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昨晚,他問了她一句。“覃兒,我這樣做你快樂嗎?”
她先是愣了愣,後微微一笑,不禁覺得心中倍感悲涼。快樂?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至少,她沒有過……
“我怎麼會不快樂?”強顏歡笑,是她最愛幹,也是最會幹的事。不論對誰,都是如此。
他輕哦,摟着她睡下了。可覃兮卻徹夜……
快樂,她不是沒有體驗過,而是那陣陣的欣喜,還稱不上是快樂。至少在遇到了這些人以後,她的字典裡,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兩個字。彷彿,是被誰無情的撕扯而去……
今日倒是個明朗的日子,覃兮看着也覺得挺是舒心。可以管不喜歡陽光,只愛呆在黑暗之中的她,在就已經被那陰冷的氣氛渲染了傷了身子。
剛睜了眼不久,就瞧見了粟兒倚在了門邊,一雙明眸忽閃忽閃的。覃兮不禁暗暗慶幸,還好万俟邃離去的早些,否則若是讓粟兒看見了那一番場景,可當真是解釋不了了。
“姐姐,今兒起的好晚,可是身子不適?”門外的人兒逆着光,顯得格外的耀眼。
“唔,昨日歇的晚了一些,加着有些着涼了,自然是會犯懶。”覃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着粟兒換了一種語氣說話,還真是有些累的。
“哦,那姐姐定要小心些。現下已經入秋了,姐姐身子又弱,若不注意着點兒,定又是要生病的!”粟兒有些擔憂,不禁瞪大了那雙眸子。緩緩走到了覃兮身前,掖了掖她身上單薄的衣襟,才放心一笑。
沉默許久,粟兒開口。
“姐姐……兒那小丫頭,可還好?”她的手指一直在繞圈圈,心中有些羞愧。畢竟這件事情就是一切的禍根,若是沒有這個孩子,万俟邃早就不會爲了自己做這麼多,也不會害得覃兮這樣左右爲難。
覃兮正靠在木牀邊眼神,聽聞此話不禁心中一緊。
“嗯,我也不知……倒是該問問尉遲哥哥。”不敢正視粟兒那雙透徹明秀的眸子,只好先撇開了自己的事……
“啊?”粟兒詫異。都道是自己的孩子了,怎的還好意思叫血皇大人去養着?
“呵呵,你不必擔心。嗯,尉遲哥哥會照顧好她的。”演技極好的覃兮,也是微微有些招架不住了,不經此事事關太多,還會牽涉到……兒。
“哦,那姐姐……我什麼時候能去看看她?”
此話一出,覃兮更是有些擔憂。兒是生是死,她也不得而知。可總而言之,若是讓粟兒見到了她,就一定會有說不清的麻煩。
“什麼時候都可以。她是你的孩子,你當然有這個權利啊。”覃兮語氣依舊平淡,可粟兒卻是聽出了一點什麼。總覺得,有些敵意……
“姐姐,不用了……”她有些發顫,但心中明白覃兮的苦楚,只好搖了搖頭,稍稍退遠了一些。
見得她這樣怕自己,覃兮頓時覺得心裡空空的,因爲這個女孩,早已對自己有了防備心。而不是當年那個純潔無暇,對自己百分百信任的沐粟兒了。
粟兒,你爲什麼變了?爲什麼變成了這樣?你知道嗎,我很想念當年的你,當年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後,脆生生的喊着我姐姐的人。
莫名感覺挫敗,覃兮無力的揉了揉太陽穴處。她在想,是不是到了說明一切的時候?
她不想說,可是,又捨不得万俟邃一直被拖累,還有那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尉遲哥哥。自己不能再成爲他們的負累,粟兒,也不能……
總是要說出來的,何苦要糾結於什麼時候?那樣的痛苦,倒不如直接說出來的痛快。
心中百般無奈,但她還是忍不住將這句話道出了口。
“粟兒,你放得下嗎?”
剛剛愣神的粟兒,恍然間回到了現實。剛剛,她正幻想着,日後與万俟邃的天涯浪漫……
“什麼?姐姐……”
她茫然地望着自己,覃兮又心軟了。
“嗯……我是說,你愛他嗎?万俟邃。”她說完了這句話,自己也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問?明明知曉答案,卻還這樣肯定的問了這麼樣的一個問題……自己,當真是有些衝昏了頭腦。
見得粟兒爲難,覃兮就像開口言是自己口誤,卻不料她微微啓了小嘴,答曰。“我……很喜歡他。”
喜歡?覃兮心中莫名的欣喜。真的只是喜歡嗎?要知道,喜歡一個人,和愛一個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會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傷心的時候,你可能會陪他一起流淚。他高興的時候,你也會感到愉悅。若是有一日,他對你說愛上了別人,你可能會悲憤,會氣惱,會竭盡全力的挽留他。可卻沒有真的怎樣。但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可能完全不符合前者,但若是有朝一日,他對你說,他不愛你了,要離你而去。你
卻會微微頜首,淡然的望着他。笑着與他道別。可逆驀然回首,看見了那決絕離去的背影,你卻會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嘭”的一下碎了,是心嗎?
想了那樣久,一直沒有回答什麼。粟兒卻誤會了覃兮的意思,一面悲傷地低泣。終於,覃兮回神。見得泣不成聲的粟兒,有些莫名其妙。
“粟兒,你哭什麼?”淡漠的眼神,沒有一點而變化,她就是這樣,不會爲了這些不能佔據她心的人改變。不過,若是以這樣來說,恐她不會爲誰改變,因爲在她的心中,很少能容納什麼人。
一邊輕拍着粟兒的背,一邊安慰了一句。“粟兒,我瞎說呢,別這樣……”
瞎說?你又怎麼可能是再瞎說?那樣執着而堅定的眼神,容不得別人一點忤逆。我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粟兒帶着一點委屈之色,望了覃兮一眼。那張憔悴而美豔的臉蛋,依舊是那樣的動人。自己在裝的可憐巴巴有什麼用?依她那張面孔,什麼都可以收入囊中。還差万俟邃嗎……
“姐姐,我是不是,不應該介入這一切?”
她問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她真的不知道要不要介入,畢竟已經深陷其中,要逃也逃不出來了。
“粟兒,是我介入了這一切。現在,該離開的人,應該是我……”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裡很平靜,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他不是在說傻話,也不是在發瘋。她確實放不下這些人,這些事.既然在一起會心痛,倒還不如分開。
粟兒愣住,她不敢相信。“姐姐……你說什麼?”
不在支支吾吾,覃兮堅定的言辭,讓粟兒再一次震驚。“粟兒,照顧好他……”
望了一眼呆滯的粟兒,覃兮緩緩起身。不知從哪來的法力,竟也虛空踏步飛了出去。只留下粟兒一人在屋子中,沒有反應過來。
途中,覃兮一直在想,該去哪兒?去哪兒纔不會再動搖離去的決心?
她聽到了遠處的一個聲音——回家……
回家,嗯,是該回一次家了。可是,她的家,又在哪裡?
幾日後。
她曾無數次起起落落,尋找着適合自己的地方。這一次離開,就是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可每到一個落腳點,都能看見血族皇朝追兵的身影。看來,是尉遲雎或万俟邃發現了自己失蹤後,派出的尋找隊伍了。可以自己的直覺來看,這個來尋找自己的人,應該不是尉遲雎……
“邃,尉遲哥哥。這次,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可是覃兮不願再留下,你們也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就這一次……”
她清冷的嗓音,甚動聽。可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依稀存在。
不知又過了多少個晝夜,她一直沒有怎麼休息,爲了防止被捕,只好時時刻刻得小心着。可哪怕這樣不休息,她也覺得好輕鬆,好快活。或許,那個地方,真的不適合她……
途中,她沒有感悟什麼,可卻悉數了路邊各式各樣的花朵,心裡叨唸着它們的花語。
熏衣草——等待愛情
時鐘花——愛在你身邊
狗尾巴草——暗戀
油桐花——情竇初開
櫻花——生命,等你回來
無數美好的花兒,有着無數的花語,當然,覃兮最愛的那種花,卻有着一種特別而詭異的花語,但她依舊很喜歡。
蒲公英——無法停留的愛。
記得有一個傳說,得到了紫色蒲公英,就能擁有永恆的愛情。可覃兮卻偏偏愛着那永不停留的白色。那樣的純潔,飄遠,看似有着生生不息的希望,其實只是永遠無法留下的遺憾。
在小的時候,她很喜歡採了蒲公英,吹着玩兒,那毛茸茸的花絲,極其的可愛。可是現在想想,卻着實有些殘忍。
當年的她,不如這般耀眼。就像那小小的蒲公英,一點一點,飄離這個凡塵。可如今的她,沒有一點蒲公英的味道,在很多人的眼裡,她就是一朵……傲人的黑色曼陀羅。美則美矣,卻有着無窮的恐怖。
不可預知的黑暗、死亡和顛沛流離的愛。無間的愛和復仇,凡間的無愛與無仇,被傷害的堅韌創痍的心靈,生的不歸之路……
她真的,是這樣不詳的嗎?可在覃兮看來,自己倒更像是藍色的。
藍色曼陀羅——詐請,騙愛。
爲什麼你永遠都不會與自己理想中的一樣?那也不能怪上帝,因爲,他只是想你過得更好一點點……
“曼陀羅……蒲公英……”
嘴中不斷喃暱着,恍然間一個擡頭。一張俊俏到幾乎難以言語的臉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這個男子……當真是太美了。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不過看清楚了是個不過十幾歲的男孩子,就稍稍鬆了一口氣。這裡並非自己熟悉的地方,遇到些村民什麼的
,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是誰……”男孩茫然地望着覃兮,一雙眸子忽閃忽閃的,早已擠出了幾滴眼淚。覃兮不禁感嘆,小孩子的演技還當真不錯。
“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小心路過,打擾你了。”覃兮儘量掩蓋住自己本身的氣質,裝出了一副很親切的樣子,瞅着小男孩。剛剛沒有什麼時間,現下仔細一瞧,還當真是個極其漂亮的男孩子,雖然不知道用這個詞語來形容男孩子,是不是有點不太妥當,可這個男孩,實在是……太美了一點。
他的美,不是尉遲雎的那種妖孽,而是一種精緻的美,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只能說,與覃兮有的一拼……
“你走開……你走開……不要抓我。”男孩突然驚恐起來,可覃兮卻看出了什麼。他在……演戲。
那種好感突然消失了,這個男孩子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那雙迷茫的大眼睛裡,有着一絲算計和陰謀?難道他是万俟邃他們派來的……可是,以他的一貫作風,是絕對不會放心一個小孩子。
“乖,你叫什麼名字?”不知道哪裡來的耐性,覃兮竟然向小男孩靠了靠,低身撫了撫他那一頭烏黑頭髮。她的好奇心驅使着她,不弄清楚一切,絕不會罷休!
男孩愣住。良久纔開口。“你是誰?放開我。”不知不覺中,覃兮本能的拽住了男孩的衣角,如今這樣看來,真是有些尷尬了。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完了,小姐脾氣又上來了。覃兮是決不允許別人只對自己這樣漠然。不管在現代還是這裡。以前佯裝的太好,今日連自己都是忍不住暴露了。
“……豫。”
男孩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回答。只覺得,也是本能吧……
“豫?”覃兮不解,不過立馬反應過來。“你沒有名字?”
男子突然變臉,擺出一副堅定的小樣子。弄得覃兮更是狐疑。
“有……瞳豫。”
終於舒了一口氣,可覃兮卻覺得有點尷尬。眼前這個小男孩,卻是被自己這突然的陌生人弄得有些暈頭轉向。自己倒也真是的,竟然和一個小孩子在這兒講了半天的話,當真是無聊透頂了。
“好女氣的名字。”不禁癟了癟嘴,這樣女孩子氣的名字,怎麼好用在一個男人身上?
“自小就這樣。”
覃兮輕哦,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姓什麼?”
瞳豫非常鬱悶地看了覃兮一眼,這個長得還挺好看的女人,怎麼這樣的囉嗦?奈何自己有傷在身,看着覃兮又像是會些法術的,惹毛了她可就不好了。“皇甫。”
聞言,覃兮也是小小愣住,好個霸氣的姓氏!可配上了那名字,當真是太沒什麼男子氣概了。
“叫……流好不好?”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靈感,就這樣唐突的給一個不認識的小男孩起了一個名字,不過當真是挺好聽的。
“皇甫流……”
小男孩稚嫩的聲音,竟然生生的換了一種調子。剛剛一直坐在地上,如今也是站了起來。原本覃兮以爲,這個瘦骨伶仃的小男孩,最多隻有自己的肩高,卻不料一下站起來,竟然和覃兮一樣高!一種壓迫感,頓時竄上了心頭……
“你居然……這麼高?”
“嗯。”男孩……男子應了一句。覃兮再次開口。
“你多大了啊?”
微愣。意識到了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這個一羣老妖怪生活的地方,還有什麼年齡之分?
“……我也不知道……我來到這裡只有八歲的樣子,六年過去,約莫十四……”
皇甫流的回答,讓覃兮再次震驚。
“你說什麼?你知道自己幾歲?”一時間語無倫次,不過倒也正常,以這樣看來,這個男子,也是個穿越人士。
“嗯……我當然知道。”稚嫩的臉頰,輪廓分明。俊美的幾乎讓人的眼睛離不開去。這個世界上,當真是有這樣美得男人啊……
“那你是不是來自另一個地方?!”
霎時間,兩人愣住。對望。
半晌,開口。
“你說什麼……我要走了,你讓開……”
他看着愣生生的覃兮,不禁想要離開,可卻被一條纖細的手臂,死死攔住。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你別走……”
不知道爲什麼要挽留,對於這個陌生的男孩,她覺得無比的親切。不能讓他離開……
“你到底是誰?”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我……”一個問題把覃兮問倒了,這輩子她都沒有這樣請求過別人留下,因爲向來是別人求他。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大文豪白居易的詩詞,終於還是有了些用場。簡單易懂的字句,他應該能夠理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