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至極,我竟然倏的睜開了眼睛,從睡夢中神經質的直接坐了起來。潛意識不斷提醒不難過不難過,要淡定,淡定,這只是個夢魘,都不是真的,這裡是宿舍,不要鬧出什麼笑話。
好一會兒才定下神來,發現外面天已大亮,八點鐘的光景,我感覺自己眼角閃出了淚,不安的拿餘光掃了周圍一圈,果然,腮幫子塞的鼓鼓的猴哥已經注意到了什麼。他呈S形賊頭賊腦的蹲坐在自己的鋪上,神神叨叨的衝我眨巴着小眼睛。
我立刻聯想到了一種長壽的爬行動物,王八。候大仙在用極其緩慢的動作吞吃熱乎乎的韭菜雞蛋粉條餡大包子。
猴哥戴着眼鏡,不時向我飄來探視的一瞥,竹竿一般的身板,還揹着龜殼一般的書包,這架勢,估計是已經上了一圈早自習回來了。猴哥一直爲自己把高中過的像大學一樣碌碌無爲虛度年華而後悔不已,因此他要把大學過的像高中一樣,好補回來。
你大爺,有什麼好看的!兩個男人,不覺得尷尬麼,我乾脆毫不掩飾的直接瞪住那個方向。
“咳咳,都起牀了啊!”再瞥過來,猴哥一下子嗆了,粉條都噴了出來,他一面拍掃鋪面一面忙不迭的轉頭叫大家,“起牀啦,十點有考試!豬們!”
這個事件到此爲止,我們還是大部分時間頭對頭睡覺的好鄰居。
慣性的摸出手機,小妖依舊沒回復。我的心情奇怪的沒有一點波動,好像她遲早就是我老婆了。眼睛迷離起來,我使勁揉了揉,我要把現實從夢魘中分離出來。
洗漱完畢,掐着點跟哥幾個一起去食堂吃早飯,一層就兩個窗口,一夥人還轉了半天,我要了兩個包子,一份鹹菜,一個雞蛋,一碗玉米粥。
包子有點涼,鹹菜一點也不鹹,雞蛋煮的很失敗,剝完殼就剩半個了,玉米粥量少的可以。
但我的胃口似乎不錯,吃的津津有味。一夜的人生讓我筋疲力盡,腹中空空。現在什麼都不願多想了。好吧,如果還有什麼,現在我只想順利的通過這場考試。
通過考試,之後再說別的,有什麼說什麼。說什麼都好。怎麼說都好。
但很明顯,拉拉隊員不是這麼想的。
浩浩湯湯進階梯教室的時候,兄弟隊伍遇到了同來的妹子們,場面一瞬間熱鬧起來,不過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幾家八卦。大鵬和琪的小不好意思,小東北和女王苦大仇深的梅花三弄,等等等等,沒怎麼講話,但彼此眼神之間都很有戲,如果內心獨白會發出聲音的話,這場面一定吵死了。
可我不想再攙和什麼了。課桌上還沒貼學號,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不一會兒,監場老師模樣的人進來了,拿了小條,學生們開始幫着貼。
我從最後面的一排黃色的座椅中起身,正想去找找自己的座位,身上有什麼東西震動起來。這時,站在講臺上的一名老師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考場紀律,同學們依次入座,氣氛一下子嚴肅起來。
“包,一切與考試有關的資料、都放到前面……手機關機……”
望着屏幕上的來電姓名,我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擡眼一望,不少人已經去講臺放書包了,我面前有兩個選擇,其中一個,是立即關機,什麼事都等考完這科再說。這樣的話,只是擔心,到時候,還能不能再聯繫到玩消失的小妖……猶豫再三,我往後門牆角的方向走了幾步,還是接通了電話。不管什麼情況,至少先說上句話,建立上了聯繫心才能安穩些吧。
“喂!煩不煩啊你,打了多少電話,又發短信,不是說要談談麼?來吧,來找我唄,咱們談談……”
儘管手機裡女孩腔調刁蠻,但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迫切的期待過拉拉隊員的聲音。
“好。你現在在哪?”
緩了口氣,我不覺微微笑了起來,還能碰到她,感覺離解決問題就近了一些,果然感覺上是有些安穩了:“馬上考試,一交卷我立即出去找你。”餘光瞥到大家差不多都坐好了,嘴上這樣說着,我卻沒期望她的回答,聯繫上就好,一面往回走一面準備要掛電話了。
“切。”拉拉隊員冷笑了一下,清脆的直衝鼓膜,真真讓我打了個寒顫,玩世不恭的聲音近在耳邊遠如隔世,“要找就現在來,我在火車站,半個小時見不到你。我可就走了。”
“張昕,你就一定要這樣兒!?”我停住腳步,迴轉下身,皺起了眉頭。我不屑於用別人的壞情緒懲罰自己,但這不意味着,我就不會生氣。監場老師已經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目光停留了一下,不過還沒開始髮捲,於是沒做計較。緊接着,幾個同學也開始好奇的回頭望,我已經感到尷尬了。
“哪樣啊!?”在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她也許還翻了下眼睛——我不確定——小妖頓了一下,說:“你可以不來啊。隨便你。”
“好哇。”我嗓子啞了一下,自己都聽出這是在發狠,“我不會去的。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你願意把自個毀了,我也管不住!掛了!”
“有本事你就別來……”拉拉隊員壓低了聲音,好像在跟我比狠,“你以爲我這是去哪?回自個家生小孩!?哈哈!哎,咱楊媽媽這個時間在學校上課呢吧,教小朋友知識呢,她歡迎我去你家玩你知道的吧!你說,她要是知道,咱倆把啥事都幹了,現在要當奶奶了!高不高興!?”
“高不高興,你覺的?嗯?說話兒!?你他媽說話,喂?要不就掛嘛……掛啊,你給我掛啊!”我已經分不清她究竟是在笑,還是在哭了。我只知道,我在徑直的朝教室唯一出口的前門走去。出門的時候,一個恰巧從外面走進來,脖子上掛着監考證的女老師扯了下我的胳膊:“哎哎,俊小夥兒哪兒跑,馬上髮捲了!”離得近的學生鬨笑起來,她教計科電路,東北姑娘,喜歡開玩笑,愛在課堂上提問睡覺黨,曾對我當初去找妍兒時整的髮型再三調侃,認得我是她學生。
我回過頭,理虧的嗤笑起來,面對一個考場的注視和沉默,發紅的眼眶無處可躲。
“額……恩……那個證……”
無可適從的指了指什麼,我想撒個謊什麼的,學生證,准考證忘帶了,什麼的,結果手指哆嗦着晃了一會,全世界都回蕩起小妖剛纔的話語,我猛的轉身,推開虛掩的門,撒腿就不要命似地跑了起來。
好像很久沒跑過步了。對於許久未體驗的事,再做起來,容易感到陌生。從這點來講,除了嘿咻,其餘任何事,比如學業比如感情比如工作比如連載,大概都不會在時光線譜的間斷上嚐到甜頭。
尤其是在冗長的樓道里跑步。
我有點不能適應搖晃的視線,逼仄的甬道,以及一閃而過的行人們錐子一般渴望探求真相的目光。
有些人,就是愛刨根問底,能不能像我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算了,能不能啊!我心裡想。
“你這會兒就在北京站?等着。我出來了。”
好在教學樓外面的天是乾淨的,空氣是新鮮的,至少比考場裡面的好。不知不覺,我幹了件大事,出校的步伐急,語速也快,有點興奮,有點脫離本體,知道犯錯了,只是腦子還沒清晰的形成後來導員提到的“無故曠考”這個概念。老總管總是能拽出一套一套的名詞,絲毫不重樣,什麼“反面教材”“無視紀律”“集體榮譽”“個人主義”“通報批評”,基本上都四個字四個字的,討厭簡直了!
“……真的?”隔了一會兒,電話裡才傳來小妖將信將疑的聲音。
真的!
我多想惡狠狠的說給她,我出來了,沒參加考試,如你所願,你要求的我就得必須滿足,立刻做到,我怕你了。張昕。
可是說了恩這樣一個字,我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多說什麼了。
在校門口上了公交車,擠在搖搖晃晃的人羣裡,昨晚那個真實到可怕的夢再次降臨,籠罩包圍了我,我不知道,見到她,會是怎樣一種情況。
男人和女人之間有一把隱形的尺子,我們拿着它量來量去,有的人再親暱也不夠,有的人略一過界,你就會皺起眉頭。
現在全亂了。
拉拉隊員用她的身體,烹調了我的慾望,把原本設定中的單位長度衝擊的七零八落,彷彿嘲笑一般,這樣一來,我再也無法精準推測兩個人的位置了。
一霎時我滿腦子想起的全是妍兒,是清麗可人的小貓,是柔軟溫暖小貓,她睜大眼睛,歪起頭,審視的目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逼視,越來越清晰。我甚至看到了她白玉一般滑膩的脖頸間隱隱若現的抹胸掛帶兒。多少次我都是被那條勒着女孩皮膚的細細絲條撩撥的慾火焚身,就迫不及待的把小貓摟過來,上下其手。
我的妍兒就要來了。就要來了。
這件事絕對不能鬧到讓她知道!一定要解決!一路向北,我的心漸漸發起狠來。你不仁,不問後果的毀己毀人,我也絕對不會讓你隨便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