒見過的抹胸裙,不過看起來不像新衣服,估計是老二的。這姐兒倆經常會換衣服穿,買了新衣服一般都要讓彼此先試穿一下才過癮。
小貓站在我面前,理了理耳邊還沒完全乾掉的髮絲,雙手叉在了胸前,下巴一挑,裸露的玉肩高聳着,一副女流氓的架勢:“有事啊你找我?”
“有事。”我看着眼前嫵媚性感的小貓,故作兇狠,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經不那麼氣了:“少奶奶,小人是來負荊請罪的。”
“荊呢?我怎麼看不到?”氣呼呼的妍兒做四處打量狀,最後定定的瞪着我,拿手推了我一把:“荊在哪裡?拿來啊,老孃要抽死你!”
我捉住小貓柔軟的手,輕輕按在胸口,擡眼小心翼翼的觀察妍兒的表情:“你傷心了,我這兒,就會滿是荊棘。”
小貓訝異的微微張開了嘴,眼睛裡閃過一絲曖昧的猶豫,稍微頓了一下,卻轉過去背對着我,握着拳頭喃喃自語:“冷靜,郭紅妍,你要冷靜。”
邪惡的斯道大叔被萌到了。
“楊斯道,你當我傻啊!少在這兒甜言蜜語糊弄我,老孃再也不吃你這一套了!”再轉過來,妍兒立馬跟變了一個人似地,在我面前上演了一次現場版川劇變臉。
“是真的!”我信誓旦旦:“楊斯道對郭紅妍絕對忠誠,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兒,還有,你就不能從我的處境想想嗎……”
“你還跟我講處境!?”小貓終於爆發了,胸口起伏語調急速:“換做你,一條看不見的彩信和一件穿在別人身上的衣服,哪個更有說服力!?”
“衣服。”我垂頭喪氣,試探着去拉妍兒的手:“可手機不是摔了麼,而且我真沒做什麼,相信我……”
妍兒憤憤的甩開了我的手,委屈着小臉,不顧一切的衝我喊,彷彿我是個聽不到聲音的聾啞人:“那你是豬腦袋嗎!?我怎麼會跟那個人有關係!?你要我相信你,可你憑什麼不相信我!?憑什麼呀!?”
小貓喊紅了眼圈,聲音哽咽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歪頭看着一邊,掩飾眼角泛起的水花。
“對不起妞……”我心如刀割,胸口那兒陣陣空虛,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小傢伙來填補:“一遇到關於你的事兒,我就變成了豬腦袋……”
心悸的小貓任我緊緊抱着,把剛洗完澡緋紅柔軟的臉頰埋在我脖頸裡,滾燙的眼淚浸溼了我全部的溫柔。那些泣不成聲的話,帶着她不安的喘息,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只爲你而跳動的心臟上。
“寶寶,我就像一隻荊棘鳥,而你就是我的那棵荊棘樹,可……可我發現我們這樣好傻,所以……所以……”
“所以……”
我喃喃自語,像嗅覺靈敏的獵犬突然聞到了什麼傷口的危險味道,麻木的抱着哭個不停的小傢伙,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我伸手擡起小貓的下巴,期待從她眼睛裡看出蒲葦如絲的堅韌:“所以……所以什麼?”
小貓在我懷裡仰頭注視着我,眼睛裡滿是淚水,柔弱的肩膀兀自輕輕抽動着:“所以……我們不要再互相傷害了……我們試着分開一段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