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聽到這個答案,覺得我並不是你心中那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感到遺憾了,對麼?”看見我的表情,冷磊聳了下肩膀:“扈濰的死與我無關,不過我承認,那天去贖人之前,我就知道他得死。”
“……”聽完冷磊的話,我再次一愣。
看見我震驚的表情,冷磊彷彿很享受的樣子,半晌之後,他把菸頭插在了身前的雪地裡:“做掉扈濰的人,是房鬼子。”
“這不可能!”我粗暴的打斷了冷磊的話:“當初房鬼子最信任的人,除了駱洪蒼,就只剩下扈濰了,之前我跟東哥與他談判的時候,我能看出來,房鬼子把扈濰看的比洛賓還重要,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別說你疑惑了,就連我都沒想明白,可是贖人的那天晚上,房鬼子找到了我,他跟我說,那天晚上扈濰必須得死。”
“爲什麼?”
“我怎麼知道爲什麼?”冷磊無所謂的看着我:“而且我也不用知道爲什麼,因爲我清楚,只要扈濰一死,最大的受益人會是我,這就夠了,所以那天晚上找人做掉扈濰的,並不是我,而是房鬼子,說起來,我不過就是替他背了罵名罷了。”
“扈濰爲你做了那麼多,你卻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你面前,這一切在你眼裡,只是背上了一個黑鍋這麼簡單嗎?”
“不然呢?”冷磊對我笑了笑:“如果扈濰還活着,那麼今天象牙海岸的老闆就會是他,而他站在我現在的地位,那我又應該是個什麼角色?經理?領班?或者是個內保的小頭目?”
“金錢和地位,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身邊跟你一起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的人,在金錢面前都變得一文不值?!”看見冷磊執着的眼神,我忽然發現,他真的已經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磊磊了。
“我也不知道金錢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是不是真的那麼重要,因爲我還沒嚐到過失去它們的滋味。”冷磊說着頓了一下:“但我知道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是需要利益去維護的,就像田瘋子那夥人,就算中間沒有發生這麼多的事,你感覺那樣一個沒有金錢支撐的團伙,能走到今天嗎?”
“每個人都想賺錢,讓自己過的更好是本能,喜歡錢也無可厚非,但是賺錢的方式有很多種,我想不通,你爲什麼會選擇對身邊的人下手。”
“我也想跟你一樣,可以無條件的相信別人,你能放心的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裡,可我不能,當初扈濰對老房忠心耿耿,老房也對扈濰視如己出,就這麼一對親如父子的關係,轉眼間就能痛下殺手了,仔細想想,你不覺得恐怖嗎?還有你大哥甘楚東,你別以爲他就是什麼好東西,我告訴你,能爬到他們那個位置的人,就沒有一個人屁股上是不沾着屎的!”冷磊說完這番話,又伸手點燃了一支菸:“其實除去陣營的事不說,你我的處境都是一樣的,咱們都是棋子,不論混的多好,都逃不出這個棋盤,哎,你記得當初我爸教咱倆下象棋時候,說過的那句話嗎,他跟咱們說,在這個棋盤上,除了將帥之外,其餘那些無論看起來多麼重要的棋子,爲了勝利,都是可以捨棄的,因爲這是他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棋子拼掉自己,是爲了讓其他棋子更好的留在棋盤上,而不是像你這麼薄恩寡義,更不會有你這麼重的殺伐心。”
“呵呵,既然你也承認了咱們都是棋子,這就夠了,反正咱們早晚都是要被人拼掉的,那麼別管是爲別人拼命,還是爲自己拼命,既然結局都一樣的,又何必在乎結局呢。”
“即使爲了拼這一把,把你身邊的兄弟朋友全賠上,都在所不惜嗎?”
“你說,我走到大街上,隨便拉住一個人,張嘴就管他叫兄弟,他會給我錢花嗎?他不會!正因爲如此,我自己想要的東西,纔會更加直接的去爭取,像你這種溫順的人,只會被人排擠,被人鄙視,一直被排擠的人,是根本不能在社會上混起來的!所以,這個金錢決定一切的社會,你要麼改變你的性格,要麼默默被淘汰!”冷磊的情緒忽然激動了起來:“韓飛,當初下社會的時候,你就像一隻人畜無害的綿羊,過了這麼久,你依然是這副樣子,醒醒吧!你是混子!”
“我是混子,但我混的是生活,不是友情!坑兄滅弟的事我做不出來,也不屑於做,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想着要主導什麼東西,更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利益,架設在身邊人血淋淋的屍體上!”我同樣嗤之以鼻的看着冷磊:“就算被這個社會淘汰,不也算是一種結局嗎?”
冷磊聽完我的話,皺了皺眉:“這樣一來,你混社會的意義在哪呢?”
“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冷磊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笑了:“這種感覺,可能我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了。”
聽見冷磊的回答,我的心被猛然撥動了一下:“你還有回頭路。”
“我已經過上了我想要的生活,爲什麼要回頭?”冷磊皺眉看着我,彷彿我在說一個笑話一般,眼神中一點波動都沒有,看着我:“而阻擋我的人,不論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他!”
聽完冷磊的一番話,我在冰天雪地裡沉默了能有一分鐘,點頭笑了:“冷磊,謝謝你。”
“……”冷磊看見我的樣子,咧開嘴笑了。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我以前是有多傻逼,纔會相信咱們倆之間還有舊情。”話音落,我直接起身,將手裡的槍口對準了他:“我不對你開槍,是因爲你對我們還有利用價值,所以你也別逼我,行嗎?”
冷磊跟我對視了一下,舔了舔嘴脣:“如果我現在問你,多少錢能買我安全離開,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笑?”
我笑了笑:“錢在你眼裡是萬能的,可在我眼裡不是。”
“爲了甘楚東,你這麼對我?”冷磊依舊有些不甘心。
“也不全是爲了他。”我頓了一下:“讓你這種禍害跑在外面,我真的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朋友,會遭殃在你手裡。”
“呵呵。”冷磊聽完我的話,看見我用槍指着他,也沒反抗,很順從的站起身:“當初的扈濰,也是被你們這樣帶走的嗎?”
“他比你慘。”我沒什麼表情的回答了一句,讓開了回去的路,冷磊看了看我,邁步走在了前面。
一片白茫茫的草原上,兩個渺小的身影,亦步亦趨的向驛站方向不行而去。
之前的時候,我一路只顧着追冷磊,也沒注意自己具體跑的是個什麼方向,而且草原上的風普遍很大,一陣白毛風吹過去,我們來時候踩出的腳印,很快就會被白覆蓋,所以在沒有標的物的草原上,我們很快失去了方向感,我也只能憑藉直覺,押着冷磊一起向驛站方向走。
踏着積雪行進了十幾分鍾之後,冷磊轉身,看着我手裡的槍笑了笑:“你記不記得,咱們倆在北洋洗浴當服務生那一年,每天都是晚上這個時間,偷着溜出去,步行去網吧。”
“呵呵,沒想到這些事你還能記得。”我露出了一個嘲笑的表情:“我還以爲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早就把原來的故事都給忘了呢。”
“我又不是弱智,怎麼可能把過去忘得那麼幹淨,我只是把過去的故事都埋藏在了心裡,因爲我知道,過去的故事,並不能讓現在的我過的很舒坦。”冷磊說完話之後,看着我笑了笑:“當初咱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一直以來,你表現出來的那種對友情的忠誠和執着,我都認爲你是在僞裝,可是越到後來,我就越看不懂你了,因爲在社會上混了這麼久,我發現你跟其他人真的挺不一樣的,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像你這樣,爲了別人活着的,還有一種就是像我這樣,爲自己活着的。”冷磊說完頓了一下:“哎,我就想問問,像你這樣每天爲了別人活着,無時無刻不再關心身邊人的情緒,甚至爲了身邊那些人,可以犧牲掉自己的很多東西,把別人看的比自己還重要,不累嗎?”
“累啊,怎麼會不累。”冷磊的話說的我心頭一顫,隨後嘆了口氣:“人活着,不論到什麼時候,總得有幾個人惦記着,不論是你惦記別人,還是別人惦記你,我的家庭情況你瞭解,我沒什麼親人,而我又是個害怕孤獨的人,所以我就想着,能多交一些兄弟朋友,也免得老無所依,將來連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不知道是心態的關係還是性格的關係,這麼多年來爲別人付出,我已經習慣了。”
“可是你想沒想過,你爲別人付出,別人會爲你付出嗎?”冷磊玩味的看着我:“當你的付出在別人眼裡變成了理所當然,那這種付出,還有意義嗎?”
“我沒考慮過這些,也不打算考慮。”我擡頭,看着遠處已經露出了一個輪廓的驛站,輕聲答了一句,
“是啊,正因爲這樣,我們纔不一樣。”冷磊嘆了口氣,看着已經出現在視野裡的驛站:“你還是那麼善良,善良的過頭,我早就跟你說過,在這個社會上,善良是一文不值的。”
“善良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我晚上睡覺之前,不用去考慮我對不起誰,我現在敢坦蕩蕩的把自己的後背交給身邊的所有人,但,你敢嗎?”
‘刷!’
冷磊聽完我的話,茫然的擡頭,站在雪地中,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