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無法釋懷

“等我一下……”

張昕飛快的跑到趙總管那兒說了幾句什麼,What a funking wild world!我手裡拿着複印紙揹着揹包站在門口,眨着眼睛思緒萬千。

你能相信麼,這個惹火的拉拉隊員昨天凌晨發短信告訴我,她和別人做愛時下半身的反應。

很快張昕就走了出來,我們都沒說話,默契的一起下樓,空曠的樓道里迴響着被拉長的腳步聲。

“去秦皇島了?”張昕歪着頭看着我,若無其事的微笑着,我的揹包已經能說明一切。

“恩。”我說。

“跟你開了個玩笑,那個短信你沒當真吧?”張昕眼睛眯成了半月。

“當然……”我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看着她的眼睛說:“不過這可不好笑……”

“是不好笑哎!”

張昕臉色不自然一下,緊接着勉強笑出了酒窩,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和小傢伙不一樣的酒窩。

差不多一個月沒聯繫了,自從上次食堂吃砂鍋事件,好像就沒再說過話,上課遇到了只是點點頭,儘量避開。我們並肩走着,出了A樓,張昕時不時的像我微笑,禮貌的像個陌生人。

“不要那樣笑!”我忍不住說,兀自向前走着。

張昕停住了腳步,張着嘴,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好像有點不相信我說的話的表情,但隨即又僵硬的笑起來:“哇哦,脾氣見長哦……你管的可真多。”

“不開心就不要勉強啊!”我也站住腳步,眯起了眼睛,起航大道上人來人往,近十二點的太陽曬得人有點眩暈:“你以前的微笑跑哪兒去了?”

“以前的微笑?”

張昕垂眼自嘲的笑了,擡眼盯着我的眼睛,走到了離我很近的位置。我心虛的看着她紮起的馬尾,夏日干燥的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香水味道,這是我曾熟悉的Dior的冰火奇葩,她曾依偎在我懷裡說,溫暖感性的花香調,象徵純潔積極的誘惑。

“你不知道的麼,被你弄丟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根本也說不清楚。張昕又笑了笑,我們繼續走,看看走到了食堂和宿舍的分岔路。

“額,我回宿舍了。”我揚揚手裡的複印紙,一路揹着包很累了。

“恩……那好吧……”張昕揹着手,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睛:“那咱們晚上見!”

“什麼?”我本來已經轉過身要走了,聽到這話卻停下腳步又轉過了身。

“別瞎想啊……”張昕莞爾一笑,伸手輕輕推了我一下:“別忘了咱可是新聞社團優秀記者,辯論賽怎麼少的了我?時間緊迫哦,今晚就開始吧。”

我望着陽光下靜靜笑着的張昕,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在這個口號不絕於耳的時代,我們這些爲愛而生的懵懂小孩,在迷亂的青春森林裡跌跌撞撞,雖然偶爾會抱怨會冷嘲熱諷會耍心計,本質上卻善良而孤單。

每受一次傷,心就麻木一分,眼神就尖銳一分,抗擊打能力越來越強。於是我們學會了僞裝潛伏,學會玩世不恭,學會虛與委蛇,在自嘲過後獨自品嚐那份淺淺的心疼。

久而久之,你再也不會大哭再也不會大笑,永遠繃着一張像打過肉毒桿菌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臉,活下去。

這不是什麼好事,更不值得炫耀。

就這樣從北京到秦皇島,再從秦皇島到北京,我又回到了我那亂七八糟卻歸屬感十足的宿舍小窩,重歸平淡無奇總渴望發生點愛麗絲奇遇之類傳奇的大學生活。

下午坐在階梯教室一排傻瓜中間像個傻瓜似的走神的時候,我做一下人生規劃。長遠地說,我想當個作家,最好一不小心拿幾個諾貝爾文學獎,一鳴驚人,名利雙收,然後帶着我的小傢伙環遊世界,兼濟天下。眼前的話,就兩件事兒,熬到暑假和妞妞一起坐火車回家,還有,和張昕準備辯論賽的事兒。

生活就像刷牙,我們一手拿着杯具,一手拿着洗具,杯洗交加。

晚上和張昕還有另外幾個同學商量了一下辯論賽的具體事宜,分了分工,看來這些天少不了和她接觸了。回到宿舍我在牀上支起小桌子,開始在電腦上碼字,爲紅妍基金存錢。

我們的小東北在這個時候,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宿舍,這傢伙昨晚和我一樣夜不歸宿,今天下午上課也沒見到他。

我夜不歸宿那不叫新聞,東北夜不歸宿那絕對是大頭條。

萬衆期待的注視下,東北卻像只戰敗的公雞,一言不發,癱在牀上就睡了過去。

後來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我們哥倆兒都沒去自習,拿着籃球去了小操場。

東北坐在籃球架座墩的陰影裡鬱悶的一個勁兒抽菸,黑暗中燒紅的菸頭像飛機的尾燈,狠狠的亮起來。

我們宿舍算乖的,只有小東北和冬瓜會買菸抽,其他都只偶爾抽一下,而我一直沒抽過。有人問起的時候,我會說,戒了,真的,五歲的時候就戒了。

這倒是真的,這牽扯到我童年那段暴力史。

在這個廣告時代,倘若寫出來的話,血腥一點來可以叫做黑道風雲,或者我在江湖的那些日子;魔幻一點可以叫做斯道和消失的糖果;言情一點可以叫做三個處男和三個處女的豔情史——儘管他們加起來恐怕都沒有三十歲。

我向來都覺得童顏無乳的小東北叼丫頭的模樣是很滑稽的,常常取笑他沒事找抽,這次,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你知道麼,真他媽搞笑!”小東北吐了一口煙,又吸了進去,語氣嘲諷:“她說我像她弟弟,對我沒那種感覺……”

我沒接話,繼續帶球跑來跑去,急停屈腿做了個投籃的動作,卻只試了試沒投出去。

我喜歡做逼真的假動作。

我想小東北現在需要一個耳朵,我不確定自己能扮演好嘴巴的角色,所以現在我就只是個耳朵。

“她說這樣的話不會幸福的,我覺得她說還的挺對,媽的,可是對就會這種結果。纔好幾天就這樣了,操!”

“你們做了沒?”我終於忍不住八卦了,把球投了出去,沒進。

“廢話,要不還叫男人麼,我可堅持了一首歌的時間啊!”

我撿起球,在小東北對面坐下了,有點不忍心看他被紅光照亮的臉,那兩條貌似小新的粗眉毛果然擰成了悲劇的角度。

如果東北的那首歌,是指他經常在宿舍放給大家聽的徐小鳳的別亦難,這事情就更悲劇了。

你感覺剛剛滴,人家就偏對你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了。你能咋地?總不能拿刀架脖子上逼人家對你有感覺吧?

你可能怕萬一有感覺了你已經走遠了,你等不及,可這是萬一的事兒,不知道有沒有萬一呢,也許就壓根沒有。

我作了上述心理活動,安慰地說:“還非她不可了?天涯何處無……”

“別跟我扯這個!”東北吞雲吐霧:“別忘了以前你在這給我講你那個同學的故事,你說他會放棄那個女孩嗎?”

“不會。”

我面色凝重起來,在我講的那個故事裡,我的同學其實就是我自己。

我們習慣在講一些難以啓齒的事的時候用我一個朋友,我同學,我同事之類稱呼代替自己遭罪,只是不願承認罷了。把這些稱呼換成發言人自己,你會得到很歡樂的效果。

“那隻能祝你們能快點找到感覺咯……”

我站起身,繼續拍着球小跑,而東北吸口煙,一句話差點讓我栽個跟頭。

“恩,下次,下次爭取不用她手扶着,我也能找對地方!”

※※※

日子就這樣在辯論賽,上課,寫稿,吵吵鬧鬧中溜走了,太陽日漸刺眼,暑假日益臨近。

一天晚上煲電話粥的時候,妍兒告訴我,我們之間有一根看不見的紅繩,她管這玩意管叫一線牽——是月老那個老傢伙把紅繩系在我們各自的小手指上的。

所以想另一個的時候,只要動動小手指,對方就能感覺到了。

當時我正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飛利浦,對着牆上的鏡子刮鬍子,聽到這個說法就停了下來。

要破除封建迷信,我看着自己的小手指,天真的笑了,於是動了動。

“哎呀,你看,我小手指動了!”小傢伙在電話裡喊。

“我剛剛……真動了一下哎……”

我結結巴巴地說,見鬼了,不,見月老了。

“看吧……”小傢伙笑起來:“那你說說……現在我的手在摸哪兒呢?”

我笑了起來,閉上了眼睛,小傢伙已經洗漱完畢了,現在應該怡然自得的躺在自己的小牀上:“額……小胸胸!”

“真的哎!是真的臭!”

哈哈,我激動了,真是奇了怪了,真有心有靈犀?除了麥田怪圈和UFO,這算是我人生裡最想了解的另一大未解之謎。

我如實的向老婆大人彙報了和張昕一起參加辯論賽的事兒,領導很大度的表示完全相信我,這個無須彙報。

妍兒最近不做英語家教了,小傢伙總感覺補習班附近有個戴綠帽子的大叔一直不懷好意的跟着她走路。

我當然擔心寶貝兒出事兒,就算沒有怪大叔我也希望她多休息會兒,當下勸她說不要做了,還有紅妍基金呢,安全最重要。

這個紅妍基金創立於我們在一起的第二週,在銀行開了戶,我們定期存錢,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動用的。

“老公,老婆向你請示個事兒……”

“justsayit.”

我拖拉着拖鞋回牀,小心翼翼的從耍雙截棍的猴哥身邊經過。骨瘦如柴智商一百四的猴哥沒事喜歡在宿舍打打太極拳,耍耍雙節棍,我個人認爲他這是自衛心理過強的表現,體力上的弱勢使他經常被幾個狐朋狗友欺負。

每當猴哥在宿舍瘋狂的舞動雙節棍的時候,我們都會躲得遠遠的。

我們躲得遠遠地,不是怕被雙節棍砸到,我們是怕猴哥閉着眼睛把他自己給掄出來。

“寶寶,你說我可以接受高學長提供的工作嗎?”

額,高學長。我拿着手機躺倒在自己的牀上,盯着上鋪牀板上性感金髮女郎的半裸貼畫。

這貼畫在我們搬來之前就存在,屬於前宿舍成員財產,不知伴那個哥們度過了多少荷爾蒙橫飛的不眠之夜。

其實傳說哥還蠻有意思的,Y大小區一戰之後,妍兒說他在學校神奇的消失了將近一週,沒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再回來這傢伙換了髮型和打扮,言談舉止變得像從沒認識過大家似的,見誰不理誰,據說還改名了。

你改名也好,整容也罷,我都不管,不打擾我們家小妞就萬事OK。這他媽才安穩了幾天,難道又按捺不住了?

我心裡是懷疑這傢伙的,不過妍兒能問出來應該有她的考慮,先聽聽再說。

“他怎麼跟你說的?什麼工作?你想去呀寶貝?”

小妞斷斷續續的說完,我頓時明白了她爲什麼猶豫了,對一個青澀的大二女生來說,這份兼職確實相當誘惑。

原來高學長的一個學長在附近一家傳媒公司工作,長期和電視臺有合作關係,最近正在招電視購物和平面廣告的模特。高學長把私藏妍兒的許多照片給學長看了看,那人問了問身高覺得可以,就讓傳說哥來問妍兒願不願意來公司試鏡。

拋去傳說哥的推薦不說,我們家妞原本就長相標緻,笑容可愛,聲音甜美,黃金比例,高中時代就突破了那165+的限制——做模特天經地義,義不容辭。

可是傳說哥這層關係卻讓人糾結,於是我望着牀板沉默了。

“寶寶,我只是說說……”妍兒在電話裡小聲的解釋:“又沒打算要去……”

我腦子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那個小黑人說這個高學長絕對他媽不懷好意,而且這兼職也不怎麼安全。小白人卻說,有什麼了不起,推薦工作而已,難道你要這樣禁錮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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