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哥罵完我之後,直接邁步離開,去了院長辦公室,而我則是蹲在手術室門口,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煙。
半小時後,一身酒氣的葫蘆哥從走廊的另一邊走了過來,蹲在了我邊上:“這事,我處理吧!”
“不用!”我吸着鼻子搖了搖頭:“剛子這件事,我必須自己來!”
“放心吧,史一剛這孩子幹啥都不行,就是命硬!當初在飼料廠,他跟大普那個藏獒打仗,都沒被狗咬死,這點小傷,他更不會有事的!”葫蘆哥安慰了我一句,隨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事你放心去辦,要是處理不了,我在後面給你託底,我這幾天閒的,都學會玩傳奇私服了,可是這玩意換服太快了,我充了兩萬多塊錢,沒到一個禮拜,整個服就剩下我自己了,我現在每天在電腦前面一蹲,都不知道砍誰!”
“……嗯。”
葫蘆哥陪我在手術室門口蹲了一會之後,發現史一剛的手術也沒時候完事,就一個人離開了,過了沒多久,明傑也來了醫院,看了看我身邊的空煙盒,他把自己的煙放在了我旁邊的椅子上:“事我聽說了,我去啊?”
“不用,我自己辦。”我拿過明傑的煙,在裡面撥出一支,叼在了嘴上。
‘啪!’
明傑掏出火機給我點上了煙:“行,那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隨時聯繫我。”
我聞言點了下頭:“明傑,你在龍城認識的人多,幫我打聽一下廖凡凡的消息吧。”
“好!”
“……!”
接下來的時間裡,大普、二黑他們這些人,也都過來探望了一圈,大家說的話都差不多,全都想要幫忙,最後又被我一一拒絕,從我認識東哥開始,史一剛就一路陪着我,我很瞭解他這個人,雖然他看起來傻乎乎的,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事,當初他之所以沒跟阿振一起離開,就是怕我自己一個人,會太孤單了,所以廖凡凡這件事,如果我不給出一個交代,那我會連自己心裡這關都過不去。
史一剛的右胸口位置,被鎬把直接打斷了兩根肋骨,其中一截斷骨扎進了肺葉裡,並且刮斷了一根血管,導致血液迴流進了肺管,送來醫院的時候,就伴有血氣胸的症狀,所以這一場手術,連夜做了五個多小時,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凌晨四點,我跟楊濤兩個人,並排蹲在手術室門口的位置,腳下滿是菸蒂,這一夜間,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過無數次,而我每看到出入的醫生護士沾滿血的手套,腿肚子都會跟着哆嗦一下。
史一剛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總嫌他煩,可他這忽然不在邊上了,我的心裡就感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次日,早六點。
‘咣噹!’
手術室的門被一臉疲憊的護士推開,她手裡拎着的那個醫用的垃圾桶,裡面至少裝着十幾個血漿袋子。
一夜未睡的我聽見開門聲,紅着眼睛站起了身,看着緩步走出的醫生:“大夫,我弟弟的情況怎麼樣?”
“手術剛剛做完,過程不怎麼順利,病人也沒醒,本來按照我們幾個醫生商討的方案,病人是需要轉到大醫院,留在ICU觀察的,可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又不太支持轉院,怎麼說呢……”醫生頓了一下:“情況不太明朗,先留院觀察吧,四十八小時內,如果病人的生命體徵平穩了,也許能活,否則……總之,讓我們期待奇蹟出現吧。”
“……”聽完醫生的話,我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期待奇蹟”這四個字從醫生口中說出來,還是我第一次聽見。
半小時後。
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門外,我透過門上的小窗子,靜靜的看着史一剛的身影,他赤着上身躺在牀上,身體插滿了各種管子,胸口也留下了一個巨大的X形手術創口,歪歪扭扭的刀口被縫合之後,邊上還有未清理乾淨的血跡,看起來無比猙獰。
24小時。
我不吃不喝的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守了整整一天,眼睛一直在透着那個無比狹小的窗子盯着史一剛,盼望着他能夠動一下,哪怕是手指,可他卻宛若雕塑一般,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晚,八點。
在一個空病牀上眯了一覺的楊濤醒來之後,遞給了我一瓶水:“去休息一會吧。”
“……”我動了動嘴脣,想回應一聲,可乾裂的嗓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喝口水,去休息一下吧,剛子只要醒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楊濤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他這種福大命大的禍害,肯定會平安無事的。”
‘刷!’
聽見楊濤的安慰,幾顆淚珠,開始緩緩順着我的臉頰無聲滑落。
“挺大個老爺們,怎麼還學會成天尿嘰了呢!”楊濤咧嘴一笑,伸手擦了一下我的臉:“你這個樣子如果被史一剛看見了,他能笑話你一輩子,聽我的,去睡一覺吧,如果弄到最後,小剛醒了,卻把你拖垮了,那可就鬧出笑話了。”
“嗯。”聽完楊濤的話,我微微點頭,隨後嗓音沙啞的開口:“好好照顧他。”
“放心吧!”楊濤使勁搓了搓臉蛋子,隨後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重症監護室的窗子:“傻逼!別裝睡了,起來,我帶你嫖.娼去了!”
楊濤說這句話的聲音很大,引得醫院衆人紛紛側目,而楊濤卻不以爲然的繼續喊着:“你他媽如果再不起來,我現在就勾搭你媳婦去,信不信!”
“……”
病房內,史一剛仍舊紋絲不動,只傳出呼吸機沉重的聲音。
‘踏踏!’
聽着楊濤不斷地呼喊,我拖着無比疲憊的身體,亦步亦趨的向病房走去。
“小飛。”楊濤看見我走了,扭頭叫了我一聲,看見我回頭,他咧嘴一笑:“一剛的事不怪你,別自責!還有,身邊有一個你這種朋友,真的讓人感覺,心裡挺踏實的!”
……
我在醫院陪着史一剛,一直就沒有休息,眼睛閉上之後,一覺就睡了五個多小時,時至凌晨的時候,才被電話鈴聲吵醒。
“喂?韓飛!”電話那端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嗯,你是誰?”我接通電話,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
“我叫段飛,是明傑的朋友,昨天他讓我幫忙打聽一下廖凡凡的情況,我這邊有點眉目了!明傑叫我直接打給你。”叫段飛的這個人直接了當的說道。
“找到了?”我撲棱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
“對。”段飛說完話,那邊也響起了手機按鍵的聲音:“我也是託人打聽的,我一個朋友是賣違禁藥品的,廖凡凡在他那買了點***…你把地址記一下!”
“***?廖凡凡有吸毒史?”
“應該沒有,因爲我這個朋友也是第一次接觸他,據說他好像是受了點傷,但是又不敢去正規醫院,所以纔想用***抗一下,他的地址你記一下啊,具體位置是……”
……
我掛斷了段飛的電話之後,從牀上爬起來就往走廊裡跑,正在監護室門口啃麪包的楊濤看見我出來了,站了起來:“你醒了!”
我點了點頭,語速很快的開口說道:“廖凡凡有信了!”
楊濤聽完我的話,隨手把麪包扔在了垃圾桶裡,看着我:“你怎麼想的?”
“我想今天晚上就整!”
“行!留着廖凡凡,早晚是個禍害!早點辦了他,能給小剛一個交代,咱們也安心!”楊濤點了點頭:“我去跟大普打個招呼,多借點人!”
“不用!”我擺手拒絕了楊濤:“廖凡凡和普通的小流氓不一樣,他既然敢動史一剛,肯定就已經不怕事情鬧大了,況且東哥也說了,這事讓咱們自己辦…咱們現在跟大普的關係大不如前,只是單純的生意夥伴,這種玩命的事,沒必要拽着他!讓毛毛留在醫院看着剛子,帶上趙淮陽、周桐,咱們自己做!”
“……”楊濤想了一下,沒出聲,點點頭離開了。
……
凌晨四點多鐘,我開着工地一臺拉廢料的沒手續麪包車,緩緩停在了龍城鎮外一條坑坑窪窪的公路邊上,我們的不遠處,是一座80年代的紅磚牆住宅樓,從坍塌的樓頂和一扇扇破碎的玻璃窗上可以看出,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這棟爛尾樓周圍的建築,都已經被拆除的差不多了,顯得很是空曠,殘垣斷壁中,只剩下這座紅磚樓還有附近零星的低矮樓房,都塗着大大的‘拆’字。
“是這嗎?”楊濤一邊問着,一邊從腳下拽出一個旅行包,檢查着裡面的東西。
“嗯,段飛說和廖凡凡身邊的那幾個人,都是跟他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廖凡凡惹了事之後,也怕被咱們抓住,所以也只能住在這種地方了!不過段飛也不知道,廖凡凡具體住在哪個樓道!”我一邊打量着周圍的環境,伸手接過了一把卡簧刀別在了後腰上。
楊濤看了一眼爛尾樓:“廖凡凡現在的精神狀態,肯定挺亢奮的,他身邊那幾個人,估計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會都留點神!”
“怕雞毛!他要真有那麼大本事,也不能躲在這個鬼地方!”趙淮陽無所謂的擺擺手,推開車門下了車。
周圍的環境一片漆黑,我也不敢開手電,幾個人躡手躡腳的,摸黑走了十多分鐘,才摸到了爛尾樓的正面,隨後幾個人四散着分開,動作很輕的尋找着廖凡凡的棲身處。
‘噼啪~’
我剛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不遠的一個破電錶箱旁邊,一根被黑膠帶纏過的老化電線,短暫的露出一陣火花,在漆黑的夜幕下,顯得異常耀眼。